《雨之辞》未归Asprin

53、Be:我想我会爱上日落

　　“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每当看到这首俳句，就会特别想见一个人。

　　那时候我还在Musae Bar工作，下午三点钟依照师父的指示准时开门，但门牌上的closed不会翻面，因为下午不接待散客。

　　午后是个很悠闲的时间段，工作中的人们会犯困，不工作的人如果没事会选择窝家里不愿意出门。

　　生活节奏快的城市也会借这个奇妙的时间段缓下来喘口气。

　　没有了早晨和中午的朝气蓬勃，午后时光更像是一段缓冲，酝酿着傍晚的夕阳和夜晚的风暴。

　　我的生活是没有早上的，所以做我们这行的需要耐得住寂寞，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自己与员工休息室的无聊小说相伴，因为我拒绝无用的社交，因此只能看书打发时间。

　　那天开门以后，我一如既往地换上工作服，收拾昨天的残局。

　　满地的花生壳和瓜子皮，桌上粘稠的酒渍，随意丢弃的酒瓶以及满满当当的烟灰缸等等这些都是我每天要面对的东西。

　　我完成了打扫工作以后，就开始了每日工作最重要的一环:擦拭酒杯。

　　师父曾告诉我，卫生如果不打扫会有保洁阿姨在五点钟来进行清理，但酒杯的擦拭工作如果没完成，那就没人替我完成，因为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我每次擦拭完毕并且记录好每个杯子的状态以后，都会空下很长一段时间。

　　于是我就帮助保洁阿姨清理卫生，后来就变成了我先打扫卫生，然后再擦拭杯子，保洁阿姨下午到来的时候也会帮我带一份点心以表谢意。

　　那天我记得格外清晰，在我擦到第74个杯子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就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中，就像事先安排好的那样，也被我事先安排好出现在了这篇故事里。

　　他穿着黑色的夹克衫，看起来神情落寞，突然出现在这还没开门的酒吧里，也没打声招呼就找了个座位坐下。

　　我也无意去管，便决定放首歌来缓解这孤男寡女共处且无话可说的尴尬气氛。

　　Sensitive Kind - J.J.Cale

　　这个人很奇怪，坐在散台转角位置，也不玩手机，也不做什么，就搁那地方打量着四周。

　　我擦完一共114个杯子以后，准备去员工休息室，临走时，他叫住了我。

　　“来杯Margaret。”

　　我看了眼表，下午17:14，还没开门。

　　但我也懒得废话，便在记录杯子使用状况的本子上画了一笔，给他调制那杯酸苦交织的“斯人已逝”。

　　调制玛格丽特的过程其实挺简单，我把柠檬插在杯边上以后，便将其推向他。

　　随后，他轻声道谢，将柠檬取下来绕杯口一周，把上面的盐粒集中在柠檬上以后，用力挤出几滴柠檬汁，然后一饮而尽。

　　奇怪的喝法，我依旧保持着poker face，用丝巾擦擦手，准备进入休息室。

　　我刚把丝巾叠好放进口袋里，他紧接着又问道:“你们这里有拿铁吗？”

　　拿铁？有没有搞错，拿我们这里当什么了？某巴克还是某幸咖啡？

　　“没有，如果实在需要的话，我建议你去左岸或者星巴克看看，瑞幸也不错。”

　　“好吧。”他看了眼我背后的钟，不无失落地自言自语道:“又一天快结束了啊。”

　　我一脸无慈悲地点了点头，随后钻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的二楼是个阁楼，那里原本是存放基酒的地方，后来被师父改造成了书架，拒绝没有营养的社交的我，无聊时只能看看书，那时候的我能想到的打发时间的方式也仅此而已。

　　于是我便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走到吧台递给了他。

　　他笑了笑，再次没话找话地询问道:“刚刚我来的时候，放的那首歌名字叫什么？”

　　“Sensitive Kind，J.J.Cale”

　　“不错，很好听。”他点评道。

　　我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监控发呆。

　　搞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下午这个尴尬的时间段过来，以及保洁阿姨那天为什么会迟到。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你们这里有吉他之类的乐器吗？”他似乎意识到一直这样下去很尴尬便询问道。

　　“有的，稍等。”

　　我随即到休息室里把师父的那把吉他扛了出来，递给他，他上下打量一番，试了试音，夸赞道:“不错，很漂亮。”

　　然后我识趣地把音乐声音调小，他笑了笑，随后拨动琴弦。

　　“No I can't quite conceive what，all of this means.I might be wrong， but darling can't you see...”

　　他的歌声很动听，但更为悲伤，时至今日我也很难揣测他当时究竟是以什么心情演唱那首In Need的。

　　一曲终了，他看向我，我也旋即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因为方才意识到流下了眼泪。

　　他放下吉他，叹了口气，看向门外的夕阳，轻声道:“倘若每天如此，那我想我会爱上日落。”

　　“为什么？”

　　他笑了笑，答道:“因为我看了44次日落之后并不觉得悲伤，而是觉得很幸运地遇到了你。”

　　随后他的身影便湮灭在赤色的霞光之中。

　　直到雷声阵阵，他的身形破碎。

　　我不觉间又唱起了那首《In Need》，我一如既往地在Musae Bar做着调酒师，关于我和她的过往，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能用这么一篇模糊不清的故事来追忆。

　　她走了以后，那句话久久回荡在我耳边，不曾消散，我也为了纪念和她的相遇，看了44遍日落。

　　至于那株我为了纪念那个下午所种下的玫瑰，也不知不觉间换了一茬又一茬。

　　“如果早一点遇到你的话，我想我也会爱上日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