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雪梨没有芯

2、子缨篇 其一

　　我是第一次看到凡间的夜空。虽然不如我在医族时看到的清晰，但还是能数得清天上的星星的。
　　我看了看简陋木塌上躺着的人，不知是第几次帮他盖好被子。这人，睡相真是出奇的差。
　　想来，我就不该捡他回来。我虽是凡人，但好歹在医族长大，且得族长亲自指导，好歹沾了些仙气。族长什么都好，唯有两点的不好：第一，她明明是个仙人，却不愿授我仙术，害得我这凡人活了五百年都不能飞升成仙；第二，这么多年来她从来不肯让我踏出医族半步，说什么外面的世界万分险恶什么的。
　　综上两点的结果便是，我，一介凡人，不曾有过半分的修为，亦不曾有过医族之外的广阔见闻，真真是，没文化又武功废得紧。天界的神仙我惹不起，魔界的妖怪我也惹不起，但去凡间浪一浪还行吧！是以，我趁着族长和几个长老去天山采雪莲的空档溜了出来，不想竟遇着这么个倒霉蛋。
　　“何人！”我正抬头望夜空，低头自哀伤，那榻上的男子却是醒了，挣起身来一声大喝，惊得我差些将他被子掀了。奈何如今我确也掀不了他被子——这男子一声大喝的同时，把我的一只手腕也攥了起来，掐的死紧，一双眼睛还恶狠狠地瞪了瞪我。
　　此般神色，若是换了别的姑娘，恐怕早就吓得哭起来了。然而在医族生长了五百年，这男子的神色尚不及族长痛斥我时之万一，此事我又在理，是以，我十分镇定地去抽我的手腕，便抽边道：“我不过一医者，路过。碰巧见道友负伤落难，顺手救道友性命......”
　　那男子松了手，意欲开口说话，却被我信信一拂。我微笑道：“道友无需感激，医者仁心矣。”
　　那男子终于坐起了身，像我端详药材一般将我端详了个遍，半晌喃喃道：“竟是凡人......”
　　他这话自是没能逃过我的耳朵。凡人又如何？想来我正逍遥快活地走着，是他躺在地上一身是血的，若不是他身上还有几片白衣没被血染红，我真是差些便在黑夜中一脚踹了过去。现在听到这不知感恩反而先嘲讽起我这凡人的言语，我真是后悔当时没有一脚踹上去给他个二次伤害。我扯了扯嘴角望向他，一手指向那方夜空，道：“我确乃凡人医者，但我知阁下非常人矣。待阁下伤好，可自行离开。”
　　哼，他能看穿我凡人之身，我亦能探出他神仙之脉。行走于凡间，不知收敛仙气，若非我救他，恐怕他这神仙之躯早就被这凡间的孤魂野鬼瓜分得渣都不剩了。
　　那男子果然也是个神仙，没有多少吃惊的神色，道：“姑娘天资聪颖，在下感激不尽。在下知这世间有一族群，族中皆为医术顶尖者，作为回报，我或可举荐姑娘到那处，聊表谢意了。届时，姑娘医术必会大为长进。”
　　“不必不必......”我自然知他所说的为医族。不过这神仙知道我是凡人，却不知我是医族之人，想来仙道应不深。
　　“那姑娘想要什么作为谢礼？”那男子看向我，黑眸微眯，唇角微勾，语调微缓。
　　不得不说，这神仙狼狈归狼狈，皮相倒是好看的，哪怕如今他也还一身是血，倒也还人模狗样，风度翩翩。我本就觉得治病救人不应求回报，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个神仙许我个愿望，当即愣了愣。我以我蠢笨的脑壳狠狠思考了一通，确实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我正欲开口说话婉拒他的好意，那男子却抬手拔了腰间玉环给我，微笑道：“姑娘日后若是有机会，上天界找我便可。”
　　这神仙道行不深，但还算是大气嘛，虽然我回了医族之后便无甚可能上天界了。只是......他的笑容怎么好像有点假......
　　“那子缨便谢过仙人了。”我接了玉玦，真诚道。细细一端详，这玉玦莹白透亮，边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若有若无的冰蓝色光辉，很柔和却不会叫人丝毫忽略，实在是一块美玉啊。
　　“吾名云洛。”那男子站起身来，浅浅一笑。
　　云洛......这名字......怎的有些熟悉呢？然而不等我细想，云洛却走到了门边，负手一立，周身气流一动，那满是血的白衣便雪白如初了。接着，他周身气流又是一动，他......腾云而去了。
　　“诶！你的伤还未全好，不能......”不能驾云。我这才反应过来，朝着夜空中的那团白云大声嚷嚷。然而，云洛不多时就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中，只留我一人干瞪眼。
　　哼！不听医嘱，死的快！什么神仙，我看他回了天界也免不了旧伤复发。不过，管他呢，以后他还是天界的神仙，与我无甚关系了。是以，我潇洒转身回了木屋，呼呼大睡起来。
　　不知睡了多久，我没被窗户透进来的晨光亮醒，倒是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惊醒了。
　　“子缨！你怎会在此处！”
　　“啊？云......啊！族族族族族族长！您怎的来了？好巧不是？”天哪，竟是族长！我私逃医族，不知她要如何罚我呢。所谓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我这在凡间不过浪了几月，族长怎就找来了？
　　“你方才说什么云！”族长瞪大了一双秀丽的眼，上来就揪起我的耳朵。见此，我赶忙一手护住我的耳朵，另一手指向天空：“云......天上的云！好美哈哈哈......”诶，族长生气时总会将我说的话听得一字不漏，我方才一不留神差些将云洛后边的洛字也说了出来。族长好歹是个神仙，若是认得云洛是天界的哪个神仙，那我可就真的遭殃了。
　　族长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嗯......蔚蓝的天空，何处有一朵云。族长眯了眯眼，怒火更甚，揪着我的耳朵就往外拽，“你胆子大了呵！敢跑出来呵！”
　　“啊啊啊！族长！您别揪我耳朵了......疼......我错了......”
　　族长一步一拽，口中问道：“你在凡间，可有遇到什么人？”
　　“没有啊。”我忙不迭答道。
　　族长定定望了我一眼，终于松开了那罪恶的手，还了我耳朵自由。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是凡人，若是遇上了魔界的凶邪妖怪，或是天界那冷漠的神仙就不好了。没有灵力，恐怕难以自保。”
　　“是是是，族长美人最是关心我了！”我阿谀奉承道，心中却暗自诽腹，那您老人家倒是教教我仙术啊。
　　族长对我的臭屁话见怪不怪，恍若未闻，掐诀招来一朵白云，拎着我踏上去，道：“回去面壁思过一月，别以为夸我一句就能逃得掉。”
　　“......”
　　我蔫蔫地在白云上坐下，族长又问：“那木屋，是你建的吗？还是占了别人的？”“呃，都不算吧，”我挠挠头，“我到时，那木屋破败的很，应当无人住了，我不过是修葺了一下哈哈。”
　　族长语调平缓下来，带着一丝语重心长道：“医族之人，只识岐黄之术，不行杀戮之道。你虽为凡人，但行医济世，终不可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