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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神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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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年的时光转瞬即逝，从2023到2122，相对地球上那些一代代老去、死去的人类来说，王云起的时间静止了。
曾经和他处于同一个时代的人，如今已然归于尘土，但他的面容却没有一丝改变，身体机能也像一个正常的34岁男子那样健康。他没有结婚，因为不想看着儿辈和孙辈先自己一步离开这个世界，更因为自己已经成了人类的神明，身后跟着几十亿的信徒。
一个神，怎么能流于俗世琐情的牵扯？
他常常用这样的理由来掩盖自己对地球上所有常人的鄙夷，在内心深处，他始终觉得只有拥有光速时间运动的姑娘才配得上自己。
这样的姑娘自然是没有的。
于是他便尽情地在信徒的供奉中迷醉挥霍，心安理得地住着富丽堂皇或风景如画的房子，一个电话就能请来每个菜系中最优秀的厨师，想去哪里私人飞机随时恭候。
什么存钱买房，什么项目报告，什么国科青科，统统去他的！
我王云起就是地球人的神，只有我才配得这般无上的荣光！
人类的物理学算什么？人类的理论和技术也不过是小儿科。等到走完建立信任的100年，对这个连时间都无法掌控的三维空间来说，拥有来自五维科技的我，将成为地球人世代称颂的创世主，将在这里留下千千万万个令人敬仰的神话。
就像开天辟地的盘古，造人补天的女娲，击石取火的燧人，排列八卦的伏羲。
将来，三维空间中所有的规则都会由我来制定！
像我这样伟大的神，怎么能从明年开始便会老去、死去，以至于在地球上彻底消失？
王云起站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前思绪万千，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葱郁的绿洲，他的身后匍伏着无数信徒，希望聆听长生不老的秘密。一百多年的尘世生活，没有弥散他眼神里对生命的渴望和对权力的执着，那个在心中盘桓了十几年的诉求终于在今天明晰。
从提出理论到实现和普及技术，有一条非常漫长的路要走。既然五维生命选择我作为传递技术的唯一人选，或许他们会答应给我永生的权力……
不，他们应该明白，我值得一个永生。
“回去吧。”
王云起转身对甘愿成为自己随从的亿万富翁说。至于他的名字……神明何必在乎仆人叫什么名字？只要记得他是自己忠实的追随者，就已经是对他的恩赐。
回到禹航大学重新聘任自己后安排的住所，他沉默地注视着窗外的一切。这里是西子湖畔，百年不变的湖光山色就像自己静止了的时间那样，是一种永恒的存在。
他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即便他从来不去给学生们上课——人类的神明怎么能给那些连量子力学都搞不懂的小孩子讲课？只要把自己名誉教授的称号挂在这里，禹航大学就是地球上所有高校中的独一无二。
王云起来到书桌前，从保险箱里取出那本存放了近乎百年的日记，灰黑色的硬皮封面早已古旧变软。自从自己的时间运动被推成了光速，他几乎不再打开这本日记，曾经洁白如雪的纸张如今已然皱巴泛黄，每翻动一页都要十分小心。
他拿起笔，恍惚间想起上一次在本子上书写的时候，还是99年前的那个深秋。他没有感慨岁月如梭，因为他坚信，自己作为神明的永生才刚刚开始。
“把我时间上的出生和死亡连接起来。”
接到讯息的五维生命没有马上回答，对他们而言，王云起的两次书写并没有隔着百年的时间，只是在观测的位置上有所不同。
“一号评估员，给星际联合会的评估报告完成了没有？”
“报告指挥官，已经完成，这次的评估进行得还算顺利。自从我们把个体实验对象，也就是王云起，以展现神迹的方式树立成地球人的绝对权威之后，直到地球年2122，都没有任何学科精英将这些无法解释的现象用有序的规律来总结，更没有试图突破其束缚的表现。
“普通民众依旧把他看作高于自己的神明，根本认识不到所谓的神迹，就是一种在更高维度中的客观规律。因此，最终认定地球人对客观世界的认知仍旧处在一级愚昧中，不需要对他们发射三维神经系统操控粒子。”
“看来星际联合会制定出来的四条评估标准，他们连第一条都通不过。说实话，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个体实验对象的表现如何？”
“王云起已经在实验中迷失了自我，想要成为地球人永恒的神。他刚才传来一条讯息，和之前的语气相比，缺少了人类所谓的敬意和礼貌，更像是一种命令。他要我们把他的出生和死亡连接到一起，如果这么做，他的生命时间就会变成永恒。
“但同时也产生了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一个三维人是由分子态的肉身和量子态的意识构成的，量子态意识可以突破存在与消亡的界限。可是，分子态肉身受到时间运动的限制，想要永恒不变，目前来看只能把他个人的时间运动推成光速。请问是否要执行他的要求？”
指挥官沉默了，这样的变化也在他的预料之外，许久才说道：“不必了，评估已经完成，三维生命必须符合三维时空中的规律和限制。告诉他真相吧，使用事实陈述诉求正一级进行对话。”
“是。”
坐在书桌前的王云起终于等来了日记本上的讯息，一行久违的字句浮现眼前。
“我们不能这么做。”
这句话打破了他百年如一日的平静，他突然感受到了久违的心跳加速，如遭雷击，抓着笔飞快写道：“为什么？你们不是要我成为传递技术的桥梁吗？这个过程肯定需要漫长的时间，我不永生，怎么可能完成？！”
“五维的技术是不可能在三维空间中推行的，我们在和你接触的时候，采用的对话方式是事实陈述诉求的负二级，也就是地球人所谓的‘说谎’，一种基于真相的编造。”
王云起突然感觉心中一紧，着急地问道：“什么意思？”
“事实陈述诉求是我们根据地球人在描述客观事件时的不同，投射出来的五级表现方式。负一级捏造，负二级说谎，负三级轻微编造，零级简单客观描述，正一级复杂客观描述。现在我们使用的是正一级复杂客观描述，也就是说，接下来你接收到的讯息，都是真相。”
“你们骗了我！”
“为了进行准确有效的评估，我们会设置相应的实验环境，采取特定的信息传递方式。”
王云起感觉自己浑身发抖，震惊和愤怒像无数把利剑，持续不断地穿透身心，让他痛得直冒冷汗，颤抖的右手甚至连笔都握不住。
“真相到底是什么！”他的字迹扭曲变形。
“我们进行的是对地球人意识中认知的评估。五维空间严格监管着低维度生命的认知情况，在我们看来，宇宙中所有低于五维的文明都可以被认定为6个层次——无知，愚昧，有知，思考，智慧，若愚——每个层次都有3级。
“三维空间的文明被限制于一级有知以下，四维空间文明的上限是三级思考。低维度的认知不能向高维度跃进，一旦三维生命掌握了四维空间中的规律，那就意味着他们进行了维度的提升，成为四维生命。
“这在宇宙中是不被允许的，星际联合会就是为了禁止维度提升而存在，采用的方式则是对不同维度的文明进行评估，根据结果决定是否需要进行认知降层。”
“凭什么三维生命就不能进入四维空间？如果我们的认知能够突破时间的维度，成为四维生命有何不可？！”
“宇宙的维度和质量一样，都是守恒的。地球文明的升维必然伴随着一个四维文明的降维，目前我们并不知道哪一个四维文明愿意这么做。”
王云起沉默了，许久，他才艰难地写下十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所以，对地球人的评估结果是什么？”
“一级愚昧。提升一级至少需要600万个五维年，1个五维月相当于700个地球年，对地球上的生命来说，这样的进化几乎是望不到头的。因此，恭喜你们仍旧处于一级愚昧中，免除了降低认知的可能性。”
他看着这段话苦笑一声，原来跟宇宙中的其他文明相比，地球人对客观世界的认知还处在愚昧之中，但最让人绝望的是，维度守恒定律让认知的跃进成为不可能。
就算将来人类再怎么努力发展科技，都永远无法突破时间的限制，更无法窥探四维空间的奥秘。
想起世界上亿万人看到科技有所突破时的欢欣鼓舞，亿万人对未来美好蓝图的强烈期待，王云起突然觉得可笑至极。
原来人类只是活着，仅此而已。
他发狂般地大笑几声，猛地扔掉手中的笔，把日记本狠狠甩出。脆弱的书页挣脱封皮，在房间里零散翻飞，如失去生命力的秋叶那样，缓慢落下。
“指挥官，个体实验对象知道真相后，已经出现情绪和理智无法调和的症状，还要继续联络下去吗？”
“不必，立即反向光速推动他的时间运动，让他在84岁的年龄自然老去，并毁掉通讯载体，向他发射量子态意识操控粒子，删除所有和五维空间相关的记忆。”
“这……会不会有点残忍？”
“一号评估员，难道你忘了刻在上一个宇宙墓穴中的那句话吗？‘所有的获得都将伴随着失去。’质量的守恒不仅存在于三维空间具体可感的客观现实中，也存在于附着在三维物质上的那些来自高维空间的无形之物，比如地球人的情绪和感受。
“在近乎100个地球年里，个体实验对象享受了本不该属于他的快乐和尊敬，那么就要用相应的苦痛和诋毁来维持守恒。一号评估员，这是实验，看中的只有过程和结果。我们可以同情实验对象，但不能因此违背宇宙规律。”
“是，指挥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