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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物是 ...

  •   世上再无毕泠泠,但肖廷松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也没有露出一丝难过。
      肖廷松像往常一样去生活,他的一生在别人看来顺风顺水。
      高考保送,大学保博。

      他不到六年就拿到了博士学位,一毕业就接手了家里的子公司,并将其运营得相当成功。
      他还是那样耀眼夺目的肖廷松,无论如何,都会有人倾慕他,敬仰他。

      是啊,他的人生已然非常成功,他拥有世人所渴望的名誉与财富,他有地位,有声望,他应有尽有。
      但他也一无所有。

      每到肖廷松看到天空还是那样蔚蓝,大海还是那样广阔时,他总是感叹,物是人非。

      当年,毕泠泠去世后,宋露华持刀闯进毕书凯的家里,连捅十刀,刀刀致命,当警察逮捕她时,她一直在哭喊:“这是你欠她的!这是你欠她的!”
      因为故意杀人,且影响恶劣,宋露华被判死刑。
      在处刑前,肖廷松来探监了一次。
      宋露华面黄肌瘦,憔悴不堪,她看着肖廷松,说:“孩子,我一直在等你。”
      “阿姨,我好像变得麻木了,不会哭,不会痛,活像一具失去了血肉灵魂的躯壳,对一切东西都提不起兴趣,觉得很没有意思,日复一日,乏味至极,我感觉自己好像不爱毕泠泠了,为什么?”
      宋露华轻笑了下,“因为思念无声。”
      不是不爱她了,而是因为太爱了。
      他确实无法接受事实,悲痛到仿佛心已经碎了,不会跳动了,麻木了。
      你所思之人已不在世间,你让你的思念何去何从?
      肖廷松恍然大悟。
      “阿姨,你会后悔吗?”肖廷松问。
      “不后悔啊,”宋露华微垂双眼,眼中柔情似水,好像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因为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七七了。”

      当年,奶奶给肖廷松过了一个他人生中最纯粹的生日,如梦那样。
      肖廷松每天都会去看望奶奶,那个梦,两人都心照不宣。
      那晚,肖廷松给奶奶送了一朵玫瑰,看到玫瑰的那一刻,奶奶笑了一下,肖廷松问她笑什么,奶奶回答道:“此情此景,我想起了七七。”
      肖廷松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但是他仍眼神平静,面无表情地看着奶奶,奶奶看了他一眼,说:“你不知道,那天晚上,七七来看我了,我在走之前,为你们两个祈福,所以你们有幸福吗?”
      肖廷松垂下眼睑,遮住微红的眼睛,说:“有,很幸福,像梦一样。”
      奶奶低眸,她眨了好几下眼睛,她看向肖廷松,她轻声道:“阿弦。”
      肖廷松迅速收拾情绪,看向奶奶,回答:“怎么了?”
      “现在是八月份了,离五月份已经过去很久了。”
      肖廷松无言。
      “我可能……”奶奶顿了一下,笑道,“我想睡觉了。”
      肖廷松沉默片刻,他帮奶奶盖好被子,奶奶闭着眼睛,和蔼地笑着说:“明天见,阿弦。”
      肖廷松用力咬着后槽牙,但是很快他又放松,他将目光移向桌上静静躺着的玫瑰,他伸手拿起玫瑰,然后将其插进花瓶里。
      他柔声道:“晚安奶奶,一夜好梦。”
      紧接着,他听到“哔”的一声,很快,外面骚动起来,有很多人往这边赶来。
      肖廷松不动声色地掉了一颗泪,它坠到玫瑰花瓣上,肖廷松叹息道:“奶奶,你辛苦了,谢谢你陪我到现在。”
      肖廷松在病房外坐着,一晚上的抢救也没能让奶奶再醒来,当奶奶被宣布死亡后,除了已经见惯生死的医生和护士,以及肖廷松,其他人都哭了。
      肖鹏程看见一脸平静的肖廷松,他狠狠地扇了肖廷松一耳光,大骂他没情没义,没心没肺,肖廷松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侧着个脸,没有表情变化。
      肖鹏程也不想自讨没趣,丢下一句“真是一个白眼狼,白生白养了”,便进到病房里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肖廷松转回头,他摸了一下被打的那边脸,他感觉从喉咙涌上一股甜味,而后他吐了一口血,医生见到后,赶紧带他去处理。
      肖廷松头脑发昏,精神恍惚,医生嘱咐的事,他一件都没有记住,满脑子都在重复一句话——
      “我不能疯掉”。

      当年,考到首都的应惜未来可期,她带着所有人的期望努力学习,但天妒英才,在大三时,被查出患有骨癌,一年后,便病逝了。
      她在遗书中写道:真遗憾,我们家就我一个女儿,我既没能谈一场恋爱,也没能花上自己挣的钱,爸爸妈妈对不起,我有努力地活着的……
      她死后,应父应母一夜白头,将自己的全部积蓄捐给了慈善机构用来帮助患有癌症的人们。
      而孔瞻得知此消息后,疯了。
      他被抓到了疯人院里,呆了三天,就打伤了二十几个人,其中有好几个不是被咬掉了耳朵,就是被戳瞎了双眼。
      只有镇静剂才能让他暂时安分些。
      后面,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让他一个人住在一间房里。
      在单人间呆了十天后,人们再度打开门,却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失语良久。
      墙壁上,地板上,都是用血写的“应惜”二字,而孔瞻因为有凝血障碍,所以死于失血过多,在他死前,他在地板那一方光亮上画了一朵小野花,他躺在一旁,含笑而死。

      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自己重要的人,肖廷松才明白,原来有时候连活着都成了一种幸运。
      那么,他是幸运的吗?

      又是一年七月七号。

      肖廷松难得睡了一觉,醒来后,外面的天还只是蒙蒙亮,晨光穿不透窗帘,也照不亮什么。
      只有无边的寂静陪伴着他,他活了三十年,他还是孤身一人。

      他看向桌上的那朵玫瑰。

      他的眼眶湿润,一行泪自眼角流下。

      十八岁那年做的梦太过真实,让他险些没能分辨出梦境与现实,但那种失而复得又再度失去的悲痛延续至今,未曾断绝。
      或许,他根本没能从那个梦中脱离出来。
      他也不想。

      他本以为再等个五年,亦或者十年,他就可以再见到毕泠泠,但他已然等了十二年了,他都没能再梦到毕泠泠。
      她离世十八年,他只梦见到她一次。

      他觉得快要被这压抑至极的孤独与失落折磨得快疯了。

      他出了门,花瓶也空了。

      肖廷松来到毕泠泠的墓前,放了一朵玫瑰。
      他看着面容稚嫩的毕泠泠,他想起,在他十八岁那年,奶奶最后一次来看毕泠泠,她感叹道:“多遗憾啊,这么优秀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
      怎么会不遗憾呢?
      她去世时,才十二岁,她死在了她最风光无限的一年。
      她永远都长不大。

      他用力握紧拳头,而后又松开。
      在她生日这天,她的墓前,永远都会有一朵玫瑰,但也永远只有一朵。

      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她连葬礼都没有。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他从昏迷中醒来,那时毕泠泠已经去世了,几天后,就要火化了。
      他连滚带爬地飞奔到太平间门口,但是管理人员不让他进,肖廷松焦急地说:“放我进去,让我看她!”
      管理人员问:“她是谁?”
      肖廷松速答:“毕泠泠。”
      “你是她的什么人?”
      肖廷松哑了声。
      他是她的什么人?
      他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朋友算吗?
      现在好像不算了。
      只是曾经相识而已。
      最后,他只能像个丧家之犬一样回到自己的病房。

      毕泠泠火化那天,没人去拿毕泠泠的骨灰盒,因为毕书凯已经被宋露华捅死,而宋露华也已经在牢里等死。
      只有肖廷松。
      肖廷松抱走了毕泠泠的骨灰盒,他看着骨灰盒,只想着——为什么?

      现在过了十多年了,这个问题至今无解。
      肖廷松又想起了那个梦,他已经记不得梦中她的模样了。

      “毕泠泠,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情深,我遇到了很多比你漂亮,比你优秀,比你可爱的女孩子,我随时可以移情别恋。” 肖廷松哑着声,低沉地说,“所以我求你快点回到我身边。”

      我无法去呼唤你,我无法去拥抱你。
      这样残忍的现实,我无法忍受。

      肖廷松始终认为那个梦不是一个普通的梦,因为那梦里的全部都太过真切,连逝世已久的毕泠泠都是那样的鲜活。
      他觉得,他们还会再重逢的。

      那支撑着他的是什么?
      永不凋零的玫瑰。

      肖廷松走出墓园,忽地在前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识就去追,并不停地喊:“毕泠泠!七七!”
      他拼了命地跑。
      但是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肖廷松撑着膝盖,喘着粗气,眼泪也随着不停地流出。
      这并不是第一次。
      他的希望曾重燃多次,也曾破灭多次。
      他在街道旁坐下,平复心情。

      “阿弦。”一个熟悉得好似天天听到,又陌生得好似许久未听的声音在肖廷松身旁响起。
      肖廷松愣了良久,才转头。
      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他又湿了眼眶,“七七……”
      毕泠泠笑容灿烂,“阿弦。”
      肖廷松怔怔地看着他,屏住了呼吸,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怕会惊扰了这泡泡般脆弱的场景。
      毕泠泠看着他笑,笑得他又心软又心疼。
      眼前绿灯闪烁,变化成红灯。
      毕泠泠抬头看了一眼红绿灯,她起身,“阿弦。”
      肖廷松的目光跟随她。
      “走了,”毕泠泠边走边转头笑着说,“回家。”
      毕泠泠的身影渐行渐远,肖廷松的心情仍未平复,反而变得越来越激动。

      她去往的是他们共同的家。
      她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那是一个如梦般美好的家,因为只要他一抬头,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就有她的存在。

      这次,他没有再退缩,而是追上去,如他所愿,他抓住了她的手。
      自此,再也没有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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