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如青天》应水一

20、不能卖他

　　周缨:“……”

　　顾已:“……”

　　他今天看起来真的好傻。

　　众仙家:“……”

　　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没有继续竞拍的必要了。

　　“今日的拍卖到此为止，各位仙家请退场！”
　　归长林看向声音来处，门外走进来一个深红劲甲的青年，一身战甲还未脱下，沾染着风尘，不知从何处赶来。
　　周缨颇为惊讶:“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今日的拍卖已经结束，实在抱歉，还请各位退场。”周约颇具怒意地看了周缨一眼，继而转向诸位道。
　　引雪门弟子开始一位位躬身请辞，自家二公子的话不好不从。

　　人群又沸腾起来。

　　“怎么说散就散了！这成心耍我们不是！”

　　“这最后一日片羽之展的入场金可不低！引雪门就是弄场闹剧给我们瞧？”

　　“如是办不到，就不要搞这许多花样来糊弄人！”
　　…………
　　他们的怒火属实也被点燃了，当初引雪门放出消息，这片羽之展上有多少人是为了这魔蛟而来，但又无可辩驳。
　　这毕竟还在引雪门，各家长老也不好当场发作，纷纷甩袖而去，不到片刻，大殿之内就只剩下了旧归山派的弟子不肯动。

　　引雪门众人围了上来，不敢懈怠。

　　周约道:“顾宗主，临时撤走展品是我们不对，但今日确实是无法再继续竞拍了。”

　　顾已不答话。

　　周约抿了抿嘴，剜了周缨一眼。

　　周缨忙道:“顾宗主，你听我解释，这魔蛟本不是片羽之展的展品，是后来临时添上去的。”
　　周约:“他是我捕到的猎物，骗我出了一趟门，他们就给拿出来卖了。”

　　周约顾不上脸面无赖起来。

　　周缨声音小下来:“二哥，不算骗，大哥先前就和你说过这魔蛟不能留，是你执意要留。”

　　归长林:“……”

　　顾已:“……”

　　周约朝魔蛟走过去，魔蛟游开了，神色失了方才的喜悦，眼眸里只有冰冷，浸满了杀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周约，恨不能冲破这束缚，杀了眼前这个的凡人。
　　旧归山得罪不起，周约思索不出个办法来，一咬牙，挥手将那束缚着魔蛟的硕大水珠化小收入袖中，道:“晚辈不介意和顾宗主讨教几招。”
　　“约儿，你闹够了没有。”来人语气温润，倒丝毫听不出责怪的意味来。

　　归长林看到那人第一眼便觉得他应当是温和宽厚的，眉宇间尽是舒朗与书卷气，文秀雅正，举手投足间都让人觉着温雅。
　　红衣劲甲的青年还是傲气:“便是要黄金万两顾宗主当然也是拿得出来，但这魔蛟既是我的猎物，就不会轻易让给他人!”
　　周缨是没法子了，她走上台去，颇有些玩乐的意味:“林公子，你猜，今天这事会怎么收场？”
　　归长林笑道:“人界向来不是强者为尊的吗？我猜，引雪门主是个好人。”
　　周缨一愣，突然笑起来:“好人？林公子，你……”
　　周缨忽然顿住，那边周约的一记眼刀杀得她措手不及，赶紧住了嘴，忍了笑。
　　一只手忽然按上顾已的肩头，是归长林，他浅浅笑道:“今日是我们莽撞了，这魔蛟引雪门既已经不打算再卖，我们也不好强求了，多有得罪，还请各位见谅。”
　　周约没有多做停留，他终究是个傲气的人，匆匆道了谢，转身离开大殿。
　　周缨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道:“顾宗主，林公子，大哥，我也先走了。”
　　她追上周约，并肩走着。

　　“喂，跟你说话呢，你除了好看还有什么用，顾仙君要买你作甚？”周约在水牢边上随意坐着，有些嘲讽地看着立方水墙里那尾魔蛟。
　　周约没打算等他的回答，他从未听见这魔蛟开口过，此时也只当是自言自语。
　　他不可遏制地想起方才这尾魔蛟冲顾仙君身边那黑衣少年摆尾欢愉的模样，深邃的眉眼都带着笑意。
　　胸中一阵烦闷，明明已是掌中的猎物，明明是个不愿臣服驯化，不堪折辱的魔物，却突然在他人面前摆出一副乖顺的模样来。
　　周约的双眸刹那间闪过杀意，不肯服从的猎物倒不如死了，万千的冰凌在立方的空中水墙中突然凝结蔓延，尖锐的寒意把魔蛟逼向中心。
　　那魔蛟这一次却没有再挣扎反抗，只是静静地悬立着，银白的鱼尾打着旋轻轻拂过那些冰凌。
　　周约的神情却忽然一滞，冰凌倏然停止蔓延，堪堪在魔蛟喉间停下。
　　周约吃惊地看着那魔蛟，那魔蛟扬起的笑容还未消失，经年未变的冰冷面孔倏然间染上了柔情，恍惚了周约的心神。

　　但也只是一瞬，那抹笑容就再也捕捉不到。
　　水墙之中冰凌骤消，周约不打算再和这不通人性的魔物再耗下去，他还要赶去大哥那遭一顿骂，听大哥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好一番教育。
　　就在周约即将迈出水牢之时，一道清朗如澈的声音从身后悬空的立方水墙中传来，似是某种术法:“外面的金莲开了吗?”
　　周约身形一滞，自三年前他在魔界北域得到这魔蛟以来，什么法子都不能让他开口说一句话。
　　他还觉得会不会是天生不能言语，他想过这魔蛟的声音或许是低沉如海底的沉吟，或许嘶哑如鸦鸣，却料不到这般的清澈明朗的明媚。
　　他奇异地转身，却见那悬空的立方水墙里，那魔蛟摇曳的银白长尾正化成双腿，周身的鳞片慢慢褪去，银白的长发在水中缭绕。
　　周约一时失神，鬼使神差般撤去了困住他的立方水墙，在哗啦迸溅而起的水花中，那尾魔蛟抬起双眸，直勾勾地看着周约。
　　那魔蛟已许久未化出双腿，尚未适应过来，就突然被扔过来的外袍砸了个满面，魔蛟的双眸从滑落的外袍后露出。
　　周约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转身出了水牢。
　　水牢凝起结界，外面石门落地，那魔蛟的双眸却仍看着方才周约所站立的地方。
　　一切都沉寂下来，那方虚空里凭空出现了一个人，正是不久前展台之上顾仙君身旁的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金莲早已开了许久。”

　　半缘的神色柔和喜悦起来:“少君!”

　　归长林在半缘身前半蹲下来，是百年来难得的喜悦，他是愧疚自责的。
　　光阴流转百年，他自己浑浑噩噩地在世间辗转，却不知那尾曾追随他的魔蛟又是怎样熬过来这百年。

　　归长林垂眸许久，才开口:“这百年来你还好吗?”

　　“少君，我很好。”

　　“你……”
　　归长林看向水牢四周，这里暗无天日，深不可测的黑暗中似乎还藏着其他不知名的鬼怪，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随时准备扑出来将他们剥夺殆尽。
　　“你啊，什么都说好，现在这样能有多好?”
　　归长林伸手拢了拢半缘身上的外袍，将自己的一并脱下来，把半缘结结实实地罩在里头，只露出那一双深海般深邃不可窥其底的双眼。
　　归长林将半缘抱起，竟然觉得有些吃力，这才恍然间想起自己不过十八九岁的瘦削身形，密密地青黑细纹在他颈间若隐若现，细细地爬满。
　　半缘紧盯着那些细纹，那些青黑的细纹他再熟悉不过，他想开口询问少君，他问不出口。
　　“闭上眼睛。”少君道。

　　下一刻，刺眼的日光向他笼罩而来。

　　他一睁眼，就赫然对上了顾已幽怨冰冷的双眼，他愣怔一下，很快想起这熟悉的眉眼是谁。

　　他不高兴，淡淡开口:“百年不见，你拿怨妇一样的眼神看我是几个意思?”

　　顾已也不答话，只是那么看着。

　　他觉得背脊升起一股凉意，直到少君把他放下，他一抬眼，顾已眼中的哀怨没了，隐隐还有些笑意。

　　半缘:“……”

　　顾已突然觉得亲切极了:“半缘大人什么时候比小姑娘还要娇贵，脚不沾地，半纱遮面了。”

　　半缘:“……”

　　半缘忍无可忍，抄起手边的木椅:“你反了天了。”
　　顾已暗道不妙，失策了，魔蛟化形不是至少要两三日才能适应陆地吗？!
　　屋里杂乱吵闹，归长林笑看着，似从前一般欣然。
　　“打住!半缘大人，麻烦你先把衣服穿上好吗？你看看你现在在少君面前这样子，成何体统，伤风败俗!”顾已很是语重心长。

　　半缘冷哼一声，潇洒利落地把木椅一扔，随后转身套上了归长林手中的衣服。

　　顾已不由感叹:“生命力顽强。”

　　他们之间隔着种族之渊，隔着百年的光阴，隔着各殊各异的思虑与身世，顾已原以为他们会形如陌路，甚至也许相对而立。

　　然而此时此刻，纵有万千杂绪，都消散无遗。
　　门“咔哒”一声突然被人打开，山茶打眼一看，表情当场就裂了，极度震惊，指着半缘:“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半缘觉得好笑:“哦?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唉，还会说话!
　　山茶看看宗主，又看看林公子，从惊愕中冷静下来，麻溜地关上了房门，凑到半缘跟前绕着圈地观看，半晌才仰头道:“宗主，林公子，能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