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暖》清塘虾

47、认真而纯粹的学术探讨

　　周末，大家都同梁墨一起出发来到中音，连尹晓澜都过来凑了热闹。这间教室比起小白楼大家活动的那一间大了不止一倍，尹晓澜说这间教室平时用得不多，好像是上几个班的大课或者是钢琴系期末考的专用教室。大家一进教室都各自找地方坐下，与在小白楼时相同，学习之时谁也不会影响谁。
　　不多时，第一位学生由家长陪同来到中音，学生是个快要中考的女孩子，她妈妈盯得很紧，差不多什么时候都陪着，她家的钢琴摆在客厅，梁墨给她上课时，她妈妈也时不时到客厅来转转。
　　一进教室发现许多个学生都在埋头学习，有人抬眼看看他们又兀自低下头继续学习，女孩妈妈小声问，“小梁老师啊，在这里上课吗？”
　　梁墨微笑着点头，声音不大但语调正常的说，“对，就在这里上课。这些都是我的同学，我们平时也是这样一起学习的。”
　　家长点点头，有点担心的看看周围但也在一旁空桌坐下。梁墨招呼女生开始正常上课，从音阶开始，合弦、琶音、练习曲、奏鸣曲，到最后的巴赫。女生开始表现的不好，练习曲好几处错误，她多少因为周围人多而紧张。她妈妈也是同样反应，随着女儿一处处错误，她也不自觉看向身边的其他人。可是目光所及，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在摊开的大地图上用长尺画着什么，一边画一边悄声交谈；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生凑在一处研究一张卷子上的题；三个男生翻着本厚厚的外文书，一边看着翻页一边抄着什么；还有一个站在窗边，远远的盯着弹琴的人，耳朵里塞着耳机，嘴里还在不停嘀咕。
　　梁墨让小姑娘停下，对小姑娘说，“你太紧张了，要慢慢锻练自己在人多的地方弹，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弹，你渐渐习惯了这种场面，以后比赛表演就都不会紧张了。来吧，重弹一次，先把所有人都当成是空气。你看你弹这么久，他们其实都在做自己的事，并没关注你。”
　　女孩子左右看了几眼，发现大家果然都在做自己的事，梁墨指导她说话的时候，众人甚至连头都没抬过。她甩甩手，平静了一下重新弹奏，果然慢慢放松下来。
　　梁墨指导着她如何处理跳跃、如何放松手腕，在她弹的过程中会轻拍她肩膀说“又端起来了”，也会偶尔扶一扶她的胳膊肘说“塌下去了”。
　　课间休息了十分钟，任寰宇把保温杯递给梁墨让他喝几口热水。梁墨站在他身边边喝水边看着教室里的其他人问，“晓澜走了吗？我都没注意到。”
　　“我也没注意到，应该是走了吧。”
　　女生的妈妈利用这十分钟时间在教室里其他人身边都转了一圈，问了大家正在做的事，并对众人并非音乐专业吃惊不已。女生也被吸引到周音身边，看他们正在研究的卷子提问是什么题。周音微笑告诉她，她们三人正在研究日语考级的考试题。
　　女生妈妈走到梁墨身边问女儿这次的表现如何。
　　梁墨道：“学钢琴是件长期的事情，很辛苦，有您这么坚持相信她也能坚持下去。她的左手一直比较弱，弹巴赫的时候很明显，曲子弹到一半，左手主旋律的时候就跟不上了，力度不行灵活度也不行，右手就很好。这不能急，慢慢练。她今年初三了，学习上吃力吗？”
　　女儿的妈妈客气答学习还行，看得出还是挺得意的。
　　“学习还是很重要的，她如果不打算搞专业，这个阶段就先把重点放在学习上，不要要求她进步太大，只要每天练练，保证手的灵活就行了，不要太逼她。”
　　家长点头称是眼睛看向自己的女儿。小姑娘还在兴致勃勃的问两个姐姐，英语专业还要学习哪些科目。
　　休息时间结束，梁墨叫回女生继续上课。针对她的弱项，梁墨找了一首重点练习左手的练习曲给她布置，自己先演奏一遍，然后给她讲解弹奏要点。小姑娘苦着脸说，“梁老师，这曲子弹不到一半我就得手断了。”梁墨笑答，“先以慢速弹吧，如果下个月你能用正常速度弹奏就算你过关了。”
　　课程结束送走母女后，梁墨被常筱打电话叫到排练室，一进门却发现尹晓澜正在里面坐着。梁墨问她怎么在这。尹晓澜笑呵呵的答我是来取经的，看看你们搞的这新东西。
　　三台钢琴准备完毕，又合奏了一次，尹晓澜在一旁大力鼓掌。
　　常筱蹦跳着走到她身边问，“采访一下歌唱家，觉得我们这个怎么样啊？”
　　“很棒，很有想法啊！我也外行，你们这个保密吗？我能请朋友来看吗？”尹晓澜笑着问。
　　“可以啊，也是唱歌的吗？作曲系和钢琴系的不行啊！”常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我们辛苦这么长时间，可不能让别人摘了桃子啊！”
　　“放心吧，是我妹跟他的同学，压根不是中音的，他们都是学外语的，是梁墨他们学校的。”
　　“那随便来呀！回去帮我们做做宣传，回头等曲子全部完成，我打算在高校里搞个巡演呢！很需要你妹的捧场啊！”
　　尹晓澜笑笑拿出手机播电话：“晓声，你跟同学来吧，地方任寰宇知道，嗯嗯一会儿见！”收了手机道，“马上到。”
　　话声还没落，任寰宇已经推门进来了，身后几人跟随进入。
　　常筱一脸惊奇问，“他们早就来了呀？”
　　梁墨点头道，“对，早上跟我一起过来的，不过大家都一直在我上课那个教室学习呢。”
　　常筱似懂非懂的点头，又笑，“欢迎各位同学到来啊！大家随便坐，我们准备一下给大家演奏，可以拍照，可以录不超过一分钟录像，不能录音，OK吗？”
　　大家纷纷点头。演奏开始。
　　众人平时看一台钢琴演奏，还是托了认识梁墨的福，现在能看到三台钢琴演奏，简直想都没想过音乐可以这么玩。
　　一曲终了，梁墨大方起身向朋友们一鞠躬，抬起身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每人多多少少有点惊诧的面孔，他莞尔一笑问，“大家感觉怎么样？”
　　“好棒！”周音率先鼓起掌来。
　　大家纷纷响应鼓掌，程皓咧着嘴道，“还是你们搞音乐的会玩，这东西确实是，哎哟喂，真没听过这样的《命运》。”
　　霍茂在旁边呆呆的问，“你们要是搞巡演不能只表演一首曲子吧？是要把所有曲子都搞成三台钢琴弹的吗？”
　　常筱道，“我是有这个野心，不过也得一个个来，《命运》是我改编的第一首大曲子，我改了两年多了，以前我也只是改着试验玩玩。不过要搞巡演这曲子只能用来压轴，还要靠三位琴手自己的能力多表演些独奏。”
　　张怀语道，“厉害厉害！有这想法说明你……很有想法！”他比了个拇指，“这曲子很好听，你们会改编一些现代一点的曲目吗？流行歌曲什么的，这样会不会更吸引现代青年呢？”
　　“这个牵涉到版权问题，还挺麻烦的，我目前不打算接触近现代音乐。”常筱回答。
　　“哎我有个问题，”周音举手，“我看你们的三位钢琴师都是男生，你为什么不找女生啊？”
　　“哈哈，”常筱笑起来，“没有原因，我自己是男生，只会欣赏男生，所以找了三位帅哥。你看，我找得这三位，一个比一个帅吧！”他看向自己的三位钢琴师。
　　任寰宇眼光飘到梁墨脸上，梁墨也正看着他，两人都会心一笑。
　　常筱的目光顺着梁墨看向任寰宇，在两人之间反复了两遍后收了回来。
　　“还有一点，我一直觉得这曲子的风格更刚硬一些，所以选择外表相对刚硬的男生的话，可能会更切合我的立意。”常筱又向周音道，“像你这样的女生我肯定不会选。哪怕她弹得更好，我也不选。”
　　周音一撅嘴倒在尹晓声怀里，不回嘴却笑嘻嘻不再说话。
　　“你的意思是不同的曲子会找不同的钢琴师吗？”张荟抓住他的漏洞问。
　　“噢，”常筱摸摸鼻子，“不是的，人还是要投脾气，相互能看对眼很重要，我们六个人目前合作的都很好。”
　　“梁师兄现在还不是中音的学生，中音会不会有其他钢琴系的学生为这个为难他？”尹晓声问。
　　常筱看梁墨问，“有人为难过你吗？”梁墨摇摇头。
　　“这个组合本来就是我发起的，我想找谁就找了，哪怕将来做出成绩了也是我们自己的努力，还轮不着别人眼红。”常筱说笑着，但语气中豪气干云。
　　“梁墨不住在中音，在时间上跟你们也没法比，长期下去，你会考虑换掉他吗？”程皓问。
　　“不会，”常筱语气笃定，“他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求来的，他的情况我了解，请他之前我就知道他不能跟我们一样长期泡在这里，这不，为了能经常见到他，还申请了一间教室专门让他安心上课，节省路上时间。”
　　“哎对了，”尹晓澜问，“你怎么搞下来这教室的？”
　　“噢，那间教室里的琴本来就是我爸赞助的，那是架‘施坦威’，当时买来将近五十万了。这琴贵，所以一般跟本没人能进去用。我去问了系里，他们说没琴能规定只给一个人用。说了半天也不行，我就想起那台琴了。”常筱轻松的语气，仿佛只是打开冰箱门拿了瓶冰可乐出来这么简单。
　　“那琴是你爸赞助的？”梁墨都吃惊了。
　　“嗯，他赞助了好多东西呢，竖琴、贝斯、大提琴、圆号……反正都是大件的，不过最贵的就是那台琴了，现在价值应该不止50万了。”
　　梁墨双手一握轻声道，“没想到那架琴能有这么贵啊，真心虚。”

　　大家是在下午梁墨课后离开中音的，梁墨后面的时间都要跟常筱他们一起排练磨合，音乐声和协商声太大，也不适合大家都留在排练室。继上午大家知道那台琴的价格后，也都非常注意避嫌，并且很爱护那台琴。
　　众人在回程路上一直聊常筱这个人，大家都觉得常筱是更喜欢音乐，任寰宇也觉得常筱态度坦诚，他这样照顾梁墨纯粹是因为欣赏他的才华。
　　尹晓声也八卦了一路常筱的家庭，爸爸是知名指挥，妈妈也是很出名的音乐才女，不过据说两人感情并不好，一直是各玩各的。还有传得更离谱的，说他妈妈喜欢女人，他爸爸喜欢男人，不过这种流言一般都是没什么依据的胡说。不过他们两口子是长年两地分居确实是真的，常筱妈妈常年住在美国，爸爸一直活跃在国内音乐界，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既不离婚也不生活在一起。
　　“他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家庭条件优越，音乐氛围也好，而且只有他一个孩子，所以一直算是娇生惯养的。”尹晓声评论。
　　任寰宇捏了捏鼻梁道，“他只要是真得欣赏梁墨，帮他对他好，哪怕他真的是同志我也认。”
　　万锋小声问，“那你觉得他是吗？”
　　任寰宇摇头道，“不知道。”又看向周音和尹晓声问，“你们觉得呢？”
　　尹晓声摇头，周音道，“我觉得他是，但他又太坦诚，又不像了。”
　　霍茂在一旁拍了拍任寰宇的肩道，“别去操心这个事，梁墨是什么人我们大家都清楚得很。”
　　程皓也点头，“不是我自夸自己兄弟，他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人又很真很实在，这点我敢跟你拍胸脯保证。”
　　任寰宇明白，大家既担心他，又担心梁墨，但又纷纷害怕自己瞎搅和坏了梁墨这件事情。他自己心里也是同样想法，怎能不明白？
　　看了看朋友们道，“这是小事，他不遇到困难麻烦我就一切放心，你们也放心，我们俩一直都很好。”

　　晚上梁墨回到家，锅里的海鲜年糕正香喷喷的薰着屋子。
　　“哇，今天做了什么啊？怎么这么香？”他一边脱外套一边问。
　　“海鲜年糕。”任寰宇一边从卧室出来一边回答他。“去洗手，我给你盛。”
　　梁墨急忙的洗了手，出来道：“快点快点，闻着香气我都要飘进厨房了。”
　　任寰宇放下碗道，“我怕你不爱吃还没敢多做呢。”
　　“喜欢喜欢，口水要流下来了。”梁墨接过碗筷就开始吃。
　　任寰宇看着他被烫得哧溜哧溜的，忍不住笑出声，“慢点！”
　　“哎，说真的，你们今天去听感觉怎么样？”梁墨夹着年糕送进嘴里问他。
　　“很好啊，我特别喜欢，不过我也听不懂，就是觉得很高深。”任寰宇想了想又说，“中间那一段，就特别激烈的那一段，我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
　　梁墨笑着去亲亲他道，“我也喜欢那一段。”
　　任寰宇又问，“对了，指挥家这么有钱吗？能送得起五十万的钢琴！将来你成了钢琴家，是不是也可以随便送人五十多万的东西了？”
　　“哈哈哈，我好希望我能送得起……”梁墨笑着，嘴里的鱿鱼都差点逃跑。“不过我真不知道他爸居然那么有钱，一般出名的指挥有很多乐团请他，也有学生收入，他爸在写曲编曲上也有能力，这方便也有很多收入吧，不过具体的…… 这我真猜不出来，毕竟我妈没他那个地位，我身边没有可比的人。”
　　“我觉得他这人很有意思。”任寰宇道。
　　“什么意思？”
　　“他很可爱也很张扬，他想要的东西是他觉得就应该他得的，他挺进取的，同时又很骄傲，嗯……反正我觉得他是个矛盾的人，你呢？你对他什么印象？”任寰宇看梁墨。
　　梁墨一边吃一边开口道，“他有天赋，而且很认真，这是我最欣赏他的地方。他肯付出辛苦，有想法，而且马上就去行动。他也很直接，对喜欢的不喜欢的都直来直去。他也挺义气的，但有时做事又有点匪气。”
　　“那你喜欢他吗？”任寰宇突然问。
　　梁墨一呆紧接着开始笑，“你这是故意的吧？等着我答错了好来收拾我？”放下手里的碗，梁墨清清嗓子道，“你听好，我，梁墨，只喜欢你，只喜欢任寰宇！怎么样，这个答案是不是满分？！”他得意的摇头晃脑起来。
　　任寰宇也失笑道，“你干嘛这么敏感，我不是问你那个喜欢，我是问你，就欣赏角度来看，你喜欢他吗？”
　　梁墨仔细看了看他，嘀咕道，“真的是好好聊天，没有陷阱吗？”
　　“没有！纯粹的学术探讨！”
　　“我说了我很欣赏他，单纯是欣赏他的作风和能力，你要说喜欢那远远够不着，你不知道，他这人轴起来，真的，我好几次都想把谱子砸他脸上来着。”
　　“真的？快说说，为什么？”
　　“就是这个曲子啊，我跟他说要上音阶和弦不行，他就是不听，非得把三台琴全配成和弦，出来那个音效别提了，我说我他妈的仿佛是听到了命运的丧钟…… 真的，当时要不是我还有一点点理智，想到他是这个项目的牵头人，我真要让他感受一下丧钟拍脸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