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暖》清塘虾

20、原由

　　系主任李老师对于这样一位“基本”全优的学生犹为重视，主张先在本系本年级安排一个学习交流小会，一为鼓励每个学生，二为树立良好典型。辅导员丁老师当即安排了在第二天晚上的阶梯教室，系里开一个小型的学习研究小型讨论会，学生自愿前往。
　　原本每晚都要去小白楼的任寰宇被强行要求：必须参加，并要在研讨会上发言。
　　“学习这个事有什么可探讨的？能来这个学校的学生还需要别人教学习方法吗？”他皱着眉头对电话里的丁老师说。
　　“并不是要你教别人怎么学，大家方法都不同，就谈谈你自己的就行啊！说不定会对其他人有些启发，哪怕没有启发也没坏处是不是！”丁老师在电话里答。
　　“那不一定有用我去参加什么嘛，我每天晚上真的，”他顿了一下，“真的都有事！”
　　“啊这我知道啊，你每天都要去听音乐学习嘛！”丁老师利落接口，“喏你看，这也算是你的优秀学习方法之一嘛！”她继续苦口婆心，“李主任的意思呢，这几届学生的学习劲头有所下滑。我们学校呢，农林农牧专业世界一流，但人文学院呢一直相对落后。对学生来说，成绩优秀的第一志愿都不选我们，所以你这个成绩让系领导校领导都很重视，能够带带大家的劲头，这也是非常好的事呀！”
　　任寰宇苦笑，想想自己当时填报的志愿，这里确实并不是第一志愿。可是……
　　“等等，丁老师，你说什么听音乐学习？”
　　“噢，你不是每天都去小白楼下看书学习吗？我都看到你几回了！你们寝室的人告诉我，你对学习环境要求特别高，要有古典音乐，不能吵，还得独自一个人。”
　　任寰宇张口结舌接不上来。
　　“好了，那就这么说好了，明天晚上7点，大礼堂阶梯教室见哈！”丁老师飞速挂断电话。
　　任寰宇黑着脸走进宿舍，坐在床边给梁墨发短信：“系里要我明晚去阶梯教室讲学习经验！”
　　梁墨回复，“很好啊，去啊！”
　　任寰宇想了想又发：“你在哪？回宿舍来！”
　　“马上！”
　　收到短信不足十分钟，梁墨就推门进来。
　　看到任寰宇坐在床边，他也坐下问道，“这不是好事吗？你不开心？”
　　任寰宇摇头，“我觉得挺无聊的，也并不想成为别人目光的焦点。”
　　梁墨想了想问，“是因为我吗？”
　　“不是！”任寰宇马上说，“当然不是因为你！学习这事，每人目的不同，方法不同，一次成绩也不能说明什么，搞得这么隆重干什么？再说…… 哎反正就是挺反感的。”
　　梁墨还没答话，万锋几人推门进屋，看到他俩都在寝室反而有点奇怪。
　　“哎你们都在啊！”万锋说。
　　“寰宇你真是太牛了，今天真是轰动全系！”张怀语也在旁边说。
　　任寰宇听到这话更是皱紧了眉头。
　　彭昱勇看出他反应不大好，走过去小声说，“寰宇啊，今天丁老师给我打电话来着，她说看到你几次在小白楼下学习，问我你为什么去那？”
　　这话一说，大家都盯着他看。
　　彭昱勇说，“我跟她说我猜测是因为，你喜欢古典音乐，又觉得教室图书馆气氛不好，所以就到小白楼下蹭钢琴曲去了……”
　　几人都大眼瞪小眼，看看彭昱勇，再看看任寰宇。
　　“原来是你说的，”任寰宇嘀咕，又抬头看彭昱勇无奈道：“她让我明天去开什么学习的交流会，还说让我分享这个‘特殊’的学习方法。”
　　“哈哈哈哈…… ”万锋笑了起来，大家都傻呆呆看他，“寰宇明天可以分享，题目是：我在追求爱情的道路上，不小心拿了个全优…… 哈哈哈哈……”
　　“噗，哈哈哈……” “哈哈哈哈……”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连梁墨都抿着嘴低头笑。
　　任寰宇看着他们，之前心里的烦燥不安也轻了不少，其实他内心非常煎熬，最初得知自己几乎全优时，他是特别自豪自得的，他第一时间给外公打电话，让老爷子也跟着狠乐了一通。可跟着得知要分享什么经验心得，他马上紧张起来，生怕受到的关注过度，梁墨会因此疏远自己。
　　现在看到梁墨轻松的样子，他反而怪自己想得太多了。
　　“你们别笑了，我上去说什么啊？”他出言询问大家。
　　众人渐渐止住笑，张怀语出主意道：“不是让你分享方法吗？你就说说自己平时怎么学得，每天学多久，学的时候先干什么再干什么呗！这些大家都一样，肯定不会错。”
　　“对啊！”万锋也说，“我觉得吧，系里其实是想把你当典型立一立，想让所有人学习劲头足一点，具体你是怎么学的，学了多久，这都无所谓！”
　　任寰宇点头，万锋还真是猜中了，丁老师话语的意思还真就是样，以鼓励大家为主。
　　彭昱勇在旁边说，“至于听音乐这个事嘛，你可以把他一语带过，反正天冷的时候谁也不愿意去挨冻，天热的时候也没人想去喂蚊子。”他扭头看看梁墨继续说，“你们俩现在在一起了，梁墨也不会再让你在楼下听音乐了对吧！”看着梁墨点头，他继续说，“你不在小白楼下了，这事也就揭过了，所以吧，时间一长吧，我觉得，我觉得别人就忘了蹭钢琴这事了……”他越说头越低声音越小，最后甚至只看到嘴巴动了动。
　　梁墨笑起来拍了拍彭昱勇肩膀，“要谢谢你帮他打圆场！他天天在小白楼下，看到的人不知道还有几个，真有人追根究底起来，这事怕是没法圆回来！”
　　任寰宇也抬头注视彭昱勇说，“多谢兄弟，她要是直接问我，我还真答不上来！”
　　万锋一揽彭昱勇的肩，“你小子可以啊，反应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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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几人出门后，梁墨对任寰宇说：“我以前一直不告诉家里我的事，最大的担心是怕我妈伤心难过。这些年，我碰到过很多人，他看你的时候就好像…… 就好像突然在餐桌上看到了一坨屎……”
　　任寰宇伸手摸摸他的脸，眼里都是心疼不忍。
　　“后来我就想，我要出色，我要优秀，我要闪闪发光！我要让那些眼神的主人被一坨闪闪发亮的屎，闪瞎了眼！”他无奈的笑，“挺傻的是吧？！那会总是想要争这口气。我跟丁宪的过节其实就是那个心态下开始的。”
　　他仰靠在任寰宇叠好的被子上，放松了身体。“我们那会刚升高三，都去参加了艺术类预考。他学得是作曲，对钢琴要求没那么高。但那会我就是看不上他。”他轻轻嗤笑，“他就是那种，看你像看一坨屎…… 的那种人。”
　　“我那会多年少轻狂啊，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梁墨仰头笑着摊手，“我其实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我性向的，反正就是，你知道吧，当一个人讨厌你的时候，哪怕他彬彬有礼的对你说话对你笑，你也会知道他讨厌你。”
　　任寰宇默默点头，并不打断梁墨的叙述。
　　“后面呢，就确实是怪我了！”梁墨鼓起了腮帮子，停住口。
　　“发生什么了？”任寰宇也仰靠下来轻声问。
　　“唉！我也报了作曲！”梁墨扭头看他，“那年中音在我们那只招一个作曲！所以，他被我顶掉了！”
　　梁墨睁着眼，抿着嘴，盯着天花板看了良久。
　　“然后呢，我去上课的时候意外碰到了他跟他妈，他妈妈真的好寒酸，大冬天的穿得布鞋，身上的军大衣不是那种棉的，是那种…… 我们叫皮猴子，就是特厚特重的那种。我感觉她要被大衣压垮了。他妈站在老师房门口，一边哭一边说，‘老师你帮帮忙吧，你一定得帮忙呀！’ 那个老师就说‘我也没办法呀，有个比他还厉害的，人家学校就要一个，你们只能自己去考了！’ ”
　　“我一听就知道，这说得肯定是我。其实那会跟他挣，就是为了一口气，他在学校里并没有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也没对别人说过我什么坏话，我很多高中同学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同性恋呢。”
　　“但我就是觉得他厌恶我，他反感我，他觉得我恶心！我那会好蠢，我故意报复他，我其实可以报钢琴专业的，但我故意去抢他的作曲，我也抢到了。唉，可我并不开心，我看他妈妈的样子，就开始后悔了。”
　　“所以你就来我们学校了？”任寰宇轻声问。
　　“是啊，我就是后悔了嘛！我当初抢作曲的名额就是跟他置气，后来发现错在我这里，是我不应该这么做。尤其还听了些其他同学的传言，他们家也很不容易，他也是没了爸爸，妈妈一个人培养他。所以我跟我妈商量了一下，就退掉了中音的申请。”
　　梁墨轻松的笑了笑。
　　“其实我还是自傲的！学习他不如我，我退掉中音的申请也有把握自己考得上，可惜的是钢琴的申请时间结束了。后来我退掉作曲的申请，自己去高考了。没有我，作曲自然就选了他…… 唉，这还是怪我自己啊，当初不跟他抢就好啦！他上他的作曲，我上我的钢琴，没人难过，也没人记仇，多好啊！”
　　“你看看现在这样，我想去学钢琴，中音不要我了；我把作曲送给他，他觉得我是施舍是玩弄，甚至是侮辱他…… 唉！”
　　梁墨深深叹气，一手盖在自己脸上。
　　“我想后来他改学钢琴，也有向我示威的意思吧，‘看，我就上了你想上的钢琴，你送的作曲老子不稀罕！’然后呢，又发生了去柏林的事，我俩这梁子就结得更深了。”
　　他扭头看任寰宇，“论坛里贴子刚出来的时候，我就猜到是他了，没想到里面还有柴琳这回事…… 你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够乱的！”
　　任寰宇翻身搂住他说，“抢就抢了，高考谁不是抢名额？他自己不行还怪别人行吗？有本事让你抢不走才算英雄！”
　　梁墨笑，“嗯，这话你说最有发言权！谁让你是学霸呢！”说完亲了他一口。
　　“对啊！说来说去，还是他本事又没有，心眼还小！”他也低头亲梁墨的耳朵。
　　“所以……”梁墨一边笑着推他一边说，“我的重点不是跟你讲他的事啦！”
　　一翻身坐起来，梁墨一本正经的说，“我的重点是，”酝酿一下续道，“我的重点是，你该优秀的时候就尽情优秀，不要为了我而刻意低调！”
　　任寰宇也起身看他。
　　“你是很优秀的，我知道，”梁墨伸手摸他的脸，“我说不想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只是希望我们别那么高调。毕竟，大环境对我们并不友好。”他停顿一下咂咂嘴又道，“但外公的表现让我特别意外，我也认真思考了我跟我妈之间，是不是该更坦诚一点。”
　　任寰宇一听，心脏像被攥了一把，紧张起来。
　　“可能，”梁墨低头，“可能还需要更多时间，可能我还得变得更好更独立，至少在生活上不让她那么操心以后吧，我跟你的事情，总是要告诉她的。”
　　任寰宇眼睛亮亮的答，“嗯，慢慢说，这件事不能一蹴而就！而且，我之前说过，哪怕你一辈子都准备不好，也没关系的！”
　　梁墨笑着伸手按他的嘴，“不会那么久的！如果那么久，对她，对你，对这段感情，都太不负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