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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八章 两心隙(4) ...

  •   冬夜森寒,冷月无声。

      她身披雪白狐裘,不动如山地立于断魂崖底端延伸而出的石壁之上,面容消瘦惨白,嘴唇干裂渗血。

      立在身后的墨封神情哀伤无助,声音破烂不堪的沙哑无力:“要打要骂要杀要剐都随你,只是,心心,求你,不要漠视我好不好?”

      她的目光落在漆黑幽深的断魂湖里,干裂的唇扯动了一下,说出七天以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极为冰冷决绝的话语:“我不想再见到你。”

      墨封原本苍白的面色瞬间惨白如死人。

      她像似怕他听不清,慢慢回转身子,目光定在他悲伤不已的狭长眸中,一步一步走近,立在他身前,抬头看他,眼中泛出清晰决然的恨意,她一字一句,用尽此生最狠戾的语气说出来:“墨封,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那一刻,呼啸而过的寒风像似带着利剑,毫不留情刺进墨封的心口,他的身子狠狠一晃,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她像似什么都看不见,漠然同他擦肩,墨封几乎下意识一把握住她手腕,狭长眸中泛出粼粼水光,嗓音暗哑哽咽:“心心,不要,不要这样……”

      她用力挣脱他的桎梏向前走去,狂风迎面呼啸而来,她觉得自己的全部精力,似乎在方才须臾间尽数耗尽了,这一刻,被风势带了一个趔趄之后,便再也控制不住身子,倒退数步,仰头栽向断魂湖。

      * * *

      春风乍起,惊落一树杏花,融在如银月色里,纷纷飞扬。

      她在漫天花雨中惊喜交加地回眸,望向挺拔立于高墙之上的漆黑身影,杏目里瞬间泛出盈盈水光,颤抖地轻唤一声:“一扬……”

      那抹身影全身上下罩着漆黑的斗篷,裹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不曾露出来,风起,扬起身后斗篷烈烈飞扬,像要撕碎月光乘风而去一样。

      然后,那抹身影便真的乘风而去了。

      “一扬,不要走……”

      她惊慌失措地飞身追去,飘过高墙屋檐,掠过亭台楼榭,穿过竹林溪流,直至追到一片桃林间,她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颓然跌坐在一地落花上,无助的泪水潸潸滚落下来。

      抬眸间,却见那抹身影悄无声息立在前方桃树下,泪光盈盈的眸子里瞬间溢出无尽喜色,她吃力地爬起来飞奔上前,在即将触到他衣袖的一刹那,他突然倒退两步避开了她。

      她伸出去的手臂僵在半空,抬头深深凝视他,似乎想透过宽大黑帽,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深情面孔,然后,嫣然美好地笑了,一步一步向前,像怕吓到他似的,极缓慢极温柔地触向他衣袖中的手。

      他没有再避开,她终于握住他的手,却在握住的一瞬间,心如刀绞。

      其实,当看到他这副模样出现在她眼前时,她便已推测出他中了什么毒,即使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这一刻,还是痛得不能自已。

      她可以不在乎,只要他回来,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是,她知道,他不能,他无法接受。

      手上的触感像树皮一样坚硬粗糙,她硬生生逼回眼中的泪水,温柔浅笑:“一扬,我不在乎。”

      他慢慢抬起另一只手,掀起宽大黑帽,声音冷如寒冰:“即便如此吗?”

      清辉如水的月色下,曾经那张惊世骇俗的英俊面庞彻底面目全非,曾经干净光滑的皮肤变得像树皮一样坚厚粗糙,龟裂斑驳,模样可怖非常。

      他中了,鬼皮毒。

      她笑得柔软甜蜜,伸手慢慢触上去,轻柔抚摸,目光坚韧笃定:“即便如此。”踮起脚尖,吻上他树皮一样粗糙斑驳的唇。

      双唇相接之时,他一把推开她,力道大得惊人,她一时控制不住身子,碰的一声撞在树上,心口一阵剧痛袭来,她强行遏制住险些冲口而出的鲜血。

      前方传来他满含厌恶的嗓音:“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她抑着心痛狠狠摇头:“一扬,你知道,我不是怜悯。”

      他望着她,目光里似痛、似悔、似恨,极为复杂,却绝无一丝柔情,声音狠戾而淡漠:“今夜,我肯见你,便是想跟你做个了断。”

      她怔怔摇头,泪如雨下,痛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勾唇冷笑:“不需要再做出一副痴情姿态等我,也不需要背负良心上的谴责生活,墨封对你痴心不悔,你也不需要觉得对不起我而狠心拒绝他,想跟他在一起便去吧,毕竟你们英雄美人,极为相配……”

      “够了!够了!”

      她悲愤地喝止他,泪眼斑驳地望着他:“一扬,何必说这些话伤人伤己呢?你想做什么我都懂,真的,不需要这样。”

      他转开视线望向夜空冷月:“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如果我说我后悔了,或许,你不会信,不过,那也没关系,因为后悔与否是我自己的事情,的确与你无关。”

      她心口越来越痛,额头涔涔渗出冷汗,到底遏制不住,俯身喷出一口鲜血,沿着树干慢慢软倒在地上。

      他缓步走向她,立在她身前,慢慢俯身看着她,眼中满是冷漠的嘲讽,衬着树皮一样的面庞,恐怖而凶狠:“苦肉计对我是无用的,你知道,若论绝情,无人可以比过我。”

      她伸手想去抓他手臂,却被他轻而易举避开,她哭得全身发抖:“曾经对我纠缠不放的人是你,如今狠心抛下我的人也是你,一扬,你认为的好,于我而言,真的是好吗?”

      他直起身子冷冷睥睨她:“如你这般意思,我跳下悬崖变成如今这般鬼样子,完全是自以为是自作自受是吗?”

      她按着心口狠狠摇头:“不是的,一扬,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他倒退一步,声音更冷:“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要再纠缠我,你惺惺作态的模样,只会让我感到恶心。”目光转向桃林深处,叹息似的说了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心口连续不停的剧痛来袭,她知道毒发的时辰到了,硬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爬到他脚边,抓住他的衣摆哭求:“一扬,不要离开我……”

      他一点一点抽出自己的衣摆,决然闪身而去,凉风习习中只剩下他冷漠的嗓音幽幽回响:“你再也不需要我了。”

      她哭着蜷缩成一团,五指抓紧地面土壤,痛得不能自已地低低呢喃:“一扬……不要……不要走……”

      整个身子痛得像顷刻间就要灰飞烟灭的时候,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紧咬的牙关被强硬掰开塞进一条手臂,她知道是墨封,痛恨不已地死死咬上去,口中瞬间溢满腥甜。

      为什么?为什么要出现?如果他不出现,轩辕一扬不会离开,即便轩辕一扬再狠心,也不会忍心丢下毒发的她不管,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

      像似不解恨,双手握紧他的手臂更加拼命地撕咬,可是手指触过的地方,凹凸不平,伤痕累累,全是疤痕,那些都是长久以来她毒发时啃咬过的痕迹。

      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泪水愈发肆无忌惮地流淌,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 * *

      清风起,漫天落英飞舞,她轻抚衣袂,飘然落到湖边,手指探进衣袖,慢慢抽|出匕首,锋利刀刃贴近手背,手腕待要用力,身子蓦然一僵,她一动不动立在断魂湖畔,杏目里满是震惊,低唤一声:“墨封。”

      玄色衣袂擦过她雪白手指,匕首落入他手中,他垂眸看她,狭长眼眸里柔情无限:“这样的事情让我来。”

      她眼中极快地升起一片浓雾,声音控制不住发颤:“墨封,不要。”

      眼看着他握紧匕首在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刺眼的猩红蜿蜒流淌,她眼中的泪再也撑不住,珠子一样簌簌滚落,心痛得不能自已,只是喃喃乞求:“不要……”

      他抬手极轻柔地给她擦眼泪,像似由于太过激动,修长手指落在她面上时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薄唇微勾,笑得极为好看,她从未见他笑得这样好看过,像冬日的暖阳,像夏日的清风,像风雪草庐里氤氲在红泥火炉上的浊酒醇香。

      他慢慢抱紧她,唇角溢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你为我哭,我很开心,记住我现在的模样,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你看不到这么好看的我了。”

      她终于哭出声音,呜咽着哭求他:“墨封,不要这样做,求求你,不要这样做。”

      他慢慢松开她,凝着她的眼睛,语气笃定:“心心,我信你,这个世界上我谁都不信,只信你。”

      她眼睁睁看着他将鲜血淋漓的手臂,伸入幽寒阴森的断魂湖里,不消多时,湖水里便涌出了一只又一只指甲大小的恶心水虫,趴在他手臂伤口上贪婪地吮|吸着血液,直到彻底餍足,腹中隐约可见殷红血光,一只接着一只滚落时,被墨封装入早已准备好的竹筒里。

      她默默看着眼前无法阻止的一切,觉得自己痛得快要死了,只是哭,不停地哭,不停不停地哭。

      天地之间一记惊天巨响,漆黑的森林被一道耀眼白光映成白昼,染了血色的淡蓝色铃兰花,在无边光芒里,霎时枯萎凋零,又被忽起的冷风吹散,再无踪迹。

      上官心心依旧紧闭双眸痛苦不堪地蜷缩在树下,额头冷汗涔涔,面上泪痕斑驳。

      “心心——”

      黑暗中一抹玉白身影紧紧将她抱入怀里,她却毫无察觉,只是痛得不能自已地疼痛呢喃:“墨封,我该如何还你?”

      抱紧她的玉白身影蓦然僵住。

      周遭一片漆黑,四下寒风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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