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同病相怜 ...
-
“叔父,我身子有些不适,先回房去了。”他边说边推开椅子站起来。
“要不要让奴仆喊个郎中来?”沈煜伦也紧跟着站起来,面露尴尬之色。
“不打紧。叔父,保重!”沈烟前言不搭后语,说毕,转身向门外走去。
踩着石阶快步离开膳厅,直绕过池塘的假山后,才停下脚步,手紧紧抓住池塘边缘的朱红栏杆,盘根错节的青筋在紧绷的手背上四处蔓延。
他苍白着脸咳了几声,呼吸逐渐急促起来,自来到这偃朝,他自认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只有别人对不起他,可唯独沈煜伦,他总觉得欠他点儿什么。
但是,今晚他必须离开这里,不仅是因为罗金凤对他的嫌恶,还因为他每况愈下的身体。
他不想让沈煜伦白发人送黑发人,若是他不久于人世,最起码沈煜伦看不见,还会有个念想,还会认为他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好好活着。
他抚着胸口缓了一阵,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根根松开冰凉的栏杆,加快脚步向自己的卧房走去。
推开房门,寝卧漆黑一片,他不想掌灯,冷白的月色争先恐后从门框里涌入这狭窄的小屋,足够他找到事先收拾好的包袱。
他来到衣橱前,打开两扇门,蹲下身子把虚掩着的衣裳拿开,取出隐在角落里的黑底白花包袱,挎在肩上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回头环顾了一圈,握了握拳,低头出了屋子,穿过几道廊庑,轻车熟路来到后门。
后门有两个守门的奴仆,看到他这身行头,先是愣了愣,片刻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二话不说,打开两扇乌黑的木门,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知道这些人也看不起他,都是罗金凤的狗腿子,并不会去禀报沈煜伦,事后只会用不知情搪塞过去,罗金凤巴不得他走,定会替他们撑腰,他们怕什么。
他抬腿刚跨出门槛,身后突然传来凄厉的喊声:“公子等等!”
他猛地收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这些天,他一想到不告而别离开沈宅,就觉得对不住原主的叔父沈煜伦,却忘了自小伴原主长大的玉簌。
玉簌是原主爹娘捡回来的孩子,比原主小七八岁,原主爹娘便让她做了原主的婢女。
他二人虽说不上情同手足,倒也算有些情谊,自从原主爹娘相继病逝后,二人寄居在沈煜伦宅里,关系愈发亲密起来。
但是,原主和玉簌之间是没有爱情的,更像是亲人,这样也好,亲人的关系永远比爱情这层关系来的稳定。
他自穿到偃朝,便被囚入宫中,与玉簌相处也不过被驱逐回沈宅这几日,所以对玉簌没有太深的感情,这会儿听玉簌哭的撕心裂肺,才发觉自己忽略了玉簌的感受。
他没有把玉簌当作亲人,不代表玉簌没有把他当作亲人,他对别人来说微不足道,可对玉簌而言,他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公子,我跟你走,无论去哪。”玉簌跑过来,“扑通”跪到他脚边。
“你跟着我会受罪。”他仰起头,竭力让苦涩的眼泪倒流回眼眶。
“公子进宫三年,玉簌盼了三年,好不容易盼公子回来,公子却丢下玉簌不告而别,是这三年磨灭了公子对玉簌的感情吗?玉簌可是一直把公子当亲人的啊。”
沈烟仰起脖子,耿着喉咙搪塞:“我的病你也知道,这一走,生死难料,你若跟了我,这沈宅的门槛高,你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玉簌拉住他在秋风中翻飞的衣袍,声泪俱下:“求公子带玉簌走。”
“你想好了,这一走,可就再也回不来了。”他又郑重重复了一遍。
玉簌倔强的点点头:“公子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沈烟不言语。
“公子,求你带我走吧,我在这里,不会好过的。”玉簌愈发声泪俱下。
“好,咱们走。”沈烟没有再犹豫,他突然读懂了玉簌的决绝。
他确实不能把玉簌留在这里,他是罗金凤的眼中钉,他走后,玉簌想必在罗金凤手底下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弃她如杀她,不如带着她,路上寻个好人家将她安顿了,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玉簌抬手抹了把眼泪,啜泣着抬起头,他二人心有灵犀,红着眼眶相视一笑。玉簌站起来拍了拍衣裙,陪同他头也不回的出了沈宅。
偃朝不实行宵禁制度,尤其是都城上京,从早到晚车水马龙,大街小巷的茶坊酒肆密布,白天的商铺散场了,晚上继续,昼夜更替,无论刮风下雨,从不歇业。
再说今儿是中秋佳节,街上早已是人山人海,各个街巷都飘荡着悠扬的乐声,大多数人逗都去了酒楼,好在高处赏月。
沈宅距皇宫不远,沈烟携着玉簌刚转出一条街,隐约听得宫里传出丝竹管乐之声,他不由地顿住脚步,胸口突然痛得厉害,心脏似乎被什么生生扭成一团。
宫中此刻的盛况,他最清楚不过。
入宫三年,每到中秋佳节,念秋慈都会在紫云殿当着百官的面,变本加厉折磨他。
他就算是死了化成灰,也不能忘记念秋慈对他做过的那些恶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