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星河》陌*染

4、明湖

　　“杏子，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啊？”吴忘星无奈，从他早上出了房间以后杏子就一直跟着他，他走到哪里，杏子就跟到哪里，寸步不离。
　　“你以为我想啊？！”杏子瞬间暴怒，自长大了以后她长得是越发的迷人了，脾气也是越发的大了，根本就没有一个正常小姑娘该有的样子，不过这可能是吴忘星气的，“要不是少爷让我看着你，我才懒得管你！”
　　“那你就不要管我了啊。”
　　杏子冷着脸，一把抓过他缠满了绷带的右手，疼得吴忘星登时就龇牙咧嘴，“啊啊啊！杏子你干什么？！疼啊！”
　　杏子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知道疼还乱跑？”
　　“我那不是在做好事么？”
　　“做好事你把自己伤成这样？！”杏子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脑袋上，“你知不知道少爷骂了我多久？！他一直怪我没有看好你！”
　　吴忘星揉揉脑袋不好意思说道:“我也不想的啊。”
　　前两日吴忘星又一次偷跑了出去，还刚好在街上遇上了一伙人欺负一位姑娘，他二话不说便上去救了那姑娘，将那些人暴打了一顿，但也被那伙人拿着刀子伤到了，一条伤口横跨了他整个右手的手背。
　　回到宅子后，他也没说这事，回屋就睡觉了，当天晚上，宋念河便看见了他手上未经处理流了一地血的伤口。
　　宋念河黑着脸给吴忘星处理好伤口后，一如既往的将他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而后他便去了杏子那里，将熟睡的杏子拉起来训了一顿，怪她没有看好吴忘星。
　　次日早上吴忘星睁开眼便见得宋念河黑着脸坐在他的床边，还将他吓了一跳，问过是什么事之后宋念河便禁止他再出宅子。
　　为了防止再次挨骂，杏子也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就这么过了两日后，吴忘星再也受不了了，大半夜的便跑去了宋念河的卧室。
　　果不其然，他还在看书，见吴忘星来了，他也只是微抬眼睛一声未吭。
　　自吴忘星受伤问过缘由后，他便再没与吴忘星说一句话。
　　“宋念河！你能不能让杏子不要再跟着我了！”
　　宋念河不出声，旁若无人的看着书，吴忘星却是一边啰嗦一边走到了他的旁边，“你知不知道她跟的有多紧，都快烦死我了！还有，我伤都差不多了好了，也不用关着我了吧，这也太无聊了！我都要长霉了！”
　　宋念河却是极其从容的将书翻了一页，淡淡地道:“那些人已经下在监里了。”
　　“啊？那些人？谁下在监里了？”
　　宋念河也不回答，还是吴忘星自己想，想了半天他才恍然大悟，“哦，是不是在街上欺负小姑娘的那些人？”
　　又一次半天都没得到回答，吴忘星也有些生气了，他从宋念河的手中一把将书抽了出来，“我在和你说话，你能不能不要装作听不见？！”
　　宋念河抬起了头，一双眸子无声的注视着他，吴忘星噎了一下，怂了，他默默地将书合好放在书桌上摆正，“你当日又不在，不会抓错了人吧？”
　　“不会，我问了当时在旁看戏的百姓。”
　　“这么轻松就抓到了人，还下在了监里，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可能……因为我爹的势力有点大。”
　　“这样啊，”吴忘星点了点头而后拆了自己手上的绷带将手送到了宋念河的面前，“你看，我的伤已经好了，可以让我出去玩了吧？”
　　宋念河垂眸看着那只手指细长却因常年习武而带了些茧的手，在那只手的手背上，多出了一条狰狞的刀疤。
　　“不行。”宋念河很果断。
　　“凭什么？之前养伤不让出去就算了，怎么伤好了还不行？”
　　“不行。”
　　“我下次不会受伤了，你就让我出去吧。”
　　“还有下次？”
　　“不不不，”吴忘星连忙改口，“没有了，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不行。”
　　吴忘星气得跺脚，“你知不知道我在宅子里有多无聊！我都快要疯了！”
　　宋念河沉吟了一会儿，而后突然起身看着吴忘星，“过来，坐下。”
　　虽不知他要干什么，吴忘星还是乖乖照做，宋念河拿过了一支毛笔，“我教你习字。”
　　“啊？为什么？”
　　“你不是无聊？认了字，下次给你买话本看。”
　　所以还是不让出去，对么？吴忘星有些泄气，蔫了吧唧的接过了毛笔。
　　宋念河耐心的帮吴忘星拿好了笔，又纠正了他的拿笔手势。
　　他在桌子上铺了一张宣纸压好，他的手覆上了吴忘星的手，大手将吴忘星的手整个包裹住，还挡住了他手上的伤疤。
　　宋念河俯下身来带着吴忘星一笔一划的写着字，他靠的很近，吴忘星甚至能感觉到从自己背后传来的温度以及自己耳边宋念河呼出的呼吸，那呼吸温热温热的，打在他的耳廓上还有些痒痒的。
　　宋念河带着他写下了三个字，吴忘星看着那三个字觉得有些眼熟却还是不认识，“这是什么字？”
　　“我的名字。”
　　吴忘星忘记了宋念河还离他很近，这样一说话，喷出的气息全都打在了他的耳边上，痒的他缩了缩脖子。
　　“这是你的名字。”
　　宋念河带着吴忘星在那端端正正的三个字下面又写下了三个字，一个字对着一个字，工整又漂亮。
　　“这两个字有些像啊。”吴忘星看着纸上工工整整漂亮大气的六个字，却发现中间上下对着的两个字似乎有些相像。
　　“是念和忘，”宋念河顿了顿，“念和忘是意义相反的两个字，却都是在心上。”
　　“都是在心上……”吴忘星若有所思的重复道。
　　“嗯，所以你会觉得他们有些相像。”
　　“以心为底，为什么呢？念和忘不应该在脑袋里么？”
　　“念念不忘之人，是心上人，而真心想忘之人，也是心上人。”
　　“这么复杂的啊？我娘给我取这名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呢？”
　　“你有娘？”宋念河似乎有些惊讶。
　　“有的啊，不过她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你从未讲过。”
　　“我为什么要讲？那都是在我遇到你之前的事情了。”吴忘星笑着转过头却又忘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宋念河的嘴唇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吴忘星感觉到了宋念河嘴唇的触感却是没吭声，毕竟是他没在到意的，他笑容不变，“怎么？想听啊？”
　　“可讲？”
　　“当然可以讲啊，你想听那不是更能讲的么。我小的时候啊，从来没有见过我爹，都是跟着娘姓跟着娘生活，但是，自我记事起，她就生病了，而且病越来越重直到下不了床，于是我就自己干着活，挣点银两给她买药，但她还是走了，于是我也就离开了家做个乞丐，却是被人贩子抓走了，还好我聪明，趁着人贩子不注意跑了出来，再后来就遇见你了。”
　　他说的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与他毫无干系的事情。
　　“不过说到心上人，你有么？”吴忘星好奇的问道。
　　“问这个作甚？”
　　“如果有的话，我可以替你去提亲。”
　　“那你可有？”宋念河不答话，反而问起了吴忘星。
　　“有。”
　　宋念河顿了一下，“是哪家的姑娘？”
　　“哪家的姑娘？你怎么不提要替我提亲啊？”看着默不作声的宋念河，吴忘星泄了气，“好啊，你也太不把我当兄弟了，我要替你提亲，你知道我有喜欢的姑娘却是不提要替我提亲。”
　　“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骗你的好吧，我没有心上人，整天被你关在这里，要喜欢姑娘也只能喜欢杏子了，可是她那样凶巴巴的，喜欢她与找死无异啊。”
　　宋念河听他这话登时就笑出了声，吴忘星慌张的去捂他的嘴巴，“嘘嘘嘘，不要笑，让杏子知道了我就要变成新鲜出炉的尸体了。”
　　可惜吴忘星忘记了自己还在坐着，他这样身体前倾，一个重心不稳就倒了下去。
　　宋念河眼疾手快，他当即就伸出了手。
　　一阵天旋地转好iu，等吴忘星缓过神来睁开眼时，却发现宋念河躺在地上，一只手环住他的身体，一只手护住他的脑袋，而他自己则是整个人都趴在了宋念河的身上被他护的严严实实。
　　“没事吧？”
　　“没……没事。”吴忘星扶着宋念河试图起来，却是不知道按到了什么地方疼得宋念河闷哼了一声，吓得他连忙收了收差点又倒回了宋念河的身上，“怎么了？”
　　“没什么。”
　　不对，吴忘星回想这自己刚刚按的地方，好像是宋念河的腰腹这一片。
　　这么想着，吴忘星又伸出了手往刚刚按的地方探去，但宋念河却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起来就算了，你这是想做什么啊？”
　　吴忘星借着烛火看清了宋念河微白的面容，他也不多加考虑直接问道:“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
　　宋念河轻轻推着他试图让他起来，吴忘星却是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按在地上，整个人压在宋念河的身上，“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伙人伤的？”
　　“他们还没那个本事，好了，该起来了。”
　　吴忘星却是不动，他低声问道:“受伤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又不是什么大事。”
　　“我受了伤你就这样管着我，你受伤了却连说都不和我说？！”
　　宋念河又一次沉默了，而等不来回答的吴忘星则自己起身向外走去，“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也没听见宋念河在叫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很伤心，或许也是失落吧。
　　自那天之后，吴忘星倒是老实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去，就闷在屋子里睡大觉，他还特意将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每日杏子都会按时将饭放在门口，可他从来没吃一口，浑浑噩噩的睡了两天过去。
　　那天晚上，他是饿醒的。
　　吴忘星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两天没有吃饭了，只在中途醒来时喝了几口水，还都是冷的。
　　他醒来时还是躺在地上，宋念河没有来找他，不知道他在这里已经睡了两天了，吴忘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并不在意，宋念河那么忙，哪里有时间管他的闲事。
　　吴忘星打开了房门准备出去寻些吃的，但无意间看到了对面突然亮起的灯。
　　宋念河刚回来？
　　这么想着，吴忘星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吴忘星向来没有敲门的习惯，但是这次他却敲了敲门。
　　“进来吧。”
　　屋内传来了宋念河疲惫的声音，吴忘星停了一下低着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杏子，这么晚了，你……”宋念河抬起头，看见进来的人是吴忘星时把剩下的话都咽了下去，转变为了，“你醒了？”
　　吴忘星展颜一笑带上门后便朝宋念河走了过去，“还在忙呢？”
　　“星星……”
　　星星是吴忘星的小名，宋念河平日里很少这样叫他，只有在哄他的时候才会这般亲昵的叫他。
　　吴忘星抬头看着坐在床边似乎是要睡了的宋念河道:“少爷要休息了，我来帮您更衣吧。”
　　吴忘星走到了床边，距离近了，他这才看看见宋念河眼中的忧伤和烦闷，他似乎心情不佳。
　　可能是知道吴忘星看出来了，宋念河便把头往里一转避开了吴忘星的视线。
　　吴忘星轻叹一口气，他收起了自己有些虚伪的笑容，终是换上了自己平日里的笑容变得有些轻佻。
　　他伸出了手转过宋念河的脸，笑道:“美人儿这是怎么了？有烦心事啊？”
　　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宋念河的眸子中带了些迷茫，吴忘星接着道:“烦心事和爷说说，爷替美人儿解决，如何？”
　　宋念河这才反应了过来，他看着身子稍稍前倾的吴忘星轻笑了一声，而后突然伸出了手扶上了吴忘星的腰，猛的一用力便将两人的距离又带近了几分，他低沉的声音自吴忘星的耳边响起，“星星，你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吴忘星的耳朵有些发烫，但他的面上还是相当的平静，他转过头，学着宋念河的样式同样在他的耳边吐着气息，“美人儿在怀，如何抵挡的住呢？”
　　他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些什么，眼前便是一阵眩晕，他已经被宋念河压在了床上，眼前无限放大宋念河的面容，他看见那张薄唇勾起，“星星是没说错，美人在怀，确实把持不住。”
　　可是吴忘星已经傻眼了，这好像哪里不对吧？
　　看着他傻眼的样子宋念河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后起身顺便将吴忘星也拉了起来。
　　两人坐在床边，吴忘星却是久久不能回神，他还是感觉哪里不对。
　　吴忘星稍稍回神看向了宋念河，后者虽是笑容满面，可他却看见了那还在深锁着的眉头，“还是心情不好？”
　　宋念河也装不下去了，笑容垮了下来，他轻叹了口气，“最近出了一件事。”
　　“什么事？”
　　见宋念河半天不语，吴忘星也知是自己不该问的事情了，于是便道:“我不问了。不过，你要不要和我去一个地方？”
　　“好。”宋念河想也不想便一口应了下来。
　　于是两人一道翻出来的宅子，吴忘星带着宋念河一路狂奔，待到地方后，宋念河定睛看了一下面前的那一片湖水，问道:“明湖？”
　　“是……是啊。”
　　两天没吃饭，此刻运动起来吴忘星竟是有些头晕，也不由得微微喘息，见宋念河望了过来，他连忙调整状态假装成没事人一样笑道:“你也知道这个地方啊？我之前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半夜从宅子里溜出来到这里。”
　　他走了过去，拉着宋念河在湖边的草坪坐了下来，他指着明湖，“你看。”
　　宋念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湖水平静清澈竟是倒映出了夜空中的星尘和弯月。
　　湖水被风吹动，映出的雪尘和弯月也随之晃动像是在嬉戏玩耍，但湖水重归平静，它们也又恢复了原样。
　　他回过了头看向了坐在他身侧的吴忘星，后者却在笑着抬头看着天上的那一片星河。
　　月光落入他的眸中，星尘之光竟不抵他半分耀眼。
　　似是察觉了他的视线，吴忘星没回过头却是笑着问道:“好看吧？”
　　“好看。”
　　“这里可是有两片星河的地方，所以我经常跑到这里看。”他笑了笑，“娘和我说，他可是天上落下的星星，天生带着一种光芒。”
　　宋念河看着他的侧脸也笑了，“是，你娘说的对。”
　　他是不小心坠落于世间的星尘。
　　“每次看见星河时我就会想起我娘，不过她早已经不在啦。”他拉着宋念河在草坪上躺了下来，“闭上眼睛，感受一下。”
　　依他所言，宋念河闭上了眼睛，他听见了晚饭吹过的声音，也感觉到了晚饭划过他的脸颊，柔柔的很是舒服。
　　因为太过舒服，吴忘星都快要睡着了，他强打起精神，“心情好点了么？”
　　“好多了，”宋念河顿了顿，“星星，现在出了一件事让我有些无能为力，我……有些担心。”
　　宋念河的这种语气吴忘星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见，让他不由得也担心了起来，“你在担心什么？”
　　“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会啊，”吴忘星不假思索道:“从我回来的时候我就决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为止。”
　　“那你……”宋念河的语气似乎带了些小心，“那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啊？”吴忘星猛的睁开了眼睛，他转头看向了依旧躺在他身侧，侧过身子看着他的宋念河。
　　突然触及宋念河那双认真的眸子让吴忘星不禁移开的目光变得有些躲闪，他人已经傻了，好半晌他才讷讷地问道:“你在开玩笑吧？”
　　“我并未开玩笑，很认真的。”
　　“可……可是我们都是男子啊。”
　　宋念河沉吟了一下，而后默默起身走开，“我就知道。”
　　吴忘星也站起了身，看着宋念河似乎有些落寞的背影，他的心里也没由来的一股难受，他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宋念河，但这股难受让他明白了。
　　原来他竟也不知何时动了心么？
　　“其……其实，”吴忘星耳朵微红，声音轻轻地却被风吹进了宋念河的耳中，“我们可以试试……”
　　宋念河的脚步顿住了，仅停顿了一秒他就突然转身冲了过来抱住了吴忘星。
　　吴忘星被他抱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但他却没有出声而是笑着回抱住了宋念河，他闭上了眼睛，用心感受这特殊的时候。
　　周围很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以及偶尔吹过的风声。
　　夜空中的星尘闪亮亮的，它们见证了属于两个少年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