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星河》陌*染

2、风寒

　　宋念河带着吴忘星来到了一处宅子，这宅子地处偏僻，周围也没几户人家，但可谓是极其清雅。
　　打开门，宅子里种满了各样的花草，院中间还种了一棵巨大的枫树。
　　一道倩影从屋中闪了出来，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看起来也没比吴忘星和宋念河大多少。
　　她先是笑道:“少爷，您回来啦？”
　　但在看清宋念河时，她才捂住了嘴有些惊讶，“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呀？怎么弄得这么脏呀？”
　　宋念河朝她点点头，而后便对吴忘星道:“她叫杏子，这宅子一直也没什么人，只有她在这里住着打扫。”
　　吴忘星眼珠子一转随即便看向了杏子笑道:“杏子姐姐好。”
　　甜甜的笑容笑容配上稚气未褪的嗓音，虽然有些脏兮兮但还是好不乖巧，看着让人喜欢。
　　杏子细细的打量了吴忘星一番，“少爷，您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小人儿？还怪好看的，就是脏了点。”
　　看样子，杏子也挺喜欢他的。
　　“捡回来的，杏子，你烧点水让他洗个澡，顺便给他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至于换洗衣物，你把我的衣服拿给他吧。”
　　“是，要不我多烧些水，您也洗一下？”
　　“也好。”
　　“跟我来吧。”杏子拉过吴忘星带着他往里走。
　　身后的宋念河则沉了脸色，他冷声对身后的侍卫道:“他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当心你的脑袋。”
　　“是。”
　　“你回去吧，和他们说一下，我今日住宅子里，明日清晨再回。”
　　“是。”
　　侍卫转身离开了，宋念河也抬脚向里走去。
　　吴忘星看着干净的屋子心中有些茫然，他还以为他会住一辈子的小巷子，以地为床，以天为盖，哪里想到他竟然还有有一天住在如此像样又干净的地方。
　　“以后你便住在这里了，等下我叫你，你便脱了衣裳去洗洗。”杏子走到门口，又笑着回头提醒。
　　“好，谢谢杏子姐姐。”
　　“太客气了。”
　　杏子低笑着转过头离开了，而吴忘星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似乎觉得还不够，他又躺下了，地上凉冰冰倒也舒服。
　　他身上太脏了，他不想上床，还是这地板睡的实在一些。
　　洗过之后，吴忘星问了杏子宋念河去了哪里，得到告知后，他面寻去了他房间正对面的房间——宋念河的卧室。
　　推开门，宋念河正拿着一本书坐在桌边看得认真，桌边烧着根蜡烛，蜡烛昏黄的烛火映照着他的面容，透出了一阵光晕，让他显得温柔又柔和。
　　吴忘星也并未全部推开，他将脑袋伸进了门缝偷偷的看着，宋念河笑了下，“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吴忘星就直接推门进来了，他看向了宋念河，也瞧见了他身上披着的外衣，“这天很冷么？你怎么还披着外衣？”
　　可以看出，他披的外衣相当的厚。
　　可是现在才秋天，吴忘星想。
　　“身子骨有点弱，易着风寒。”宋念河也很诚实的答道。
　　听见这话，本来已经走了一半的吴忘星若有所思，又转了回去把门关好了。
　　想必宋念河的保暖，吴忘星可就随意的多了。
　　宋念河的衣服他穿着大了些，走路时衣摆都拖在了身后，但他走过来时宋念河还是看见了他赤着的双足。
　　吴忘星的头发还在“啪嗒啪嗒”的往下滴着水，宋念河皱起了眉头，“为何不穿鞋？为何不擦头发？”
　　“没鞋，不想擦。”吴忘星理直气壮，他走到了宋念河的旁边，伸着脑袋看他手中的书，“看什么呢？”
　　宋念河将书递给了他，而后便起身走到了一旁，吴忘星则往书中看了两眼便放下了书，宋念河也拿着一条毛巾又过来了。
　　他将吴忘星按在椅子上，开始替他擦起了头发，吴忘星个子矮，腿也短，坐在椅子上脚还碰不到地，他晃着两条腿道:“没想到你身为少爷竟然还会给人擦头发。”
　　“嗯，我母……亲喜欢让我给她擦头，她觉得这可以拉近情感。”他笑了笑，“或许会有些用。”
　　“这样啊，没想到你还是个大孝子啊。”
　　“没想到？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不知道，但一般的少爷不都是游手好闲的么？”
　　“那你觉得我也是这样的？”
　　“这么孝顺的人，”吴忘星歪着头想了想，“应当不会是吧。”
　　“不会是吧？”宋念河笑着，“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啊？”
　　“我哪里来的信心？我对你又不熟悉。”吴忘星鼓着嘴，我以前又不认识你。”
　　“嗯，有道理，那以后你慢慢熟悉了，再告诉我，在你看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好吧那好吧，”吴忘星有些无奈与他的较真，“那以后你可别忘了问我，不然我记性不好，会很容易忘记的。”
　　“好。”余光瞥见了吴忘星两只已经粘上了泥巴的小脚，“明日我让杏子带你出去置一身衣物以及鞋子。”
　　“哦，好，那你呢？”
　　“自是回家，我不能在此久待。”
　　“那么忙啊？”
　　“哪像你这么自由。对了，过两日我再叫一个人来教你习武。”
　　“啊？”吴忘星傻眼了，怎么还要习武？“为什么？”
　　“见你身手不错，可以多加练习，况且，你现在的能力只够从坏人手中逃掉，习了武便可以打倒坏人了。”
　　“说的也是，但是习武肯定累啊。”
　　“不累如何学到本事？”
　　“啊……”吴忘星一脸绝望，“那好吧。”
　　宋念河放下了毛巾，“天色不早了，快些去休息吧。”
　　“哦。”
　　吴忘星又赤着双足跑了回去，回到屋后他便躺在地上直接睡了。
　　第二日杏子来敲门将他唤醒的，他揉揉眼睛开了门，却没看见宋念河，于是便问道:“杏子姐姐，宋念河呢？”
　　“他早走了，还有啊，要叫他少爷。”
　　“我知道了。”
　　当日，果然依宋念河所言，杏子带着他去置了好几件新衣服，新鞋子，他嫌多，杏子却和他说，少爷给她的银两可多了，还嘱咐她让她多做几件，还要做好。
　　新衣服的料子好，吴忘星穿在身上倒还有些不太舒服了。
　　又过了一天，果真来了一个人来教吴忘星习武，累的吴忘星每日倒地就睡。
　　以后几天也没再见到宋念河，吴忘星却是每天都会问，可杏子每日都是一句仿佛万年不变的，“他很忙。”
　　在这里不抵在巷子里自由，吴忘星的情绪越来越低落，他开始后悔同意跟着宋念河来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情绪不对，又也许是他不注意，每次习完武便躺地上就睡了。
　　终于，他染上了风寒。
　　吴忘星躺在地上，杏子这天照例来敲门叫他起床，但她却没有听到回应，只有不断的咳嗽声从屋内传出。
　　她叫了半天只有咳嗽声，吴忘星也没有来开门，杏子急了，她直接推开了房门。
　　一开门便见得吴忘星躺在地上，小小的身躯蜷成了一团，脸蛋也涨的通红，还在不停的咳嗽着，一双眸子根本就睁不开。
　　他听见了开门声，一开口，声音却哑的不像话，“谁呀……”
　　杏子慌忙跑了过来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她猛的收手表情慌张，“怎的如此之烫？”
　　她拖着吴忘星往床边走，累的满头大汗，“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睡地上……”
　　好不容易将吴忘星拉到了床边，可她的力气又不足以将吴忘星抬到床上，宅子里又没有其他的人可以帮她，无奈之下，杏子只好先跑了出去寻郎中。
　　等吴忘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时已是傍晚，他扭过头，看见了几日不见的宋念河正坐在他的床边看书，见他醒了还问道:“感觉如何？”
　　可吴忘星又闭上了眼睛，他定是做梦了。
　　“还不舒服？”
　　清晰的声音再一次传入了他的耳中，吴忘星猛的睁开眼睛坐起来身，他大叫道：“呔！何方妖孽，竟敢装作宋念河那个王八蛋！”
　　说着，吴忘星就一拳打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脑门。
　　宋念河也不躲不闪，硬生生挨了吴忘星这一拳，他捂着脑袋，皱着眉头，“几日不见，还会骂人了？嗯？”
　　看着宋念河越来越黑的脸色，吴忘星咽了口口水，完了，这是本尊。
　　好汉不吃眼前亏！
　　“哗啦”一下，吴忘星猛然掀开了被子钻了进去，连个缝也不漏，里面传来了他闷闷的声音，“本人已死，有事烧香，没事别烦我，小心缠上你！”
　　“哦？你要怎么个缠法？”宋念河伸手去拉被子，吴忘星则在里面死死拽住，宋念河半天也没拉开。
　　“救命啊！杀人了！”吴忘星大叫着，然而被子盖住了他大部分的声音。
　　“让我看看好的怎么样了。”
　　闻言，吴忘星这才松了手，宋念河也得以拉开了被子，但迎面便是吴忘星那双微红的眸子，见着宋念河的那张脸，他更是“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吴忘星的眼泪不停的往下落，整个人看起来好不可怜。
　　他也确实可怜，他这是哭便是要将他的可怜和几日以来的委屈下哭出来。
　　他本是自由自在的一个人，而今却被困在了这个地方，哪里也去不得，还要整天习武，累死个人，最让他难过的是，明明是宋念河带他来的，他却一连几日都见不到宋念河的人影。
　　在这个地方，他没有熟悉的人，让他觉得陌生又无助，还见不到那个让自己稍稍熟悉的人。
　　吴忘星哭着，宋念河也不知道如何做，如何安慰好了，直到吴忘星哭着喊着，“我不想在这里了！我要回去！”
　　宋念河沉默了，好久他才道：“好，等你病好了，我便亲自送你回去。”
　　听见自己可以回去，吴忘星也渐渐止住了哭声，他抽噎着道：“那说好了……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宋念河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宋念河果真说话算话，吴忘星的病一好，宋念河便亲自送他回来了。
　　看到自己熟悉的小巷子后，吴忘星蹦蹦跳跳的别提有多开心了，开心到连身后的宋念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不知道。
　　吴忘星又活成了那个小乞丐，人们尝尝可以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使唤着一群恶犬，心情不好时还会鼓着嘴骂。
　　吴忘星以为自己就会这样一直生活下去，虽然他偶尔也会想起那个对他很温柔的宋念河，他却没再见过宋念河了，仿佛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在他的生命里存在过。
　　他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开开心心的活着，什么也不去想，直到几天后，杏子找到了他。
　　那天晚上回去，在看见杏子站在巷子口的时候，吴忘星还恍惚了一瞬间，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有选择避开，而是迎了上去，“杏子姐姐。”
　　“你回来了？”
　　“嗯。”吴忘星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是我找少爷侍卫问来的，就是那天少爷带你回来时跟在后面的那个。”
　　“我记得，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找你谈谈天。”
　　两人也不讲究，就坐在了巷子口，吴忘星默不作声，杏子则独自开了口，“我之前也问过少爷，他为何要将你带回来，他给我的回答是，这孩子有灵性甚是有趣，可以做个伴。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少爷要个伴，你知道以前的少爷是什么样的么？”
　　吴忘星摇了摇头，他只记得，宋念河曾问过他，问他觉得自己是个什么的人。
　　“因为老爷对他要求严格，他从小便沉默寡言，每日只能在屋内听先生讲书，就连上街也是少有的事，他说你很开朗，好像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会不由自主的放松和你一起笑一起闹。”
　　“他待你好，是因为他不想你离开，那几天他不在是因为他真的很忙。”
　　吴忘星沉默了一下，“是他叫你来的么？”
　　“并不是，”杏子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想来的，我也问过他为什么不再来找你，你知道他怎么说的么？”
　　“他说，那天看见你哭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为了能有个人陪他，他竟将你关在这里让你失了自由。”
　　“他很内疚，也很抱歉，他不想再打扰你的生活了。我此次来找你，少爷一点也不知情。”
　　“说实话，我也是存了私心来找你的，我希望你可以回去陪着少爷，但我不强求，只是……”她顿了顿，“少爷真的很可怜。”
　　少爷真的很可怜。
　　杏子早已经走了，吴忘星却还坐在原地，脑中响着她走之前的话。
　　他抬起头，那双眸子看着自己头顶的一片星河，里面和星星一般的亮光忽的被一层水雾遮挡住了。
　　他哭了，他哭宋念河的可怜，他哭自己就那么撇弃了一个对他好还需要他的人，他哭他自己也好可怜。
　　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是自由，独自开开心心的生活，还是放弃自由，回到那个禁锢他的宅子却可以陪着宋念河。
　　那一晚，他哭了很久很久。
　　次日晚上，杏子在关大门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不远处有个瘦小的身影，她定睛一看，是吴忘星。
　　吴忘星走到了门口看着杏子，杏子笑了，一双大大杏眼弯弯的，她轻声道:“少爷在卧室。”
　　吴忘星点了点头便绕过她进了宅子，他站在宋念河卧室的门口看着从窗子里透出的亮光还是伸手敲了敲门。
　　“谁？”
　　宋念河的声音沙哑，说完还咳嗽了两声。
　　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回答，宋念河只好披着外衣走过来开门，走几步便咳一下。
　　打开门看见吴忘星的一瞬间，他愣住了，吴忘星抬头看着他，一双眸子比头上的星尘还要更加璀璨明亮。
　　“你……”
　　宋念河半天也只吐出了一个字，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不想打扰我的生活，所以我来打扰你的生活了，”吴忘星看着他，眸中泛起了水雾，他抽噎了一下，“我回来了，你还要我么？”
　　宋念河笑了。
　　“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