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们一起躺平》一只呆盒

18、第十八章

　　柏之禾眼皮都没有抬，只道：“那便是洛音萧。”
　　我一愣，转头去寻洛音萧的背影，问他：“小姑娘看着挺单纯，做甚要骗她。”
　　柏之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洛晗向来宠她，将她教养得不知世事，单纯确实单纯，但也倔强得很，我可不想被缠上。”
　　我斜着眼睛看他，他察觉了，笑着挠了挠我的下巴：“小颢天自是不同，我盼着与你长长久久才好。”
　　我别开脸躲过他的魔爪：“那你可要勤加修炼多多增长岁数——妖类向来比人长寿。”
　　柏之禾面色罕见地冷凝了下，一倏忽又恢复如常，往我嘴里塞了一颗灵果。我费劲地咽下，猜测他这么介意别人说他岁数，因此其实还是个老家伙吧！
　　虽然化了形，但我仍有些狐狸习性，与柏之禾相处日久，也有了依靠他的小习惯。我们分居两间房，只是晚上要教我修炼，柏之禾便在夜夜我房中打坐，更坐实了我与他有不可描述的关系，眉娘看我的眼神每每要迸出火星。圣月宫派人来后不久洛家也到了，眉娘便忙碌起来，是以很少见到她的身影，令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客栈反倒热闹起来，圣月宫并洛家的人渐渐地住满了。
　　只是不见洛音萧。
　　万道门、御剑宗和几大世族也陆续到了，三大门派互通了关系开始在昆吾城外做重开秘境的准备。据说昆吾城城主特意设宴宴请了三大门派此番派来的弟子，但城主本人并未露面。
　　“确有谣传昆吾城城主早已仙逝，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
　　今日柏之禾照例带我到茶楼嗑瓜子，我的注意力却被茶客的窃窃私语吸引了去。看来修行又有精进，别人的悄悄话也被我听了个七七八八。
　　我竖起耳朵偷听，顺手拾起一片西瓜啃了一口。
　　“城主已有百来年没有露面了，多少人求见都被拒了，谁知道他现下是否仍在城里。”
　　“你有所不知，昆吾城的护城大阵乃是昆吾城主参悟了上古仙界大劫后遗落下界的烝凝残卷所创，千百年来惟有城主才能结阵催动，若城主不在，护城大阵顷刻便消散了，哪还等得到你我在这城中磕牙品茶。”
　　噢。那岂不是城主被这大阵拴在城中哪也去不得？怪可怜的。
　　我咂咂嘴，就着柏之禾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
　　许是我一脸理所当然地接受伺候取悦了他，柏之禾伸手过来挠挠我的下巴，我习惯性地眯起眼享受，蓦地被他撸乱了一头柔顺的银发。我气得冲着柏之禾直呲牙，被柏之禾又塞了一大块甜瓜。
　　吃瓜群众终被瓜噎，我正努力咽下这一口大瓜，激得眼中起了一层雾气，泪眼朦胧间，看见一道倩影聘聘婷婷地站到了柏之禾身前，轻轻柔柔道：“柏公子，别来无恙。”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我眨眨眼，抬头看去，那一道窈窕清丽的倩影，正是洛音萧。
　　嘿，终于出现了。
　　四周茶客鸦雀无声，视线若有似无地黏了过来。我从桌上又摸了一片西瓜，准备近距离看戏。
　　柏之禾好笑地瞥了我一眼，向洛音萧点了点头：“洛姑娘，真巧。”
　　洛音萧的视线在我脸上逡巡了一圈，幽幽道：“并不巧，听姑姑说柏公子也要入魇墟，我求爹爹让我一同来的。”
　　柏之禾毫无波澜，礼貌回复：“魇墟险恶，洛姑娘还是早回吧。”
　　洛音萧没料到柏之禾如此冷淡，愣了一愣，姣好的面容上浮现一丝委屈，然柏之禾仿佛一尊面无表情的雕像，不解风情得很。洛音萧只好转移枪口：“这位公子是柏公子的弟弟吗？”
　　我正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吃瓜，冷不丁被柏之禾搂住肩膀，手一抖，一块瓜瓤戳上了鼻尖。柏之禾爱怜地替我擦拭，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小傻瓜，吃瓜都不会。”
　　周围响起一阵抽气声，我迅速地炸起一身汗毛，想要躲开，被柏之禾笑眯眯地箍在怀里动弹不得。我越过柏之禾的肩膀看向洛音萧，她目露震惊，须臾眼睛里便盛满了泪水，泫然欲泣。
　　美人垂泪也是美的。
　　我默默替洛音萧心疼了一把。
　　洛音萧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勉强笑道：“柏公子与令弟情谊十分深厚——”
　　“是心上人，”柏之禾好整以暇地伸手捏捏我的脸，转头看向洛音萧，“还未介绍，这是我的修侣，颢天。”
　　我僵硬片刻，一个劲地给柏之禾使眼色。
　　您说得真好，可别再说了！再说下去洛音萧带着洛家并圣月宫上下找我寻仇怎么办！
　　可惜柏之禾与我并不同频，疑惑地摸摸我的额头：“颢天，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你再这样下去我身体和心理都会不舒服！
　　洛音萧面色苍白，清丽的脸庞上终于滑过一丝泪痕，转身迅速跑走了。
　　洛音萧一走，茶客们仿佛才被解了禁言咒，议论纷纷，时不时瞥向我和柏之禾。许是洛家嫡女美名在外，一众雄性茶客目光里带着嫉妒与不忿。
　　骗了小姑娘让我有点于心不忍，因着答应柏之禾帮他遮掩又不好埋怨他对洛音萧过于冷情，一口气哽在喉头，于是凶巴巴地向四周茶客瞪视一圈。
　　看什么看！没见过野花与家花的修罗场面么！
　　一场会面并未激起什么波澜，柏之禾还是一副悠悠然的样子，同修士们一起等着进入魇墟，仿佛忘记我们的目标原是在凌烽身上。我催促几次，柏之禾只说不会误事，并不着急，我只得按捺住性子等待。
　　三大门派做熟了每十年一次解除封印的事，今次也不例外，到了魇墟重开的那一天，巨大的传送符阵附近挤满了一心求宝的修道人士，柏之禾带着我隐在人群中，我透过挨挨挤挤攒动的人头，看到三大门派此番前来的弟子十分显眼地站到了符阵正中，脸上都带着大门大派的高深莫测。
　　哧，修为不知深浅，装得倒是十成十。
　　我在万道门那一队中找了半天，未看到凌烽的身影，顿时焦躁地扒了扒柏之禾的袖子，柏之禾只给我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并不多言。
　　我未解其意，待要张口质问，只听得一阵阵古朴的钟声由远及近，好像是从传送符阵处传出来的，人群顿时一阵骚动。站在符阵里的门派弟子们默契地抬手结了传送的手印，须臾便不见了。
　　“魇墟开了！”有人兴奋地喊了一声。
　　紧随着三大门派的修士一个接一个地进入了传送阵，我被人流裹挟着走到符阵处，跟着柏之禾的示意也结了手印，眼前一闪，待定神后发现环境早已发生了变化。
　　魇墟并非我想象中的十万大山妖魔漫天，反倒山水秀丽，昆吾城玄奥庞大的护城大阵已不见踪影，我身处一片密林，林影间透出点点阳光，不远处有一瀑窄窄的水流，连接着一汪灵潭，看起来和我之前栖居的静缘山有些相似。
　　柏之禾并不在身边。
　　入魇墟之前柏之禾同我说过，传送的地点是随机的，不过一同进来的人相隔不会太远，他给我连了魂线，因此很快就会寻过来，在他来之前，我只需要利用若匸石藏好自己，不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即可。虽然周围没人，只有鸟鸣啾啾和水流淙淙，但我不过是一个没甚修为的小狐狸，还是小心为上。
　　我悄咪咪地靠近灵潭，打算先洗个手——来时吃了一把松子糖，沾了一手的糖汁。
　　那灵潭水渗骨的凉，我龇牙咧嘴地掬起一把，发现手中的潭水非但没有顺着指缝流下去，反倒在手心咕嘟咕嘟开始冒泡，仿佛烧开的水。我惊了，甚至忘记把这一捧奇怪的水甩出去，看它在手中咕嘟了半天，逐渐凝聚成巴掌大的透明人形，原本应当是眼睛的地方敞着两只小小的洞。
　　这啥？
　　水灵？
　　“水灵”左右晃了晃脑袋，抬头向我“看”过来，脑袋上的两只小洞同我大眼瞪小眼。那小洞里好似闪过千条万道的光彩，我看了它一会，眼神逐渐被那两只小洞吸了进去，想要转头却毫无力气，反倒和那水聚成的脑袋越凑越近，神识开始剧烈地震动。
　　不好！是吸人神魂的魇魔！
　　待我反应过来为时已晚，整个人动弹不得，三魂亦开始不稳，我心里急得要死，只盼着柏之禾来得再快些，再这样下去，七魄都要离体了！
　　正在心底哀叹吾命休矣的时候，一道精纯的剑气正中魇魔，一下子把魇魔的形状打散了，溅了我一手的水。我嗷地叫出一声，抚向被剑气波及的手腕，已经红了一大片。
　　来人在我身侧站定，道：“魇魔无形无状，可作万千种变化，在魇墟内，须多加小心。”
　　我揉着手腕随口说了一句多谢，待听清这人的声音，顿时后面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我无言地抬头，只见凌烽那双明亮的眼睛，正定定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