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尽洞庭春》一指回鸾

5、鸳鸯烛⑤

　　第5章鸳鸯烛⑤

　　谢周臣成了妇人口中的晏郎，李承昭就是那位沈小姐了。很显然的是，这个李承昭现在就是那晏郎负心之后停妻再娶的对象，那么之前谢周臣在喜堂拒绝拜堂以后，沈小姐又为什么会悬梁自尽呢？
　　李承昭此时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应声，应声的话又该说些什么，毕竟现在这妇人怀着身孕，情绪激动，三言两语都可成为摧垮她精神的利刃，所以李承昭此时选择了漠视，任由他人把妇人带走。
　　喜婆等到妇人走了，这才松了口气，调整好情绪重新摆出一张谄媚讨喜的表情来：“恭贺状元郎与夫人新婚大喜，祝愿状元郎与夫人从此和和美美事事顺心，恩恩爱爱百年好合！”
　　“祝少爷少夫人称心如意，早生贵子！”
　　谢周臣莫名有些尴尬，虽然知道这是邪修布置的梦境，可这一切都太真实了。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拿起了喜婆手中托盘上的秤杆，然后用金钩把盖在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挑开，又有人送上合卺酒。
　　喜婆和丫鬟们又说了一些恭维的好话后，退出了新房。
　　而在新房外，一群好事之徒吵嚷着叫唤着“晏兄”“晏弟”，要让谢周臣出去跟他们一道吃酒去。谢周臣不是很想出去应付，但此时新房外来了几个女眷，谢周臣不离开好像也不是办法。
　　新婚之夜，新郎家总会安排几个亲近些的女眷先到新房陪伴刚进门的新娘子，以免新娘子忧思恐惧，想念着娘家。
　　李承昭也很想走，可惜他走不得，刚准备起身便被一双略显粗糙的手给按住了：“弟妹别担心，今晚是你们俩的新婚之夜，二弟心里有数决计不会喝醉了的。弟妹今日辛苦，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新嫂子长得真漂亮，像是画里的观音菩萨！”
　　“沈家妹子你别怕，咱们那都是晏家自己人。我呢，是你夫君堂伯父家的大嫂，你跟着喊我大嫂就成。咱们家就你夫君最有出息，考上了状元，他可聪明了哩。不像我男人，就只会些猫脚功夫。”
　　“瞧瞧，大嫂子又开始了是吧，大堂兄可是咱们县里的出了名的高手，他那可是能和山贼以一敌十的真功夫。现在又刚刚通过了三年一届的武考科举，以后能够晋升的机会多的是呢。”
　　“就是就是，大堂哥和二哥哥都是今年金榜高中，大嫂子就不要在这里惹我们眼红了，武进士也是很不错的官身呐。”
　　这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一大堆李承昭能够听懂，又好像没有听懂的话。过了不久，有个丫鬟送来一碗金汤鸡丝面。
　　李承昭确实有感觉到腹中饥饿，但又不确定这碗面究竟能不能吃。
　　还是最开始的那个大嫂，也就是晏郎亲哥哥的妻子开口了，李承昭才起身从婚床挪步到旁边的铺着一张红布的圆桌旁吃面。
　　“弟妹你可别被咱们这些粗人吓到了，其实呐咱们刚嫁进来的时候都有过这么一遭。这日子啊是夫妻两个人过的，不管二弟之前有过什么好与不好的，今后你与二弟就是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了。”
　　“吴妹妹说的很是，咱们原就只是小县城里的庄户，侥幸能够有今天的富贵，又是京中初来乍到的小人物，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妹妹你且放心，那方娘，你公婆会替你处置妥当的。”
　　李承昭一边嗦面条一边听消息，听到这里可算是得到了一点儿有用的线索。方才那个被人强行拖走的妇人叫做方娘，却不知是芳菲的芳还是方向的方。然则，说了半天他现在的身世背景是什么？
　　李承昭胃口好，吃了一碗鸡丝面后又喝了半碗醪糟，最后房内所有人都离开后，又有婆子提着热水进来。李承昭刚吃了东西，确实感觉背上出了些汗，但有旁人在他愣是没有直接就去洗漱。
　　等下人们全都出去了，他这才关好了门去里头的浴房洗澡。
　　他解开一层层嫁衣，知道最后看到自己本来的身体后，才恍惚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别人制造的梦境当中。方才听见的看到的，都不是真实，他可不是什么沈小姐，也不是晏家新进门的媳妇。
　　但是温度刚好的热水浸泡着他的躯体时，那种慵懒到放松的感觉仍然是让他察觉到了有几分真实。
　　谢周臣装醉回到新房，门口一个下人也没有，他想推开门却发现门内被人上了门闩。半晌之后，李承昭才过来给他开门。
　　房门打开，门内的人穿着松松垮垮的大红寝衣，一头瀑布般的白发自然地垂落在他两肩，身上还带着几分水雾潮气显然刚洗澡。
　　“师兄。”
　　“……把衣裳系好！”没来由的，谢周臣忽然感觉口干舌燥。
　　李承昭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寝衣，虽然尺寸略显大了些，但他并不介意。毕竟这套寝衣是给原来的沈小姐准备的，他顶替了那个沈小姐出现在这个梦境中，身材却仍然是自己的。
　　谢周臣显然是已经在别处洗过澡了，两人应该是要同处一室了。
　　这也是没办法，谁想他们俩一进梦境里来就是在拜堂呢。
　　谢周臣仔细思量过了，决定和李承昭扮演假夫妻，一个睡床一个睡榻，今晚上先就这样将就着过去了，明天在考虑其他的。
　　当然，梦境中修为虽然只有筑基初期，但也勉强能够熬夜了。
　　但没想到，李承昭之前试探过了，他现在是修为全消一点儿灵力都使不出来。谢周臣不信邪，尝试用最低等的术法灭了蜡烛。
　　一次不行，再来一次。
　　“算了吧谢师兄，你睡床，我去睡榻。”李承昭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被子，和第一次进入梦境的结果不相同的是，这一次他们二人都被卸去了修为，显然是邪修想要让他们在梦中体验的更真实。
　　谢周臣：“……对方精心设计，还能准确控制你我修为，至少应该是元婴以上。”
　　“管他呢，我只想早些解决这个梦境，去天极山庄参加我表妹的婚礼。然后去找我妹妹，别的事我不想管也懒得管。”
　　新婚之夜本该同床共枕的新人要分床睡，一直守在梦境外的一双眼睛不由地变换了神色。倏尔，一股清香渗透到了梦境中去。
　　·
　　·
　　李玲珑推开小窗，半边斜阳透过小小的窗格把橘红的霞光洒入。
　　这是个空间狭小，且又被分割成十余个小隔间的船舱，和她一样被关在里头的，尽数都是一些被拐来的女子。和别人不一样的是李玲珑其实是故意中招，这里是凡间，她要利用这些拍花子去京城。
　　她已经查到了，之前在玄霜秘境因为自负想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去斩杀人面蛇，最后连累她兄长的那个女修，是镜月宗传功长老景继楚的后人，是从凡界的景家通过灵根测试后被选上去的。
　　李玲珑早就说过，她要报仇，所有欺负了她哥哥的人一个都别想逃。景家在凡间也是很有头面的人物，毕竟家里有位老祖宗在修仙界的名门大派担任长老呢，虽然也只是个元婴期的长老。
　　但是元婴期修士与凡人相比，那真是犹如天坑地缝一般的差距。
　　李玲珑心里清楚，再强大的修士来了凡间也会被天道压制，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着以自身金丹修士的身份直接灭了景家。
　　她伪装成一个逃难，与家人失散的孤女，身无分文又无处安身，在街上到处乱走这里找活计那家讨吃的，把自己弄得格外狼狈。
　　就这样，那些拍花子找上她的时候还先观察了她几天才把她带上船。李玲珑是早就做了周密计划，确定这船是上京的才会做局。
　　一个被拍花子拐骗来的身世可怜的孤女，自然更容易让常年养尊处优的人放松戒备。尤其是过关了衣食无忧，身居高位的景家人来说，他们几百年来都是京中权贵世家，早已习惯望天看底层人。
　　船行了数日，快要抵达港口的时候，有个婆子领着人上来敲铜锣把人都叫醒。她一个隔间一个隔间找过来，最后停在李玲珑的隔间外面，她说：“非烟啊，该起了，收拾干净稍后就要登岸了。”
　　“谢谢妈妈，非烟知道了。”非烟是李玲珑如今的化名，她手上的肌肤和脸上的皮肤都是易了容的，逃难嘛，当然要注意细节。
　　李玲珑穿戴好衣裳，这一身裙装都是上船之后刚才那个婆子送来的，每个被带上船的女子都有一套。不过也有硬气的，上船之后大吵大闹想要逃跑，最后被扔进了河里，再也没见过那人冒出来。
　　因而这后面的一路上，再也没人敢逃跑了。
　　李玲珑是这些人中最漂亮的一个，她本身容貌就当属绝色，易容也不过是把原来的容色略微调低了一些，谁不喜欢自己长得美？
　　漂亮的容貌是要保持的，但过分漂亮就容易引起女人嫉妒，如她现在这样的情况就很好，既不出挑也不普通。她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个能被当做花瓶摆设圈养起来的笼中雀，但可不会真的成为雀。
　　报仇嘛，斩草不除根，迟早春风吹又生。
　　所以李玲珑不打算为自己和哥哥，将来留下隐患，她是要将凡间整个景家连根拔起不留后患的。景家虽有元婴老祖，可就算对方知道景家出了事又如何，她在临走之前，给镜月宗送去了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