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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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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
水无波立在一棵大树上,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回首向城门口望去。
没有,还是没有在过往的人群中发现那抹小小的红色身影。
皱了皱细长好看的眉,心底浮上一层淡淡的失落。
这意味着什么?终于摆脱了连日来缠着他的麻烦?或者说他又变回了一个人?
对于这样的结果,应该笑的,可是现在他笑不出来。
手指开始无意识的缠绕着垂落胸前的发丝,烦啊。
折返回城里,水无波不止一次的在心底骂自己。为什么要回来找一个莫名其妙跟着他而且还来路不明的小鬼?
以前,才不会这么多事。这样子下去可不好,就好像他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怪怪的。
抬手摸了摸额头,不烫,确定自己没发病,这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然而,没轻松多久,更多疑问冒了上来。
首先最想弄清楚的是,我到底怎么了?
站在脏乱的小巷口,水无波甩甩头,一大堆的问题任他想破头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就不想了。
巷子尽头,小小的身子蜷缩着,躲在墙角的阴影里。头发散乱的披落下来遮盖住大半张脸,原本光鲜的水红色衣袍被外力撕裂成一道道布条挂在身上,大大小小抓伤的痕迹随处可见,连脚下的软底缎面绣鞋也少了一只。
水无波双手抱胸,细细打量着。
啧,真惨。
没有一丝同情,幸灾乐祸成分居多。
蹲下身,用剑柄在小人儿身上到处戳了戳。确定只是皮外伤,没缺胳膊没少腿,连个骨折也没有。轻轻的,他舒了口气。
“……嗯……”断了气儿似的呻吟从发痛的喉咙里飘上来。“咳咳……我没钱,真的没有了……”细弱的手臂在空中胡乱挣扎两下又无力的垂下,现在随便动一动全身上下都疼。
去,水无波不满的轻哼出声。
他才不是那些个专找落单的富家子弟下手的小流氓。
就手接住小东西垂落下来的手臂,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好柔软白嫩的手,一定没干过活,哪像他的手满是茧,摸起来粗粗的。他瞧的出神,有钱人家的小孩子当真娇贵,才几下子就受不了了。想当初他这么大的时候,为争一口饭让人打破头都不眨一下眼……停!
撇撇嘴,他这是怎么了,眼前只是个孩子而已,怎么就叫他冒出一串的酸泡泡来。
不经意一瞥,很意外,对上了一双眼眸,水无波微微愣住。那是一双流露着些许讶异,如小溪般纯净明澈的眼,从中能看到他自己。
回过神,迅速扭过头,逃开了。他没勇气对上那样过于干净的眼。
她张开眼,隔着散在眼前的发帘。哎呀,认错了,不是抢钱袋的那帮……
呃……“对不起。”莫如斯赶忙道歉。
从衣着上认出那人是自己正要找的,本来还担心今天会跟不上了,此刻心一下子放松下来。一直以来,对他最多只能远远望到一个背影,她从不知道他的长相这么俊俏。细长的眉,不笑含情的凤目微微向鬓角挑去,直挺的鼻子下柔软的薄唇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这样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很令人着迷,即使脸颊上有一道淡粉色如同泪痕般的伤疤也丝毫不减损他的美丽。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盯着人家看太过失礼,突然对方别扭的转过头。
惩罚来得太快。他松开了自己的手,她两只无依的手垂落,痛啊!
水无波抽身,只想快点逃离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久没弄的这么狼狈过。
啊?走了。别啊,我找了你很久呢。
“舞……”嘶,一开口便牵动了伤口,疼的眼皮不断跳动。“倾城姑娘……等等……”
轻飘飘的几个字从身后传来,如万斤巨石般砸向水无波的头顶。
一晃折回墙角,快的让人以为眼花。手里只做挑包袱用的剑,第一次拔出剑鞘,架在别人的脖子上。他敛去笑容,锐利的瞪着蜷缩起来的小小的身子。
只因舞倾城,一个他几乎忘掉的名字,一个早已死掉的女人。
一个他很久以前所扮演过的身份,一个一舞倾城的江南舞姬,舞倾城!
这是个秘密,世上知道这个秘密的包括他在内不超过四个人,而这四个人之中绝不可能包括眼前的小家伙。
“你是谁?”
轻柔低沉的嗓音,若能忽略其中隐含的危险气息,会让人非常舒服。
她淡淡的瞅了瞅落在颈项上的剑,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仿佛不在意。
“莫如斯。”她有一点点激动,声音微微的抖动着。“不太有名,你可能没听说过,我以前一直住在花之里,家里只有爹和娘……”
啊!“忘了说,我喜欢你的歌和舞艺。”莫如斯笑的十分羞涩,紧张的垂下眼盯着她来回绕圈圈的手指。“希望能拜你为师……”
拉拉杂杂听了一大堆废话,听的水无波直犯晕。最后他悄悄抽回剑,得出个结论:眼前笑的很恶心的家伙是白痴!
背过身,有股想吐血的冲动,亏他还以为这小白痴对他有啥不轨企图咧,结果呢,只是一个……嗯……闲过头的富家少爷罢了。
啊啊啊——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有钱人家的白痴少爷!
他两手握紧剑柄,倚剑支撑住身,弯下腰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
“你……”
嗯?莫如斯的眼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期待着水无波接下来的话。
“不准跟着我。”
什么!不行不行,莫如斯坚决的摇头。“我还没跟你学唱歌和跳舞呢。”
别走,求求你。眼见水无色再度离开,莫如斯顾不得疼赶忙爬起来准备追上去。
可没走两步,痛啊……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转。鞋子,少了一只鞋子,地面上小石子搁的她脚疼。
在巷口旁等了半天不见人出来,水无波又忍不住回头向巷子里看,只见小小的身影扶着墙一瘸一拐的慢慢挪动。
他向上一翻白眼,轻骂。“笨蛋!”
“小白痴。”几个大步移到莫如斯面前,转身蹲下。“上来,我背你。”
她趴到他背上,唇边淡淡的笑开一朵花。“倾城姑娘,我想听你唱歌,一首就好。”
“以后不许在叫我倾、城、姑、娘、听见没?还有,闭嘴。”烦!
“哦……”好的。
不过,不叫倾城姑娘,该怎么叫呢?总不能每次都‘喂’‘喂’的叫吧,爹说那样是很失礼的行为。
呀,好为难哦,得好好想想。怎么叫呢?
嗯?……
她想着想着,一阵困倦袭来,渐渐的闭上眼,在他背上沉沉睡去。
水无波找了一家较为干净的客栈,要了间上房,小二哥很勤快的备好满满一大桶热洗澡水。
他拍拍床上睡的正香的莫如斯。“小白痴,快醒醒。”
“师……师傅?”她眼皮动了动,再慢慢张开,看起来有些神智不清。
唔,决定了。既然不能称他倾城姑娘,那就叫师傅吧,反正她早晚是要拜他为师的。见他刚刚也没反对,点点头,她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水无波挑挑眉,小傻蛋的脸好柔软,像白面团。一不留神,他改拍为捏,而且力道大了些。
“哎呦——痛!”她出声表示抗议,虽然没啥效果。
水无波玩的高兴,又捏了一会儿才肯放手。“醒了?”
莫如斯老老实实坐在床沿,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早就清醒了呢。
“脏死了,快去给我洗洗干净。嗯?”
“噢。”她很听话的点点头。跳下床,慢吞吞挪到木桶旁停下来。一手握紧衣领,一手搭上木桶边缘,别过头看看水无波,咬住下唇露出为难的表情。
怎么?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还要我伺候你脱衣入浴不成。”他开口嘲讽。真是被宠坏的小孩,毛病多。
“不不不。”摇摇头,她连忙否认。垂下眼,两手不自觉的摆到胸前,食指不时对在一起。“那个……师傅。能不能……能不能先出去一下,人家不习惯洗澡的时候旁边有人……呃……”说完还用力咬了一下下唇,头垂的更低,不敢看向他。
什么、什么呀?“求我留下我还不愿意咧。你、你……”气死他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不喜欢洗澡的时候有一旁有人。那感觉……恶……某种久远的记忆一瞬变的清晰起来。他脸色一变,用袖子捂住口鼻冲向门口。
只丢下一句话,“洗完记得下来用饭。”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了。
“噢。”摸摸鼻子,好像她说错了什么,哦?莫如斯偏着头,对着门口的方向发呆。
步入水中,全身上下的伤口火烧似的疼痛不已。闭上眼,唇边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个身体,还真是脆弱啊……
水面泛起一层湿热的雾气。她睁开眼,无神、空洞、死寂。薄薄的水雾里,本应单纯无害的人儿透着说不上来的诡异。
抬手将耳边的湿发随意向后拢去,系在腕间的银色铃铛发出清脆的铃音。
玎玲……
那是一只做工十分精美的铃铛,笼着一层盈盈晕光,非常讨人喜欢。正是因为这只铃铛,她细白的腕子伤势最重。
莫如斯并不太在意那些伤口,为了达到某些目的,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其实“他,很好骗呢。”
洗完澡,坐在床边擦干湿发,然后从一旁矮几上取过水无波买好的新衣裳。手从叠的整齐的衣服表面滑过,不是丝绸也不是她喜欢的红色,而是和他身上穿的一样,普通的淡青色棉布长衫。将新衣贴近胸口,她觉得自己有点怪怪的,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并非嫌弃,大概是新鲜吧。换上,很合身。套上鞋子,果然,和想的一样,大小正好。只是鞋底子硬邦邦的,对穿惯软底鞋的她来说有点不适应,但总比没鞋穿的情况要好太多。
很体贴的人,可以从为她准备的衣服鞋子上看出他细腻的心。
摸摸身上的衣服,展开柔和淡雅的笑容。
玉姬呀,这个人我接收了。从现在开始,她将认真对待这场游戏。
下楼,在一层很容易的找到水无波。
“师傅!”远远的,她出声,引起他的注意。
走到近前,视线相对,莫如斯反而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别开眼,又开始不自知的玩起自己的手指头。
“咳……师傅,人家、人家这样穿好不好看?”她说完伸展双臂,原地转了一个圈,之后双眼带着强烈的期待望向他。
咬了半个的馒头从手中滑落,水无波盯着她保持沉默,过了一刻钟左右。“好……”他终于发出了一个音。
莫如斯心里万分期待,眼中的光芒更加强烈。
“好恶心。”
哗啦——一盆冷水从莫如斯头上浇下来,她耷拉下脑袋,静悄悄的坐在水无色对面,万分委屈的样子。
水无波撩起袖子,搓搓直掉鸡皮疙瘩的手臂。“你是男孩子呀,长的漂亮也不能跟女孩子是的,还人家哩。”哪里有点不太对,看到深受打击的莫如斯。毁了,他撇撇嘴,好象说的太过份?“虽说你现在年龄还小,没啥,但是将来难保改不掉变娘娘腔。”头皮微微发麻,小祖宗千万千万别哭。
耶!她抬头,有些茫然不解又略带诧异,她本来就是女孩子嘛。
“我又不是男孩子。”小小声抗议。
一只大锤当头砸下,顿时四周环绕数不清的星星。嗡,头晕。怎么会?“你、你、你……”是女娃儿!有没有个地缝好让他钻。
对哦,他忘了。不是每个男孩都如他小时候一般,漂亮的男女莫辨。该死的错误,他早该想到的!
头几乎贴到桌面上,我偏不抬起来,偏不抬,因为怕对上她的眼。呜,想哭,没脸见人了。
咚、咚、咚——锤桌面。现在怎么办?悔啊……
“掌柜!”水无波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再多要一个房间。”
手探向腰间,可怜他的荷包,又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