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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九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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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城。
一名探子飞快跑入邸内,来到张央面前,向他汇报自己新打探到的情报:“张将军,郁州军已出动,正在向历城方向进发!”
张央眉头一皱:“多少人?”
“郁州两军都出动了,且郁州刺史在城中发了布告,说要征集军粮,筹备大战!”
张央不由“嘶——”了一声。
他是周贤的副将,此次进攻历城周贤并没有亲自出战,而是派他领兵。
正如梁阑玉猜测的那样,袭击历城一事周贤并非主谋,他是奉慕容山命令所为。原本周贤驻扎碻磝,每年光经商就能赚得盆满钵满,他根本没有主动挑起战事的动机。但慕容山于他有知遇之恩,又是他在北燕朝堂的靠山。他不敢违抗慕容山的命令,慕容山也允诺了将来会为他谋取更大好处,他便照着慕容山的意思做了。
而慕容山之所以下此命令,是为了挑起北燕与南齐的大战。
梁阑玉的推断已经十分接近真相,不过还缺了些细节,与燕国内部的矛盾有关。
前些年燕国新主继位,新帝高合是个颇有野心之人。他一直想打压北燕朝中权贵势力,强化君权,短短几年内就打压了不少异己。而手握数万兵马的慕容山察觉到自己亦是高合打压的对象。
近来燕帝以琅琊郡发生叛乱为由,在冀、豫一带大量集结兵马,然而慕容山的主要势力就在冀州。他非常担心燕帝会借着平乱向他动手!
于是,慕容山才筹划了这一出戏。只有令燕、齐之间的矛盾激化,两国开战,燕帝为了应付南线战事,就没有精力再来找他的麻烦。不仅如此,一旦战火燃起,高合还不得不仰赖于他,授他以更大权柄,可谓一举两得!
如今,张央夺下历城,挑拨矛盾的任务无疑已经圆满完成了。
他没想到郁州刺史会那么快出兵,而且还征集粮草,这是做好了消耗的准备?打算围城吗?倒也不奇怪,倘若他是郁州的将领,这仗他也会这么打。
历城作为边境城池,城中的存粮非常有限。而从碻磝过来,必须穿过丘陵地带。辎重的运输并没有那么容易。如果他的军队被围困在历城,可就不太妙了。
“将军,我们准备撤吧?”他的亲兵劝说。从一开始,因为粮草的问题,他们就没想过能长久地占据历城。情况突然,不仅齐国,燕国人也同样没有做好展开大战的准备。
张央却道:“急什么?人都还没到呢,等他们到了再撤也不迟。”
现在郁州军才刚出发,他要是这就跑了,未免显得他太怂了。何况就算他要撤,撤之前也争取多消耗一下郁州军,他这功劳也更大点儿。
“继续去打听吧。”张央嘱咐道,“郁州军有任何动向,及时禀报。”
探子诺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
不两日,郁州军到达历城附近。
坐镇城中的张央又收到了探子的消息:“将军,郁州军正前往丘陵地。”
张央费解:“他们去丘陵地做什么?”他本以为郁州军是来围城的,没想到他们却绕过了历城,直接前往后方的丘陵地带。
探子道:“郁州军正在那里砍树推土,修建路障。”
张央一怔。
从历城回碻磝要经过一片丘陵地,倒不是很险峻,如果是人走,那翻山越岭怎么走都能过去。来的时候,张央便是带人抄小路打了历城军一个措手不及。但如果车马想通过,那一共就只剩三条路能走了。
现在郁州军做的就是在断他的后路,让他无法轻易退回碻磝!
至于为什么不立刻围城,而是去断路,张央知道目前郁州军的兵力不足,以区区几千人想要围城是办不到的。郁州的那位女刺史应该是正在等待齐国朝廷给她派援兵,或者从徐州等地再调兵过来完成合围。援兵到达之前,她不想放跑了他们。
“将军,还是撤吧。”手下劝道,“等齐国的援军到了,我们就很难走了。”
张央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打从开始就没想过要长期占住历城,之所以拖延,是为了多消耗敌人。现在郁州军来也来了,消耗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确实可以撤了。
所谓贼不走空,他固然是空着手来的,但历城附近百姓的财产,以及城内的存粮、攻防器械等都已经被他占为己有了,这些东西他可都是要带回碻磝的,不然岂不白来一趟?
的确是时候撤了。
“传令下去,全军收拾行装。三日后,我们撤回碻磝。”
“是!”
……
三日后,张央的兵马在城中集结完毕。
张央站在城楼高处,视察全军。
“都准备好了?”他问自己手下的军官。
“禀将军,都准备好了。”军官们回答。
“好,出城!”
郁州军尚在不远处的丘陵地里设置路障,因此张央的部队并非全军一起撤退。他命自己手下的突击营率五百兵马先去前方开路,等道路畅通后,辎重部队再跟随出发。
……
丘陵地。
“刺史,他们出城了!”站在梁阑玉身边的亲兵道。
此番为了夺回历城,梁阑玉亲自来到历城附近。她站在高地上,拥有能够俯瞰全局的视野,也方便指挥。从她的位置上,能看见一条长长的黑线从城中泄出,仿佛一群出窝的蚂蚁。
“等他们靠近就撤。”梁阑玉吩咐。
“是。”传令兵立刻跑下山去了。
不多时,碻磝兵冲到了丘陵地附近。他们手持兵刃,气势汹汹,俨然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正忙碌工事的郁州兵们显然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且因为丘陵地中可通过的路不止一条,郁州兵分散在各条道路中,想要集结作战已来不及了。
“撤!”带兵的军官高声下令。
于是郁州军匆匆扛起工具,撤出了丘陵。
当碻磝兵的前锋部队赶到丘陵时,郁州军已经撤完了。他们又上山检查了一下,确认郁州兵是真的撤走了,而非在山林中设伏,于是赶紧动手拆毁起路障来。
好一阵,路障拆的差不多了,便有人回去报信。
“郁州军现在何处?”张央问回来报信的探子。
“将军,他们已经退出三四里地了。”
张央很是谨慎:“你确定?山里没有埋伏了?”丘陵一带多草丛和树林,如果郁州军在高地设伏,那他们撤退的路上就会有麻烦。
“都查过了。将军放心,没有埋伏。”
这让张央松了口气。看来郁州军没有料到他们这么快就会走,因此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
张央向剩下的部队下令道:“传我命令,出城!”
很快,城中剩下的军队护送着长长的辎重车马,朝着已经被清空的山路赶去。
果然如探子所说,他们一路上压根没有瞧见敌军的身影。这叫张央不由欣喜。
又走了一阵后,大军终于也行至丘陵地带了。
张央下令让队伍进山,同时仍然让探子不停打探四周的环境,时刻保持警戒。他自己则负责殿后,方便观察全军的状况。
当将近两千人的队伍全部进入山路,并且仍然没有发现敌军的踪影,张央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看来这次撤退应该能够顺利!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刚走没多远,前方的队伍越走越慢,逐渐完全不动了。
张央等了一阵,仍然不见队伍前行,赶紧命令亲兵:“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走了?”
亲兵跑了出去,不多时就回来了:“将军,听说前方车轮陷进地里,走不了了!”
“怎么会?”
前几日倒是下过雨,但今日已经放晴了,地并不是很湿,怎可能把车轮陷住?何况他的军队那么多人,一辆车被陷了,大家一起抬出来,余下的车马绕道走就是了,竟然会完全堵死?
张央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带上几个亲兵,亲自朝队伍前方赶去。
两千人的队伍绵延了数百米长,由于拥堵,士卒们的情绪有些浮躁,队形也开始变乱,许多人拥挤着向前,也想去前方一探究竟。这导致了本就不宽阔的山路几乎被堵死了。
“回去,都给我回去!”张央挥舞马鞭,抽打着脱离队伍的人,“什长给我管好自己的兵!”
被抽打的士卒们惨叫着让开通道,张央继续向前。
终于,张央来到了拥堵的路段,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叫他傻了眼——不止一辆车陷落了,而是路上几乎所有的车全都沦陷了!每一辆车上都装满了沉重的食物和装备,即使牲畜在前面拉,人在后面推,也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将车推出来。
这里的士兵似乎已经推了很久了,各个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好容易在前面推出来一辆,后方来的车又陷进了坑里。
“怎么回事?!”张央高声质问。
众人见张央到来,连忙行礼:“将军。”
一名军官上前汇报道:“将军,这条路上有很多坑,应当是有人故意挖的!我们这么多车马,实在无法通过,可能得换一条路走……”
“放屁!”张央勃然大怒。他们已经走到这个地方了,怎么可能这时候退回去?天黑之前出不了丘陵地就糟了!
他跳下马拨开人群,走到几处陷落的地方检查了一下,发现路上的确遍布着坑洞。这些坑并不大,至多也就一两尺的深度,形状前浅后深,刚刚好能卡住车轮。如果车比较轻,或许还能通过。可他们每辆车装满辎重,在微微湿润的泥地里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张央的心顿时揪起来了,恐惧在他心头蔓延,爬遍他的四肢百骸,令他浑身发麻。
“刚才是谁探的路?把那混账给我叫过来!!”
很快,负责探路的前锋军官被带到了张央面前。
张央二话不说,上来便是一脚踹在那军官胸口,军官登时仰倒在地,痛苦地蜷起身子,又不敢叫苦:“将、将军……”
张央指着满地的深坑,怒发冲冠:“你怎么探的路?地上这么多坑,看不见吗?!”
那军官无法狡辩。当时在山路的开头横倒了很多树木和土堆,他以为那些便是郁州军设下的路障,因此将树木搬开,土堆铲走,他便以为已经清完路障了。至于这些坑,他实际是看到了的,但这些不大也不深的坑,行人想要通过轻而易举,他便没太当回事。谁能想到,车一来,便被陷住了……
“张将军!”后方又冲过来一名慌张的探子,向张央汇报最新军情,“大事不好,郁州军正在向我们逼近,已快到山谷口了!”
张央倒吸一口冷气。当看到这些沦陷的车马时,他便意识到这很可能是郁州军设下的陷阱!他当时还抱着一些侥幸的心理,可惜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快传令后方备战!”张央下令。同时又命令中间这些正在推车的士兵,“赶紧推啊!”
在宽阔的平原上,阵型想怎么摆开都不难,可在起伏狭窄的山道里,任何阵型的调度都变得很困难。最初布阵时,张央将战斗力强的兵马分成头尾两部分,保护中间的辎重队。现在他想将前方的战力调回后方作战,或者替换已经推车推得精疲力竭辎重兵,都无法做到,因为那只会使本就拥挤的山路变得更加混乱,军队彻底失去秩序。
很快,郁州军就到了。即使是从三里地外赶来,可轻装简行的他们速度比困在丘陵地的碻磝军快了太多。
后方传来喊杀声、惨叫声,是郁州军开始撕咬他们的尾巴。
这些声音太令人慌乱了,许多碻磝军支撑不住,抛下了车马开始逃窜。即使在强大的压力下,士卒们从乱坑中推出了几辆车,仍然无法改善道路被堵的情况。
郁州军甚至不慌不忙地爬上了两侧的山坡,开始从高处向他们射箭。
“张将军,赶紧弃车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亲兵焦急地劝说张央。现在放弃这些辎重逃跑是他们唯一的办法了。若不然,军队很快会彻底失控。到时候非但辎重保不住,损兵折将将难以计数!
张央两眼通红,心里恨极了,却又毫无办法。原本奇袭历城是多么漂亮的一场胜仗!他以极小的损失拿下了一座城,即使守不住城,也往齐国的脸上狠狠糊了个巴掌,还运走了他们一城的物资!
如果放弃这些,他就变成空着手来,空着手走,彻底白忙活一场了……
但正如亲兵所言,放弃是他唯一的选择。他甚至没办法只从车上卸下一部分物资丢在路边,使车辆变得轻便,因为那会挡住后方队伍的路。
“唔!”随着一声闷声,又一名士卒中箭倒地了,
“……放弃辎重,撤!”张央不得已做出了决断。
他的这条命令令周遭的士卒们全都松了口气。
“放弃辎重,撤!”
“放弃辎重,撤!”
“……”
传令兵高声复诵着将军的指令,很快,这条命令就传遍了全军。
碻磝兵们如蒙大赦,立刻抛弃所有的车马,向前方奔走。没了身外之物的负担,拥堵的山路瞬间变得畅通。
……
“刺史,他们已放弃车马,开始全面撤退了。”消息很快传回了负责指挥的梁阑玉耳中。
“好。追着他们再咬几口,快出山就不用追了。”梁阑玉没有打算赶尽杀绝,也不太可能赶尽杀绝。一旦出了山路,碻磝军就有能力迅速组织展开反击,她没必要和他们硬磕。城池收回来了,东西也留下了,剩下的残兵败将就让他们走吧。
“是。”传令兵匆忙地在战场中不断穿梭。
这场仗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碻磝军败走丘陵地,头也不回地赶回自家驻地去了,并没有再杀个回马枪。
郁州军确定形势已经安全,开始将山路上被遗弃的辎重和牲畜往回搬,并将战亡的尸首搬出清点。
这一仗郁州军死伤只有个位数,而碻磝军抛下的尸首却有上百具,竟比他们攻城那日的伤亡还要惨重!还有十几个跑得慢的碻磝兵,被抓回做了俘虏。
获得了大胜的郁州士卒们喜气洋洋,在丘陵地外重新集结。
梁阑玉看着整齐的军队,亦心情舒畅。这是她出任郁州后打得第一场仗,赢得非常漂亮!
她下令道:“进城吧。”
……
黄昏余晖,在城外的旷野与远处的山丘上投下一片暖光。
历城的城墙上,数人聚集在一起,整齐地扒着城墙往外看。他们是历城中最后幸存的一批人。
半个多月前,北寇袭城时,城中来得及跑的人都逃跑了,来不及跑的,在军队进城后被屠戮了大半,只留下一些没有反抗能力的老人、孩子及女人,为军队做苦役和奴隶。三天前,听说了郁州军准备断后路的事,碻磝军决定撤退,又在城中杀戮了一波。
如今,清冷的城池里就只剩他们这几个孤苦伶仃的人了。
突然,一个眼睛最尖的少女浑身一颤,尖叫道:“回来了!”
众人连忙睁大眼睛往远处看。
前几天他们就听说了郁州军到达的事,可郁州军没有来攻城,而是去山地堵路。于是当北寇出城后,他们满心期望着郁州军能在城外给北寇一个迎头痛击,报他们这些时日受劫掠、受凌|辱之仇!
然而当北寇全部离开,他们登上城楼,看到的却是郁州军撤走,北寇顺利进山的场面,这令他们痛心疾首。
就在人们心灰意冷,准备各寻生路之际,郁州军竟然又杀了回来!
最激烈的战事是在丘陵地带里发生的,山丘阻碍了他们的视野,他们没能看见战局。于是一整个下午,人们就这样趴在城头上心焦地等待着。
当听到女孩的叫声,所有人都打起精神,睁大眼睛往西北方瞧。果不其然,有一支上千人的大军进入了他们的视野,军队的旗帜上写的字是——梁!
“是郁州军!!郁州军回来了!!”
已经眼花的老妇人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孙女:“三娘,你看清楚了么?真是郁州军?”
“是!祖母,是郁州军!”女孩虽不认得字,但郁州军与北寇的军旗、军服颜色都不同,她分辨得出。
过了一会儿,当军队稍稍驶近,女孩又叫了起来:“他们把车都抢回来了!”
众人又是一惊。
北寇离开前,把城中及城外方圆五里能抢的财物全都抢了,甚至连府库里的种子都带走了,一粒米都没留下。如今城中幸存的人们虽苟全了性命,却根本不知去哪里寻找食物。已经没力气出走的人们本以为自己很快要饿死在这里,却不料。郁州军将财物和粮食也都带了回来。
由于要运送车马,大军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夕阳迅速沉入地平线,当天地间只剩最后一缕余光时,郁州军终于到达城下。
城楼上的一名老者忽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颤声道:“四郎?!”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队伍中的一名男子却似心有灵犀般抬头,两人视线相撞,那男子惊道:“舅舅?!”
此番梁阑玉将从历城逃到郁州的两百多军民也都带了回来。在方才的作战中,她将历城军编入先锋的位置。这些心头憋着气的历城军在良好的指挥下发挥出了极大的威力,那百余具北寇的尸身大多都是倒在他们的刀兵下。
“姑母!”
有更多人认出了自己的亲戚,城楼上的人们连忙下楼,与自家亲戚团聚。亦有许多找不到亲人的扒着乡亲焦急地询问,当听到令人伤心的答案后,人们放声大哭。
梁阑玉走在队伍的后方。当她靠近城门时,不知有谁喊了一句“梁刺史来了”,停在道路两旁的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她。
有人景仰地看着她,有人哽咽着向她磕头,感谢她为他们夺回了城池,找回了亲人。
梁阑玉原本也正为打了胜仗而高兴,可目光与这些历城军民相接,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战争是残酷的。而乱世中最大的悲哀,便是唯有以战止战。不将所有敌人打穿了,打透了,打服了,战争就难以彻底画上休止符。
“唉……”她轻轻叹了口气。
片刻后,她吩咐跟随她出征的韩卫:“韩军主,你去把历城人都安置好。他们应该都饿了很久了。今晚煮小米粥,让所有人都吃饱。”
“是,刺史。”韩卫答应。
军队开始忙碌,有负责安置难民的,有运送、清点物资的,有做饭的,有扎营的。
梁阑玉带了几个亲兵来到历城的官府。她想进去看看官府中是否还存留了任何文书,或者有没有还活着的官吏。当她走近大门,地上的一卷竹简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将竹简捡起展开。这是一卷记录着农户名字、日期、农具种类、牲畜数量的文书,应该是百姓向官府借贷时的登记。她看了眼日期,发现这些东西还没有借出去。有些或许永远也借不出去了……
梁阑玉用袖子擦了擦竹简上沾的的土灰和血迹,将它揣进怀里,继续往里面走去。
……
……
“军情急报!”官道上,又一批快马飞驰而来。
自从历城沦陷,建康的守卫们已经习惯了频繁的军情急报。他们熟门熟路地检查完令牌,迅速放行,目送快马往宫城内驰去。
半个时辰后,内朝的重臣们再次被紧急召入宫中。
云秦坐在上首,将手中刚送到的文书递给身边的小黄门,示意黄门宣读。
“……郁州刺史率军北上……于三月二十五日夺回历城,斩敌百余首……牛三十七头、羊十八匹,黍三千八百石,稷八百石……”
堂下众臣越听越惊讶,不由互相对视、小声议论。
由于建康离历城的距离较远,收到消息总得慢几天。半个月前他们收到历城沦陷的消息后,还没争论出究竟应当如何应对,云秦就收到了梁阑玉的上书:她自请出兵,想要收复历城。
云秦思考过后,只给梁阑玉回了四个字:便宜行事。毕竟历城的情况朝廷一头雾水,没有人比身在郁州的梁阑玉更清楚情况,这时候理应放权给她。
然而朝中的大臣们却并不看好梁阑玉。她掌兵时间太短,能够迅速攻陷历城的,一定是北燕的精兵,战力不容小觑。且对方已经占据了城池之固,又做好了防备,以她郁州区区四千兵马,如何克敌?
就连梁羡都不看好梁阑玉。他担心女儿年纪太轻,好大喜功,他好不容易在朝中帮她挡下了潘亮及其党羽的明枪暗箭,梁阑玉却自己招惹麻烦!于是他还写了封加急信送往郁州,劝梁阑玉不宜轻举妄动。
可梁阑玉并没有理会父亲。她非但在极短的时间内收服了城池,还以极小的代价将敌军的辎重全抢了回来!在座的官员大都是跟随先帝起兵立过军功的,他们对战争都不陌生,也都明白梁阑玉这一仗胜得有多漂亮!
有人甚至疑心梁阑玉谎报了军功,可梁羡在场,即便疑心,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等小黄门念完历城的战况,云秦开口道:“除了军情外,梁刺史还给孤另上了一封奏报。她在此战中抓了十几名北寇俘虏,审出了北寇奇袭历城的意图。”
众人连忙睁大眼睛看向云秦。这些天来,他们都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感到迷茫。北寇袭城的理由,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