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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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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兄弟被带回都督府已是深更半夜,梁阑玉就让众人都去歇了。
翌日一早,兄弟两人主动前来领罚。
尽管宋愈的心情能够理解,可府上的规矩绝不能坏。梁阑玉暗中吩咐行刑的甲士下手轻点,宋大郎领了十棍,宋二郎领了二十棍,两人挨完打还能自己走回去休息。
等三天的禁闭关完,两人的伤也都养好了。
三日后,兄弟俩再次来面见梁阑玉。
“都督。”进入房间后,兄弟俩都低着头,心中很是忐忑。
宋愈当时溜出府,是受冲动驱使,完全未曾顾忌后果。冷静下来后他便明白他犯的错有多严重:如果府上的人都和他学,都督府岂不全乱套了?梁阑玉对他的处罚,实在是非常轻微了!
这三天里他们没有和任何人交流过,十分担心梁阑玉会不会越想越生气。毕竟他们当初在身世上还骗过她……
而且那天晚上她答应的事……她会不会冷静后就反悔了?
梁阑玉打量了他们一会儿,笑道:“怎么都这么紧张?怕我还要再罚你们么?”这两兄弟跟木头成精了似的,一个比一个僵硬。
宋闻忙摇头道:“不、不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梁阑玉道:“放心吧,我答应的事绝不吞回。”
她这句话仿佛给兄弟俩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们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梁阑玉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位置,示意他们靠近了说话。
当两人都坐下后,梁阑玉终于对他们开诚布公了:“实话告诉你们罢。我这段时间之所以放纵梁氏,是为了麻痹他们。我原本便有惩治他们的念头。只是若我主动对他们发难,欠缺了时机,引起他们的反抗不说,我爹那里亦难交代。”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其实这一点他们之前也是有所察觉的,梁阑玉并不是贪财的人,她吃穿用度都很节俭,与这年代大多数的权贵子弟有天壤之别。可梁有的行贿她却一直来者不拒,简直不像她的作为。
而且梁阑玉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正是因为她的深谋远虑,她才能不费一兵一卒拿到军权,并且已收回大半的军田。而她这样放纵梁氏,一定会败坏她的名声,给她招惹麻烦,绝不是那点贿赂所能弥补的。这般弊大于利的事,她怎会看不清呢?
当然,宋氏兄弟虽然早有感觉,但他们毕竟不知实情,且此事由于他们切切相关。正所谓关心则乱,他们一直都处在深深的焦虑与不安中。宋愈正是因为压抑了太久,才会稍受刺激便做出失控的事来。
如今听梁阑玉说开,两人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了。
梁阑玉接着道:“我这段时间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梁有的举动。他行事越来越嚣张,已然恶名远扬,连我爹都写信来让我对他们加以遏制。如今时机已经成熟,若我杀了他,人人都会觉得他自作自受。只是我尚需要一个动手的由头。”
宋闻小心地问:“那都督找到由头了吗?”
梁阑玉点头:“找到了。过段时间,有一批朝廷从汝南、寿春调往京口的物资,会走淮水到达郁州,再由郁州南下,送去京口。只要梁有对这批货物动手脚,我便有理由当场斩杀他!”
宋闻宋愈听到斩杀梁有,瞬间眼睛都亮了。但他们亦深感担忧。
宋愈问道:“可那是朝廷的物资啊。梁有便再嚣张,怎会对朝廷的船只动手呢?”
梁阑玉笑道:“朝廷又没有养船,每次调集这些物资,都是找有船的人征用。淮水这一路走商走得最多的便是永修县公他们家,这次亦是征了他们的船。我与永修县公的第十子是故交好友,我已给他写了封信,请他到郁州后,船上不要挂官旗,只挂潘字旗。只要他们不说,便没人会知道这是朝廷的物资。”
宋愈想了想又问:“潘家的船,梁有便一定会去劫么?”
梁阑玉道:“梁有与潘家有生意往来,他早就想让潘家让价了,上一次便强扣过潘家的船只。只因有我阻拦,他才不得不作罢,但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我昨天特意去庄上找他喝酒,与他漏了口风,说我最近与潘十郎闹翻了,我爹在朝中亦与永修县公不对付。我想他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梁阑玉不可能直接支使梁有去干这种事,但她的暗示已经给到位了,就看梁有自己接不接茬了。这段时间梁有的尾巴已经翘到天上去了,她觉得梁有大概率是会动手的。
如果梁有不动手,她就要想办法让那批物资在郁州多滞留一段时间,尽可能给梁有制造充分的机会,引君入瓮。
听完她的计划,宋家兄弟又高兴,又忐忑。忐忑的是,他们生怕这个套梁有不钻。
宋闻问:“都督,即便梁氏真对朝廷的物资动手了,可梁有如果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派下人出手该怎么办?”
梁阑玉道:“那就先把他的人都抓回来,届时梁有势必会来找我求情。反正由头已经有了,在我府上直接砍了他便是!”
兄弟俩睁大了眼睛,神色越来越激动。
梁有对梁阑玉毫无戒心,而且为了套近乎,只要是跟梁阑玉接触的机会他都会亲自出面。也就是说,只要梁有对那批货有不轨行径,不管是冲撞还是打劫亦或只是挑衅,只要他留下把柄,他的狗命就彻底到头了!
梁阑玉道:“我给你们调拨一批人手,由你们指挥,暗中盯着梁氏的动静。这样,他们有何动作你们便可迅速知晓。我问你们——这个仇,你们想亲手报吗?”
宋家兄弟对视了一眼。
宋闻问:“都督的意思是?”
梁阑玉道:“杀母夺妹之仇,不共戴天!如果你们想要手刃仇人,那我就给你们机会,让你们加入巡防的军队。届时只要梁有出现,你们便可自行动手!”
宋愈立刻道:“都督,我要去!”
宋闻忙按住他道:“不,都督,让我去吧!我是长兄,当年没能护住母亲和妹妹,皆是我的过失。这个仇,我一定要亲手报!”
想起昔年的遭遇,兄弟俩的眼眶又红了。
梁阑玉见他们一个个眼眶含泪,只好抽出一条丝巾递给他们。两人哪敢用她的丝巾?连忙胡乱用袖子抹了抹。
梁阑玉收起丝巾:“我把你们都安排进去吧,如此时刻,想必你们都不愿错过。谁动手都行——只要你们到了那儿,别自己先打起来便好。”
她这句话把两个人都逗笑了,屋里的气氛也不再沉重。
“多谢都督。”宋家兄弟郑重道,“如报此仇,都督之恩,永世难忘!”
三人又聊了会儿,把计划确定下来,梁阑玉便让兄弟两个回去歇了。
……
……
梁有从外面回到庄园,仆人迎上来道:“三郎,你可算回来了。家公派人找你有一阵了!”
梁有皱眉:“阿爹找我?找我做什么?”
仆人道:“小人亦不知。三郎还是自己去见家公吧。”
梁有耸耸肩,回自己屋换了身衣服,便往梁非的房间去了。
还没进屋,梁有便听见一阵咳嗽声。他扁了扁嘴,等咳嗽声结束,上前敲门:“阿爹?”
“进来。”
屋里共有三个人,除了躺在床上的家主梁非外,还有两名伺候他的奴婢。见梁有进来,梁非先让奴婢扶着自己坐起来,随后就让奴婢出去了。
“阿爹今日感觉如何?”梁有笑眯眯地上前,在梁非榻边坐下。
梁非叹道:“还能怎样?一日不如一日了。”
他病了已有一年多了,卧床也有大半年了,各类汤药都试了,非但没好转的迹象,精神还一天比一天差。他知道自己已时日无多。
梁有随口安慰道:“阿爹好好休息,过段日子就好了。”
梁非摇了摇头,无声叹气。他不再多谈自己的病情,转而问道:“我听人说,你近日在外四处惹祸?”
梁有就知道梁非找自己没好事。他把脸一沉:“谁说的?”
“你别管谁说的,只消回答我是与不是?”
“当然不是了!哪个小人背后乱嚼舌根?让我知道,把他舌头拔了!”
“胡闹!”梁非一急,忍不住又开始咳嗽。梁有连忙替父亲抚了抚胸口。
其实梁有最近的狂妄行径有些族人亦看不惯,唯恐他惹下大祸。可劝他又劝不进,只好到梁非面前告状,希望梁非能对他有所约束。
片刻后,梁非终于止住了咳,气息更弱了:“你是不是断人家的水源,劫人家的船只,打着尚书公和都督的名号为非作歹?”
梁有有些不耐烦:“爹啊,你这身子骨,还是别操心了,好好养病吧。我这把年纪的人了……我做事心里有数。”
“你有甚么数?”梁非见他不爱听,板起脸道,“你从小到大,就不懂得‘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的道理,你……”
没等他说完,梁有便打断道:“阿爹,你可知我近来为咱们族人赚了多少钱?得了多少好处?你知道族人多喜欢我么?在你面前胡说的人八成没安好心,你别理他!”
梁非气道:“你听我说完!爹不是不知道你的能耐,不然怎会把族人交到你的手上?你能把咱们梁氏做大,自是好事,但你也不能太性急了!梁都督到郁州这才多久?你这般嚣张,可曾想过她会如何看你?你若给她惹出大麻烦,纵是同族,她也未必容你啊!”
梁有本还想反驳,看梁非脸色难看,知道自己若不顺着点儿,今日这场训怕是听不完了。他只能放柔语气:“阿爹说的是。”
梁非道:“三郎,你听爹一句劝吧。最近你做的事够多了,安生一段时日。等都督在郁州待上一两年,万事顺遂了,你再看她的态度行事。都督和尚书公是咱们的靠山,凡事你得多替他们着想,哄他们高兴,别给他们惹麻烦,咱们才能长久富贵。”
梁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点头道:“是。三郎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