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医倾城》戴金泉

6、初见惊鸿

　　再说韩夜开一改之前对异性避之不及的性子，忽然对才刚认识的红玖渔变得如此上心，着实有些奇怪。这个还得从两年前他在一次救援现场亲眼见过红玖渔给人治伤的情景说起。
　　两年前的秋天，蓉城周边地区连续下了几天暴雨，很多老房子都被大水冲倒了，西南部某个县城的小镇上有十几处房屋倒塌，受困群众达到数十人，韩夜开正是那次前往灾区救援的部队带头人。
　　当时，有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因为家里位置偏僻，韩夜开带着同志们将其他人安顿好后，花了大半天时间，几经周折才找到小女孩，当时，她的双腿已经陷在烂泥里超过十几个小时，等把她救上来，整个人都脱相了，衣服上全是干湿相间的泥巴，眼睛凹进去很深，嘴唇干涸都裂开了，更糟糕的是她的小腿都发烂能看见骨头了。小姑娘疼痛难忍，一个劲的哭，但嗓子早就嘶哑了，像受了重伤在呜咽的小兽般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小姑娘的父母都在外省打工，本就孤身一人，靠父母每个月寄的那点生活费过日子，还要上学，现在出了事，连个赶来帮忙的亲戚都没有。
　　小姑娘哭得格外凄惨，就连韩夜开这种见惯了生死的军人都于心不忍，腿都那样了，唯一的结果就是截肢了，这原本花一般的年华可能就要被狠狠折断，韩夜开蹙着眉禁不住仰头，用那双狭长的凤眼望着雨过天晴的上空，内心苍凉，感叹自己深深的无奈。
　　因为暴雨造成了群众的巨大财产损失和人身伤害，蓉城市政府特意派了医疗队跟进诊治，力图尽最大努力救治群众，且全部免费。
　　经过简单梳洗的小姑娘被担架抬进了临时搭建的会诊室，好几位专家正在给她会诊，经过长达一个多小时的研究，所有人最后还是一致摇头，除了截肢，没有更好的办法。
　　小姑娘已经吃了点稀粥，精神稍微好了些，当她知道自己的双腿除了锯掉别无他法时，整个人跟痴傻了一样，两眼无神地盯着自己的腿部，除了泪水无声的砸落下来，任何人跟她说话都不再理会。
　　韩夜开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现在截肢倒不是最困难的，难的是孩子如何重拾对生活的信心。
　　“听说这次咱们医疗队还有会跌打损伤的中医过来，要不要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突然，一位年纪较大的医生想起来什么，犹豫了一会才开口提议道。
　　“征求啥呀，我们几个都是久经沙场的老伙计了，这骨头都坏死了，就是大力罗仙也救不了，早点手术还可以安装假肢嘛，现在技术这么发达，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的。”另一名中年男医生直接反对，在他看来，什么跌打损伤推拿用于小伤还行，这小姑娘的情况，肯定没办法的。
　　“韩队长，这事您看，要不要请他们过来给看看。”年长的医生迟疑着向男人开口。
　　“叔叔，我想看。”韩夜开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是小姑娘自己听到了才终于开声，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分明写满了恳求。
　　“行，叔叔这就找他们过来。”就算小姑娘不说话，韩夜开也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当即派人去叫那几位中医了，他们就在邻村给熬大锅汤解暑毒呢。
　　当红玖渔和两名同事出现在会诊室，众人一看来的医生都是小年轻，尤其为首的还是个黄毛丫头，瞬间失去了信心，之前反对的那位中年医生更是想直接阻止几人看诊，被年长带头那位医生用眼神制止了。
　　“小妹妹，别害怕，让姐姐给你看看，说不定还有救。乖，别哭啊，姐姐很快就看完的，忍着点啊。”不等众人开口，红玖渔已经走到小姑娘的病床边半蹲下来，她轻轻撩开女孩的裤腿，又将纱布慢慢打开，动作轻盈谨慎，生怕弄疼了对方。
　　一双腐肉夹着脓水的残腿出现在眼前，还带着阵阵恶臭，小女孩忍不住又无声哭泣起来。这样的腿，她自己看着都绝望了，眼前的姐姐真的有本事治好她吗？她肯定看到都想吐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红玖渔无能为力时，她已经站起身来，让一起来的男同事将药箱给到自己，然后，十几双眼睛就那样直愣愣的看着她取药，捣碎，敷药，包扎，全程一声不吭，一气呵成，不到十分钟就将两条腿所有的患处处理完毕。
　　这么干净利落的手法，看得大家都忘记说话，完全沉浸在她精湛的技术中不能自拔。
　　“小妹妹，不要怕，这个药先连续敷三天，姐姐还会在这里住上一个星期，就在你们镇中学的宿舍里住，到时让这几位叔叔送你到那换药就成。如果到第三天，你的腿有任何反应，一定要
　　及时告诉姐姐，知道吗？”红玖渔顾不得其他人满脸的疑问，先安抚好小姑娘要紧。
　　“嗯，谢谢姐姐，我怎么现在就觉得腿没那么疼了。”小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总之，她看着红玖渔那双清亮的大眼睛里透出来的关心和认真，就觉得很温暖，很有说服力。
　　“是吗，那就好，不到最后关头，一定不能放弃，好了，先让军人叔叔送你去休息，一定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才能快点好起来，知道吗！”红玖渔轻笑着伸手摸摸对方的小脸蛋，不忘细细叮嘱道。
　　等人被送走，红玖渔才开始面对其他人的质疑，又是那位中年男医生，一开口就有些咄咄逼人。
　　“你谁啊，哪个学校的？还没毕业吧，小小年纪，自己几斤几两还没搞清楚，就来这里神气，出了事，你付得起责任吗？”
　　“你好，我是红玖渔，刚从蓉城医大硕士毕业，这次也是毛遂自荐来的，跟您的阅历相比，确实不值一提，不过，做医生最重要的还是治病救人，如果她不用截肢，不就是最好的结果，我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红玖渔丝毫没有被对方吓到，同时不卑不亢的亮明身份。
　　“不用截肢，你敢写保证书吗？要是她的腿保不住，你刚才不经过大家的同意就擅自用药，这可是违反有关规定，要受处罚的。”男子冷哼着，更加觉得红玖渔的行为很不可取。
　　“大家都很清楚，最坏的结果就是截肢，她目前的状况也没办法马上手术，怎么也要调理十天半个月才行。我刚才敷的药起码能减轻她的痛苦，而且只要三天，就能确定是不是要截肢。倒是您敢不敢写保证书，要是她不用截肢，您当着大家的面向我道歉，并且保证，以后遇到同行一起会诊，必须给予起码的尊重。”红玖渔自己就很擅长做外科手术，是以，她前面说的每句话都是有理有据的，直怼得对方哑口无言，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小丫头，口气不小，你刚才说自己是蓉城医科大毕业的，你的导师是不是叫刘元？”等两个年轻人理论完，之前那位带队的老医生才站出来询问。
　　“呃，您认识我老师啊！”这下换红玖渔不好意思了，刚才着急看伤，都忘了先跟大家打招呼，这些既是同行更是前辈，自己这毛病确实得改改了，不然也是对他人的不尊重啊。
　　于是，两拨人这才坐到一起讨论刚才那个小姑娘的事，最终大家决定，先观察三天再说。
　　而韩夜开从始至终都没有开过口，他就站在会诊室最不起眼的位置，默默注视这一切，注视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丫头是如何淡定自若，力排众议，专注给人疗伤的。
　　红玖渔长得很精致，但经过几天的奔波，人当时也不修边幅，头发几天没洗不说，都有味了，就这样一个挺狼狈的形象，和平时相比，美感相差甚远，却反倒给韩夜开这个平日里难得有情绪的人带来几分震撼，无形之中也在他平静的心湖里荡起了丝丝涟漪。只可惜，红玖渔当时并没有注意到韩夜开，所以对他并无印象。
　　三天后，一个惊人的消息在小镇传开，小姑娘腿上的腐肉不仅自己脱落了不说，还开始长出小小的肉芽来，医疗队其他医生都惊呆了，那个反对最激烈的医生更是脸都不知道朝哪放了，当然小丫头也确定不用截肢了。再然后，经过两个多月的精心调理，小姑娘可以正常走路了，而且恢复到比以前更好的状态。
　　市政府举办的救援表彰大会上，当主持人声情并茂的讲完这个真实的案例，当那个恢复健康的小姑娘一路跑到台上向大家致谢时，全场掌声雷动，但施救的人却早就悄然离开，奔赴自己的家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