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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取下小雨伞后,王董坐在床头一边抽着烟,一边盯着茜茜看。这时王董竟然跟她说了句:“刚才你想要什么,我还真的都会给你。”

      茜茜回笑道:“哟,不会是爱上我了吧?”王董没说话。

      茜茜想到他说的“刚才”,真是清醒理智的男人,于是冷笑一声:“不愧是董事长。”

      王董笑笑,一直看着她,茜茜也笑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茜茜心里隐隐有一丝失落划过,她感觉自己好像在这段关系里落了下乘。她有点担心,跟他的这段持续下去,会是怎么样的,在这段供养关系里,以后会怎么呢?他会什么时候厌倦她,她能抽身吗?他会轻易放她走吗?

      再或者,有一天,自己走不掉,或是不想走了,怎么办?茜茜不敢细想,她不知道,未来会是怎么样的。

      此刻,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咖啡馆里没有多少客人,茜茜看了看,咖啡馆昏黄暗淡的灯,拿出电子烟,吸了两口。向我,说起了那个让她充满恨意的家和那段贫困和痛苦交迫的童年。这是茜茜第二次,真正的说起她小时候的那段经历,那段注定伴随她一生的不愿提及和回忆的过去。

      茜茜的那个原生家庭,跟很多中国式的原生家庭很像,我无法切身体会,茜茜童年时期经历的这一切。相比茜茜,我应该是比较幸运的女孩,我出生的家庭,并不重男,没有抽烟酗酒家暴的父亲,我像所有男孩子一样获得读书接受教育的机会,我的父母对我的爱护不会比我弟弟少分毫。我的父母也不势力。我的成长过程比较简单,算是在父母的爱护中,过完了童年。

      关于原生家庭给每个人的那些刻骨的治愈或者是伤害,我也是在毕业后数年才渐渐懂得。“茜茜,你是姐姐,你要让着你弟弟。”“茜茜,你现在赚钱了是不是要帮衬下你弟?”“茜茜,你弟要读书,你给点学费“茜茜,你弟要买房了你出点钱啊?”“茜茜,你往家里打点钱,家里要买东西。”“茜茜……”

      所有的这一切,时刻都在告诉茜茜,钱钱钱,他们跟她要钱,他们就像是吸血鬼,不停的在她身上啃食,从来不曾放过她。茜茜说,她想过是不是只有她死了,或是他们死了,才能结束这样的伤害。她想过,他们早点死,这样是不是她就可以摆脱了。摆脱他们不停的啃食和一次次的伤害。

      这时桌上咖啡喝尽了,天越来越黑,外面刮着很大的风,咖啡馆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我和她,茜茜摇了摇放在旁边放着白开水的水杯,讲到这里,茜茜顿了片刻,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

      回来后,她又点了一杯咖啡,这一杯咖啡茜茜没有点美式,她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回到座位后,她理了理她散落在肩上的大波浪,又看了看自己脸,往咖啡馆的座位后背上靠了靠。静默了两分钟。回过头坐好,喝了两口咖啡,随即脸上浮现一种我也猜不透的表情,说:“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忽然不解。她又说:“我很小的时候,在工地上发生意外死了。”我心里一愣,久久不知道说什么。世界上有很多孩子,童年的不幸,茜茜也就是其中一个,我大抵能知道,在那样灰暗的日子里,伴随着她的恐惧和匮乏。

      茜茜说,她对童年的很多记忆,都是模糊的。最深刻的记忆,就是父亲的那一场冰冷的葬礼,这场葬礼一直在她童年的记忆里,很重很重的压着她。那时候她5岁多,记忆里她人生的开场,就是那一场布满白色的葬礼,还有跪在地上嘶喊哭泣的母亲。看着家里来来往往的人,还有那些阴冷的白色,因为,每次回家都会给他带好吃的和玩具,冰凉的躺在那里,她一直叫不醒他。她好像感觉到,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问母亲,“爸爸怎么了,爸爸怎么还不醒来”母亲不说话,只是嘶喊着哭,已经疲惫不堪的母亲张开嘶哑的嗓子说:“你爸睡着了,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过了几年,邻村的,给她母亲张罗介绍了一个在镇上卖杂货的离异的男人,茜茜说她只记得那个男人来家里那天,母亲还穿了一件红色的衣裳。也就是第二天,母亲让茜茜和弟弟喊那个男人爸爸,茜茜愤怒地说,“他不是我爸爸,我爸死了。”说完,茜茜愤怒着骂那个男人“你不是我爸,你滚。”说完,她妈妈什么都没有说,就哭了。茜茜说,那时候她不懂,但是,一个早年散偶带着两个孩子的三十几岁的孤苦的寡妇,又能有多少选择,在生活里煎熬着,煎熬了数年,熬不下去了,找个男人搭伙过无疑是最省事走捷径的选择。可是这个世界上的捷径,一旦走错就万劫不复,不过又是踏上了另一条荆棘丛生的路。

      在中国的绝大部分的农村家庭,都有这样的继父,喜欢抽烟酗酒,脾气暴虐,有一次,继父喝了酒,母亲上去劝,继续就要对母亲动手,还在写作业的茜茜听到两人的嘶吼声,冲了过去,她拽开继父,怒目而视,她心里有一股决绝的狠劲。继父放开了母亲,怂了。

      “你怎么这样对你爸?”后来母亲的这句话,让茜茜觉得甚是可笑可悲,茜茜冷笑着说:“他在打你啊,我不这么对他,他把你打死了”她妈怯生生地说:“不会的,你爸不会的,家家都会吵架,你爸对我很不错了。我还带着你和你和弟弟。谁家的男人都有脾气”茜茜说:“你真可笑,他老婆就是被他打跑的,妈,带着我们离开他好不好,我会好好学习,以后我赚钱养你。”

      她妈立即急了:“不许胡说,我跟你爸什么事都没有。”然后她又想起了伤心事一样,说:“生活哪有那么容易啊,没有他,我怎么养你们,没有钱,你还能去读书吗?有个男人在家,至少家是完整的,你弟还那么小,你毕业到赚钱,那么多年,而且你弟又那么小,我们能怎么活。”只要一提到弟弟,妈妈就好像在谈她的命根子,茜茜能明显的感受到,母亲的这种固执和坚持,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弟弟,“我以后还是要靠你弟养老的,你是要嫁人的,以后你就是别人家的人。”茜茜说:“我难道不是跟我弟一样吗?”母亲说:“不一样的,你嫁人后,是外人。”

      对于这样的环境和母亲。茜茜无力也无法阻止。她唯一能做的,要做的,就是读书,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只有这是她唯一的出路。她比班里的其他人都要努力。

      交完学费后,父母几乎不想再多给她什么,她过得十分拮据。中学时有好几次,父母说读几本书能识字就行了,还读什么大学,茜茜就闹撕心裂肺的闹。直到她考上了在湖北武汉市的一所国内一所名声响亮的重点大学,继父突然就像是脸上泛光了一样,觉得无比荣耀,就像忘记了他曾经骂过,她不是他亲生的这件事,仿佛这个孩子,是他的,亲生的。继父偶尔就会走到村里晃来晃去,享受村里人对他这个女儿重点大学这份学历的恭维。

      就在18岁那一年,茜茜一个人从江西坐火车去武汉上大学,除了路费和学费,继父几乎不给茜茜什么生活费。茜茜在课余时间就出去打工,去奶茶店,去餐馆兼职,去发传单,大二的时候,开始做家教。又一个假期,茜茜靠自己赚了5000多块,继父还打起了这笔钱的主意。问她:“我供你读书,都能自己赚钱了,是不是要买点东西孝顺孝顺你爸啊?”茜茜冷笑。心想:好啊,你死了我去坟头孝敬你。而她妈说:“给弟弟买点东西吧。”她看着弟弟已经破了几个洞洞的脏兮兮的外套,心软了起来,就去买了。

      后来他们就索要的越来越多,她一开始觉得妈妈可怜,弟弟是无辜的,只要能让他们好过点,她愿意。但她发现她错了。给多了,别人只会要更多,哪天你不想给了,他们突然不习惯了,觉得你变了,还要骂你。那时候我觉得家和家人对我很重要,只要我有,我都会给他们。直到后来我才反应过来,我只是出生在那个家庭,跟他们成了亲人,这些都不是我的选择。直到我彻底心冷,我受够了他们好毫无止尽,没完没了的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的索取。于是,在我可以选择的时候,我选择逃离,离开他们。

      她逃出来了,可是,那年日夜继日,附着在她身上的那些东西,又怎么是那么轻易就容易消除的呢,这些东西,也许从她出生在那个家庭那一刻,就会伴随着她,直到死去。又有几个人能够逃脱原生家庭带给自己的那些东西呢。

      茜茜已经被影响了她生性敏感,多疑,冷漠、,她无法轻易相信什么人,她也不敢轻易接住别人的善意,她不习惯,她她变得越来越坚硬,后来两年前,她的继父生了一场大病,酗酒,肝硬化,医生说需要做一场大手术,妈妈哭着打电话过来求她凑点手术费,茜茜心里毫无波澜,她说:“让他去死吧,死了更好。”她妈就哭:“怎么说他也是你爸啊。”茜茜冷笑了:“我爸,我爸在我几岁的时候,就死了,他不是我爸。”茜茜故意说这些话,想气她妈,她妈就哭,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哭:“他是不好,但至少让你和你弟都把书读完了是不是”,听完,茜茜冷笑,对于那个家,她早就不想哭了,也哭不出来了。她只有恨,很多很多的恨。

      后来茜茜还是回去了老家,去了一趟医院,去交了住院费。可是当她后来看到曾经那个语气呵斥、张牙舞爪、暴虐打人,摔碗砸锅,被逼迫着叫他父亲的那个男人,变得那么苍老,虚弱无力,又生出了怜悯。茜茜当场给母亲转了三十万,说:“他死的那天,再通知我。”决绝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医院,从此,不再跟家里联系。

      这些年茜茜就像是一个漂泊的游魂,有时候,她也想把那颗心放一放,可是她害怕,她恐惧,她对亲密关系有一种恐惧。而后来的王董身上,那些温柔时的王董,也让她觉得像是父亲。

      而茜茜对那个早早就离开了开了她的父亲,几乎没有什么记忆了,除了他葬礼那天那一场白。茜茜模模糊糊里记起的事,是父亲每次在外面打工回来,都会带她去街上买棉花糖,也会给她买一件新衣服。

      这时,在巴黎璀璨耀眼的夜色中,躺在身边的这个老男人已经睡去。茜茜想着,父亲年轻时就是一个上进,又也有事业心的男人,如果父亲还活着,如果父亲运气好一点,没有死,是不是也跟他现在这样的年龄了。是不是她就不会这样,不必去经历那些。如果父亲活着,那父亲,肯定会让她好好读书,给她很多生活费零花钱,会看着她结婚大学毕业,找一份体面的工作,看着她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她也会看着他,慢慢变老。

      每次想到父亲离开前,最后一次带她去集市上买裙子和棉花糖的场景,茜茜就很难受,那是一个春天,那是茜茜过去30年人生中,感受过的,感受到的,最盛大的温柔。而这样的温柔后来,从未在她生命出现过,那也是离她最近,也是最远,最长也是最短暂的一次温柔。

      而,茜茜这一生都忘不了这样的温柔,也比任何人都渴望这样的温柔,这些都只有现在的茜茜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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