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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   那天晚上,茜茜说到王董把她送到酒店开车离开后。没有再继续说,我隐约看到茜茜眼里还是会微微有些湿润,不过已经不会再落下眼泪了。说完这一段故事,像是消耗了她身上的一大部分力气,她起身,接了一杯温水,喝了几口,坐下来。沉默了好几分钟,看向窗外,外面一片黑暗的深邃,像是她的眼睛,深沉。深不可测。

      她缓了缓,顿了顿。转过身,对我浅浅的笑笑,然后,说,“六年了,还是第一次说起那两年的事。”我也冲她笑笑,说“我曾经也遇到过一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男人”她提起了兴趣,问我“那你们怎么样呢?”我说,“也没有怎么样,很短暂,后来他破产了。”她说,“你当初肯定什么都没要吧!”我笑笑,没说话。她也笑笑,问我“后悔吗?”我又笑笑说,“这个问题,现在还没有答案”。

      见她慢慢从刚刚的那段往事中缓过来了,微微恢复了神色,我问她,“后来呢?你在酒店呆了多久?”她又望了望窗外那片深邃的夜色,把视线移回来,又对我笑笑,慢慢的继续讲道:第二天,我就搬出来了”第一天回到酒店,她就在酒店的床上躺着。她说,那天昆明的蓝天蓝的明媚又耀眼。她一直盯着窗外蓝天,天空飘着的几朵白云,就像在看那一刻漂浮不定的自己。她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梦醒后,自己真的有了几百万,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存在过的。对于这份自己期待已久突如其来的自由,有些茫然,有些不适应。

      下午的时候,她就跑到中介那里看房子了,看了一天下午,看中了一间,当场签了合同。一个在北京路上白云路地铁口附近的一居室单身公寓,一间40平米不到的通间的单身公寓。公寓是08年开发建设的,入住已经有十余年,跟之前王董在红塔东路的房子没法比,不过,交通,出门,吃饭都还算便利,最重要的是,在北边。起码,离那一片她曾经生活的滇池度假区有了一段距离。

      搬进去以后,看着公寓墙壁上陈旧的墙面,她觉得一切好亲切啊,这可能才是真正让她坦然自在的生活,过去的两年住在那里,那里的一切看似都是她的,但她知道,全都不是。一切她都做不了主,控制不了,也支配不了。那一切都是一个如履薄冰又华而不实的梦,她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寄居者。不过是别人婚姻里的抢夺者。

      新租的房子,就在北京路上的世纪俊园,楼下是金格购物中心,周边就是同德广场,家乐福,白云路地铁站。房子虽然有些陈旧,但因为在昆明城市主干道,一环周边,所以价格并不便宜。

      公寓附近有两条酒吧林立的街道,一条在盘龙江边,一条在万宏路。走几百米就到。她一个人连续跑去酒吧街喝了小半月的酒,在店家快打烊的深夜,醉醺醺地摇摇晃晃地回到家里,倒头就呼呼大睡。

      茜茜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那一年,我也是这样从南市区搬到北市区,也是那样一个夏天,见我沉默了片刻,茜茜笑笑,说 ,“想起了什么?”我笑笑,说,“好巧,那一年我也住过世纪俊园,我住2栋2单元18楼”。茜茜有些诧异,说“是吗?我那时候住,1栋2单元19楼”。说完,我们相视笑笑。继续说后来的故事。

      她有时会看看手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王董的消息,但她一次也没收到过,她也没发给他。两个人都心照不宣一样,不再发消息,也不再联系。从酒店退房时,她本想对他讲一句,“我走了”,搬好家了她也想对他说一声,“一切已经妥当”,但又觉得根本没必要,告别在之前就已经结束,两个人的关系也在告别的那一天画上了句号。彻彻底底的结束了。

      后来,她常常在早上醒来,晕乎乎地不知道自己是睡在红塔东路还是现在的家,然后转身望去,床的另一边没有人,房间的落地窗没有那么大,她才醒悟过来,原来已经跟他分开很久,很久了。

      一个人平静地度过了第五个春节,除夕那天,昆明街头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街上的商铺也全都关了门,很是冷清,那年昆明的冬天特别冷,昆明的房间几乎不装空调,房间很是阴凉,她只好把烤火器开到最大,裹在厚厚的毛茸茸的睡衣里,窝在柔软的沙发上。晚上她把买的速冻的牛肉卷拿出来,煮了一人份的小火锅。坐在那个小小的只能放下一张双人床,一个小沙发和一个小茶几的同间公寓里,一边看着春晚,一边吃着火锅杂菜,喝着热酒,一个人过节。

      十二点钟,新年钟声响起,城市在一片一片的轰隆的鞭炮声中。外面放着此起彼伏的璀璨的烟花。那刻,她举起手中的酒杯,望着外面暗沉沉的夜色,还有那些如花般绽放的烟花,笑着对自己说了声“新年好啊,茜茜”,然后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没有祝她快乐,也没人陪她一起过大年夜。回应她的是电视节目里闹哄哄喧嚣的鞭炮声,她把电视关了,把窗户关上,房间又静得可怕。

      一个人,总是一个人,这一年她二十七岁,没有人跟她一起吃年夜饭,也没有跟她说新年快乐。她突然怀念起毕业那年认识一些人的时候,但是,那些人后来都不联系了,慢慢都生疏了。至于曾经的同学和朋友,她联系的很少,大家都在不同的城市,忙的忙,远的远,除了男闺蜜李嵘,没有人知道她这几年在干什么。她把自己封闭在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里,整整两年,等她从里面出来后,发现自己与外面世界已经彻底脱轨了。那些曾经想着赚到钱以后,要干嘛干嘛的计划,突然也没了兴致。

      人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没有的时候,费尽心思想要得到,得到了以后,好像也就那样。

      她陷入了困顿,要说物质欲,她其实也不是很强,当情人这两年赚到的这笔钱,对她来说好像也没有特别的作用。她只是讨厌一眼看到头的打工生活,想在短时间内快速地多存点钱,有钱就有安全感,钱越多,安全感越足。但如今有钱了,对未来她反而更迷茫,也更难过了。

      她一时间里,不知道怎么做,去做什么,怎么开启下一步?她甚至开始怀念起王董,怀念那些熟悉的感觉。她也开始学着王董,把房间的窗户都打开,一直让房间都透气。她也会去躺在阳台,晒晒柔和的太阳。她还买来了几盆绿箩和兰花,学着王董给它们浇水的样子,用水壶喷头,在上面喷喷,洒洒。她甚至学会了抽烟,一边抽一边咳嗽,刚开始的时候,烟呛得难受,但几天抽下来,她也就习惯了。慢慢也就习惯了有烟的感觉。

      茜茜开始会抽烟了,这是离开他以后,她学会的第一个生活技能。不知道为什么,会学会这个。

      人或许不能太早得到想要的东西,太容易得到或者是很快达得到的,有时候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时候,好像又是一场笑话。反倒是,那个一直想要得到却又没有得到,又即将得到的过程,会更简单也更幸福。我们绝大多数人,都是在这样的过程中,追求着那些自己以为想要的,重要的,也许能得到,也许永远也无法得到的,对或者错的过程中,匆匆忙忙又极其相似的过完了大半生。

      她要花钱,花很多钱。不然自己这几年的情人做得没有价值。很快,春节一过,她就跑了出去,她到处旅游,去了北京上海广州,去了西藏,还有大西北,这里待几天,那里住几日,住的是最好的酒店,吃的是最贵的餐厅,颠沛流离了快两个月才回到昆明。钱没花多少,人瘦了一圈。

      她又在那间市中心的小公寓里昏睡了小半月。在一个清晨,被楼下北京路上早高峰电动车滴滴滴按喇叭的声音吵醒,好久没有听到这些生活气了,她想,也好久没吃早餐了。于是,她洗了把脸,梳了头发,穿了件外套,到同德广场的早餐店吃了一次正式的早餐,买了一杯热腾腾的美式咖啡,加了好些糖。

      那时是昆明的四月天,微凉,不冷,她在星巴克门口的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嗅了嗅清晨的阳光,风吹过来,一缕阳光刺在她的脸上,很猛然地,感觉自己就像一朵奄奄一息快要枯萎的花,瞬间被喂饱了养分复活了过来,她也猛然活了过来。

      她忽然想哭,又很想笑。于是在星巴克门口的座位上,她哭了一分钟,擦干了眼泪,就笑了。她拿起剩下的半杯美式,往回走。

      那一天,她就做了个重大决定,拿着卡里所有的钱,去买一套房。不在昆明买,也不回老家买,大城市买不起。她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不会厌倦这个地方,当然,也许是因为那一段过去了的时光,于是,她买了第二天飞成都的机票,她跑去了成都,全款买了套两百多万的房子。

      她接受了那笔钱,但其实她并没有真正地接受过她自己。她那时候抱着一种想把钱花光的想法,只有这样,把钱清零,把过去抹去,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才能真正地脱离掉那一切,重新开始。

      要说,把这笔钱退回去或者扔掉做慈善,这也不可能,毕竟她也付出了两年的青春和□□,从25岁到27岁,茜茜也不是那种付出不要回报的傻子,赔本买卖,她不会做的。但她也知道,完全与过去割舍,已经不可能。因为此后几年,再难的时候,她想到在另一个城市还有一套不用还房贷的房子,想到大不了放下一切去那套房子里躺着,躺到老、躺到死,又觉得人生还是有退路的。某种程度上,那套房是她这一生的人生底牌,她一想到这里,就对王董生出谢意,仿佛冥冥之中,王董在昆明没给她买成的房子,最后以这样的方式,被她自己买下来了。

      房子买了,她也没去住过一天,几个月后拿到钥匙,她就让中介帮她出租,房租也不多,都不够付她昆明这边别墅的。到这时,她手里只剩下十万块了,生存开始变得艰难。她想,不能再这样迷糊糊的醉生梦死下去了,得打起精神来,好好赚钱。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原点,就像刚毕业时的那个时候,这让她又兴奋又紧张。她给自己留的存款少,可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逼自己一把,将过去的一切打破打碎,她想看看,这一回,凭自己,自己的人生究竟能走到什么位置。

      重新回办公室上班已经不可能,跟王董在一起时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生意人,她明白格子间里按部就班的生活终究不可持续,“得给自己搞点事情”,但是具体搞什么,她还没想好。但是,最好的是,一股新的蓬勃的、热烈的生命力又重新在她的体内燃起,这时的她,应该很像王董那一年刚认识她时一样,是生猛的,浓烈的。

      “你后来,有后悔过呢?”有后悔过走了这条捷径吗,我想问的是这个,她听懂了,静默了十几秒,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然后抬起头来,悠悠地说了句:“很久以后吧,发生了一些事。”见我一脸疑惑,她神秘地笑了下,并没有继续讲。

      我又换了个话题问她:“那你是怎么想到做美妆旅行博主的?”这也是我一直非常好奇的事,怎么从几年时间做成了有大几十万粉丝的小有名气的网红。她这时露出了一种很少见的轻快表情,若有所思了片刻,然后笑着跟我说:“因为后来,有个人说我化妆后好看,拍照镜头里很有气质。”

      接着她又说:“像变了一个人。”她也像变了一个人,说这句话时她那双一直冷淡疏离的眼睛忽然一亮,不知道她是想起了按个不一样的自己,还是那个说她的人。此刻的她,一改常态,身上突然有了一些年轻女孩身上的那种活力和气息。这我还是第一次见。我笑说:“是男人吧?”她也笑笑。

      我本想继续问下去,但是,我看了看手机,已是午夜十一点,很晚了。她这时也看了眼时间,竟然都快十一点了,于是像是半调侃半自嘲地说:“你今天知道我太多秘密了。”我也立马笑:“改天我也告诉你我的秘密,我也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她面露笑意,不是很在意的表情,说:“你们作者知道的秘密还少吗?”

      此时,我打的网约车还有五分钟就到了。我们相视一笑,我时常也遇到一些把我当树洞倾诉的人,他们想说,我就听着。然后我们站了起来,外面很冷,她只穿了件吊带裙,我让她别送了。

      我走到门口,打算穿上鞋离开,穿鞋的时候,鞋架上那双米灰色拖鞋男士拖鞋吸引了我的注意,该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的拖鞋,大概有42码以上。这一双拖鞋,不是我第一次到她家里,看到的门口那双,颜色有些不大一样。也许是捕捉到了我的这种打量,倚在墙上双手抱臂看着我的茜茜忽然嘴角一扬,我也跟着笑了,调侃道:“每一双拖鞋都有它的故事哈。”茜茜噗嗤一声:“怎么,就不能是不同男人的?”单身独居女人,偶尔带不同的男人回家过夜,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很显然,她是在开玩笑。

      因为,她露出了一种我很难见到的那种快乐的表情,对我说“他跟你一样,搞文化艺术的,不过,他是个摄影师。”啊?摄影师?听完这句,我其实有点好奇,但并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见我穿好鞋子,茜茜说:“还记得怎么转出去吗?”她所租的这个别墅小区确实很大,不过来过两次,进来时的路我还记得,就说:“没问题。”她不放心,想送我,又被我拒绝了:“你穿这么少,外面风大,你快进去。”阳台的窗户一直吹进来阴冷的风,她也不觉得冷。她最后说:“那你慢点,到了记得给我发微信,拜拜,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笑:“也谢谢你信任我。”我们又相视一笑。

      她转身回头,我在门缝间,看了眼她的背影,她挺着瘦薄的身体往前走,身上的碎花吊带裙在灯光下闪着光。如果不是她跟我讲这个故事,我在网上大概会以为她是个家境殷实又快乐又简单偶尔拍个化妆视频时不时去一些景点打卡的年轻网红博主。我完全无法将她跟那段两年的往事联系在一起。也无法想象她一个人经历了那么一段时光。

      她从来没有正面跟我讲过。那两年她快乐过吗?是否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现在快乐吗?

      我最后只是从门缝中看着她,看到她慢慢走到客厅的窗户边,她想把那扇窗关上,冷风吹着她细长的栗子色大波浪的卷发,在微风中摇曳,当她把窗户关到一半时,又忽然改变了主意,把它忽地一下全打开了,然后抬头看着窗外,感受着外面涌来的风,就像以前王董站在阳台上一样。

      我不知道,她现在身上是否还有曾经那个人的影子,那段生活是否会影响着她后来漫长的人生。也许会,也许会,很难说清。

      我那晚站在茜茜她家门口穿鞋子,听到她说那双42多码男士米色拖鞋的主人是个“摄影师”时,第一反应就是,不是吧,她居然能看上男摄影师。男的,摄影师。摄影师这种人,怎么说呢,以我的亲身经历,我觉得搞艺术类的人,没几个人的脑子是正常的,什么画家,编剧、摄影师、作者,这类人,多少都带着一点敏感或者神经质,反正用人们的话说,就是有点不正常,至于怎么不正常,也说不清。尤其是男的。当朋友很可以,但要是当男女朋友,那可不是一般人能适应的。

      不过转念一想,以她的性格,普通的正常男人估计她也看不上。她喜欢的人,身上必须得有点特别的地方,要么得有很有很有钱有事业,要么得有特殊的魅力,反正在某一个方面,得完完全全碾压她降得住她。男人这种生物啊,在她的心目中,一直就是附属于她的,她需要时,她就用用。更多的时候,他们对她来说,更像是乏味平淡生活中的一种调味剂。所以她对男人一直是一种游离的心态,很少能有驾驭她拿捏住她的男人,反而都是被她左右。

      那晚我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回味提到那双男士拖鞋时,她脸上浮现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说不清楚,看不明白。似乎对那双鞋的主人,带着一丝在意又有着很多的不在意。反正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而这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茜茜之前提到的那个,后来她跟王董分开后,才真正让她在身体上真正获得快乐的男人。

      也许是,也许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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