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万的故事》末路才子

11、第 11 章

　　故事讲到这个孩子的时候，茜茜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长长的唏嘘了一会儿。此时，已是午夜十二点，外面夜色中的人群早已陆续散尽。酒吧里，循环的放着彭佳慧的歌。眼前的茜茜依然是那么温柔妩媚，经年累月的书卷气质，跟很多漂亮的女子完全不同。这让她看上去，永远无法想象她曾经是一个被人包养过的情妇。也看不出来，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有好几十万粉丝的博主。

　　如果说在这段关系里，有让茜茜后悔的事，那就是这一次的意外怀孕。她说，她怪过自己无数次。茜茜说，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茜茜也不完全确定，当年，王董到底知不知道她怀孕这件事。不过都过去了，也就不重要了。茜茜说，她玩笑一样假设过，想过，如果背着他，独自把那个孩子生下来，或者是，选择把孩子留下来，自己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呢？可是茜茜非常清楚，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做。

　　我问茜茜，“王太太呢？那次过后，她还来找你吗？”茜茜说，王太太那次之后再也没有找过她。“那你也没有将王太太找你的事告诉他。”茜茜瞟了眼窗外寂寥的人工湖，说“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问题，扯上男人只会更麻烦。不过，后来我猜他肯定知道了”他没有想到那个一直依赖自己生活的太太，居然想去处理自己的情人，这让他有些生气。不过，后来王太太没提，也闹，还给他做了一桌自己最爱吃的家乡菜。也就是那天晚上在家吃完饭时，王太太让儿子跟他视频喊爸爸妈妈的时候，好像也就放下了对她试图处理他情人这件事的厌恶。习惯很可怕，这种有家有妻有子的习惯的好。

　　几分钟，茜茜眼里的湿润散去。午夜的清风有些凉，她拿起放在一侧的披肩，裹在身上，紧紧地裹住肩。披肩的一端落在她的腿上，她再一次扯了扯披肩，说出了那段隐秘在她心里的往事。

　　那天吃过午饭，下午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例假推迟了一个周，她隐约地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匆匆冲到楼下的药店买了三个验孕棒。回到屋里火速测了一个浅浅的两条杠，又测了一个，很深，茜茜还是觉得不可能，再测了一个，两条无比清晰的红杠杆。茜茜在卫生间里，面对着两条杠的三个验孕棒，差点没站稳。心脏猛然往下掉了一大截，一下沉了下去，她站在荒原里。

　　她一个人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把那晚的每一个细节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忆，一个画面一个画面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的回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孕是他从重庆出差回来找她的那个晚上怀上的，那晚他凌晨从机场赶到她这里，十余天没有见的两个人，就是那一晚上，他没戴套。而她太累了，很快睡过去了，也没吃药。事实上，从法国回来几个月后，她都没有在吃药，都是他在戴套，茜茜几乎已经忘记吃药这件事了。

　　为什么我当时不让他戴一下呢？结束后我为什么不赶紧爬起来吃药呢？她处在一种深深的自责情绪里，一会儿怪他一会儿怪自己，但更多的是怪自己当时太过愚蠢，怎么可以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呢。太不小心了，怎么可以允许这样的意外发生？在这一年多里，她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了，他让吃药，前期她每次都吃了，后来她用甜言蜜语哄骗他戴套，不戴她坚决不让他做的。

　　那晚又是为什么？她回忆起当时在亮着昏暗灯光的客厅里，也是这张沙发上，许久不见，她身上那张滚烫的脸，比往常看起来要亲切许多，一瞬间的柔软让她也一恍惚。她自责甚至怨恨自己。

　　肚子里的那个东西，是绝对不能要的。茜茜从来没有想过要当妈妈，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他生养一个孩子。想到，第一次同他发生关系时，她为了让他戴套的场景，想起自己问他怀孕怎么办时，让她吃药时眼神里的冷漠和决绝。直到现在那种冷漠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想起来那些拿着怀孕去“要挟逼宫”的女人，觉得可笑又可怜。可是自己又多高尚呢？不依旧是拿着身体和青春去换取金钱，有什么区别。

　　茜茜看着验孕棒上那两根红杠杠，越想越心烦，越想越焦躁，索性不去想了，最后，她做了一个坚定的决定：这孩子不能要，他不能来到这个世界。

　　茜茜她花了十几分钟接受了自己已经怀孕这个事实，并收拾平复好心情。然后拿起手机，去网上搜索，“昆明哪个医院人流好？”“打胎疼不疼？”“打胎的时间。”看着网络上五花八门的信息，茜茜越看越混乱。干脆收拾好验孕棒，把它们扔进垃圾桶，清理好垃圾袋。洗了把脸，刷了牙，穿起一件外套，然后打车跑到黄土坡那家比较好的妇科医院门诊挂了个号。

　　到了妇产科医院，抽了一个血，血检结果，HCG对照表上醒目地写着怀孕5周。拿着报告，茜茜走到医生面前。那个女医生瞟了她一眼，冷冷地问了句：“留不留？”茜茜摇了摇头，说：“不留。”医生又问：“以前有没有人流过？”茜茜又摇头：“没有”。医生说，看了她的报告，让她过几天过来做流产。

　　茜茜清晰的记得，再次去医院的那天，是周一的下午。那一天昆明的天气很不好，突然雾蒙蒙的，刮着凄冷的风。茜茜拿着报告，签了字，走进医院的手术室，天花板的灯，非常刺眼，刺地她无法动荡，自己的身子躺在那张阴森冰冷的蓝色手术床板上，脱了裤子，剩下的两条腿像生孩子一样弯曲着架在床的两边。

　　就在医生要处理掉他的前一分钟，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想他也许是个儿子，再或者，是个女儿。也许会叫她妈妈。可是关于这个生命更多的她没有去想，也想象不到了。

　　对于肚子里这个突如其来的东西，她没有什么期待，也谈不上感情。在刺眼的灯光下，医生走过来，没有再继续问肚子里这个东西的去留。医生在里面操作的过程，她已经记不大清楚了，茜茜只记得，在医生说让她张开一些，再张开一些，随后，像是有什么东西，伸进去自己的身体，几分钟后，医生从自己的体内掏出一块血肉模糊的肉，茜茜不敢看。后来，医生说，处理干净了，让她穿好衣服，起身。

　　以后的几年，茜茜偶尔会想到这个来到过她体内的东西。也做过几次梦，梦到自己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路上雾蒙蒙的一片模糊，在一片模糊中，有个孩子在后面跟着她，她转过身，但是怎么都看不清小孩的脸。

　　茜茜一个人处理掉这一切后，从医院出来，打了一辆专车，在路上差点在车里昏睡过去。她从来没有这么虚荣无力过。回到红塔东路的屋子里，茜茜睡了两天两夜。

　　两天后，王董过来找她。她跟没事一样坐在沙发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一进来就发现她气色不好，问她：“气色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笑笑说：“是。”他疑惑地问她：“哪里不舒服，去医院。”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说了句：“我刚从医院回来。”他很疑惑不解。她又笑了笑说：“上个月体检的时候，我感觉有点不舒服，去医院，医生说我子宫里有点宫颈息肉，我就去医院把它剪了。”

　　“你去做手术了？”王董疑惑地问她。她说：“是的啦，很小的手术，我看你最近经常加班挺忙的，就没跟你讲。”他坐到她旁边，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她不是发高烧，又把她拥在怀里，握起她的手，脸上带着严肃的神情说：“这么大个事，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呢？”茜茜心想，比这更大的事你也不会知道，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看着他一脸着急的样子，还有刚刚的嘘寒问暖，以及眼神中那种紧张严肃的表情，她忽然有些感动。于是，茜茜说：“小事。”王董立马要给她联系一个阿姨过来照顾她一个月。茜茜说：“别这样。很小的事，犯不着这样。”他很坚持。茜茜就笑他：“你这样兴师动众的，不知道的，以为我是刚生完孩子做月子呢。”王董一顿，看她还能开玩笑，就笑道：“还贫嘴。”茜茜这时静默了几秒，然后装作若无其事，问了王董一个问题。

　　茜茜故意笑着问他：“如果我真的怀孕了你会要孩子吗？”茜茜对于他的答案非常的好奇，她很想知道，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一个孩子到来，他的反应。王董很果断地回了她：“不要。”特别坚定。茜茜心里一愣，好像有些失落，但是也没有。她很庆幸自己做的决定，并没有告诉他怀孕的事。

　　但接下来王董的话，却完全出乎了茜茜的意料，他说：“我会把先把烟和酒戒了，提前备孕，毕竟年纪大了。”茜茜怔住，他摸了摸茜茜的脸又说：“不然，伤的是你的身体。”说完他又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茜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眶一热。茜茜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愿意跟她生一个孩子。

　　看着躺在他怀里的温柔的她，他又认真地轻声问了她一句：“你想跟我生孩子吗？”茜茜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这样问，她不懂，于是表现得跟往常一样，笑着说：“不想，谁要跟你这小老头生孩子，我才不要呢。”王董就笑笑，他们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而过了片刻，他突然冒出一句：“如果我们真的有一个跟你一样的孩子，倒也不错。”茜茜把脸转向一边，眼睛一热，湿湿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缓了缓情绪，又说：“你不要名声了？。”王董就笑笑：“要什么名声，我都这么个岁数了，名声也不是最重要的。”说完，他走到阳台摆弄着那盆茂盛的兰花。阳台的风把白色纱漫吹起，也吹起了王董的碎发，他把窗户关了起来，然后回头对她笑了起来，并说：“怕你凉到。”茜茜愣住了，也就是这一瞬间，茜茜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她自己一个人决定处理掉的不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居然有过一个镜头，有一个孩子，在喊他爸爸，喊她妈妈。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似乎像是她肚子里曾经有过的那个小孩，如果小孩还在的话。

　　窗外的风涌了进来，茜茜很快就从这一瞬间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孩子不在了，而她也永远也不会告诉他这件事。

　　冰冷的手术室里，处理自己身上那一块东西时，那种疼痛的时刻都在提醒着，提醒着她这一年多的堕落和不堪。在他望向窗外思考的时候，茜茜看了看手机银行里的数字，上面有150多万。而这一天，是她躺下的第18个月。整整的第18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