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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鸷鸟将击,卑飞敛翼 ...

  •   既收复了失地又救出了世交,段业龙颜大悦,犒赏三军,又与众人帐中设宴。
      向境坐在左侧上位,头上是白玉发冠,眉眼清冷,不似向城的坚毅分明,不似向垣的明艳可爱,一举一动皆是上位者的从容,透着一股高不可攀的矜贵孤傲,深蓝冕服穿在身上,自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魄。
      向垣左右扫了一眼,身子往后靠靠,闻生会意,借着给他倒酒把耳朵附过去:“齐泉珏月都不在。”
      闻生了然:如他这般近侍,非有特殊情况不会离开主人身边,想是今日有大动作。
      于是他暗示风燃把跟着向垣的都叫到帐外,随时待命协助向境。
      席间谈话原本算得上融洽,只是一提到两国恢复邦交,和好如初,一直沉默旁听的向境却淡淡开口。
      “依臣所见,既有救命之恩,旸国合该划地酬谢,以帮羲国快速恢复国力。”
      诸葛起不悦:“二公子不是不能饮酒吗?怎么醉的比我们还快?”
      “邦交之事,确是不该我过问。”向境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行川,述岳,去给世叔敬酒,代本公子赔罪。”
      向境不能饮酒,此举倒也说得过去。可二人到了诸葛起桌前,借着斟酒敬酒的工夫,竟抽出佩剑挟持了他。
      事出突然,众人始料不及。诸葛起怒极反笑:“怎么,向家家大业大,辰山放不下你们了?来抢我诸葛氏的地方。”
      这话摆明挑拨段向关系,所幸段业并非真的昏庸无道:“事情未有定论,何必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向城坐在席间,虽说向境此举出乎意料,却也本能相信他,听着话语刺耳,微微偏头看过去,沉着稳重,一族之长的风范,压迫气息比起段业不遑多让:“二公子什么都没说,世叔急什么?向家如何,轮不到外人置喙。”
      若想抢占旸国,何须费心搭救?难道他向城还能攻不下来吗?
      向境起身,看向段回峰,提起一件往事:“殿下,您可记得,您曾心有疑惑,不解封越为何会暴虐成性?”
      “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你说是暴露了本性。”
      “是,他本性的确如此。这样的人,怎会是开国皇帝?除非,他是被迫成为皇帝的人。”
      向境立在帐中,朗声道:“请陛下恕臣之罪。此事还未落定,封越身上诸多谜团,臣心中猜测尚未证实。还望陛下允臣一试。”
      “既未证实,合该一试。”
      “谢陛下。”向境起身,退了两步,“带上来。”
      毫发无损的封越被带进帐中,五花大绑立在一边,任由向境一手持匕首,一手在他面部周围来回摸索。封越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觉动作熟悉,是无数次向境“恃宠而骄”的大胆行径。
      找准位置,划下第一刀,向境就笑了:“果然。”
      段业等人锁紧眉头,侍从将士好奇争看,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
      最后一步时,向境忽然踌躇,犹豫道:“陛下,臣需揭开他的脸,恐污了陛下与殿下耳目,不知……”
      “继续。”
      “是。”
      向境不再含糊,上手掀开了他的面皮,许多胆小的侍从赶紧低着头,不敢去看,而看见的人大吃一惊,暗叹惊叫此起彼伏:“他竟还有一张脸?!”
      “诸葛起?!”
      面皮之下,另有一张脸,并非深可见骨的血肉可怖,而是脓包肿胀的血污丑陋。
      “诸葛起,你看他眼不眼熟?”
      段业反应很快,犹疑又惊异:“他们是双生子?”
      “陛下睿智。”
      从向境说出那句话,闻生便意会,提前上手遮了向垣的眼。向境面前,向垣也安分,可当他听见那几人惊呼,一个大胆的令他战栗的想法冒出来,不受控制地扒拉开闻生的手看过去。
      封越已经变了模样,真实的脸上血淋淋的肿胀着,但仍能看出与诸葛起一般相貌,一张脸皮被扔在脚下,血肉模糊,令人作呕。
      指尖开始发抖,有意忽略的记忆纷纷涌上心头彰显存在感,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心里又想到什么,不敢再看。
      向境原不想让他看见的,只是看见与否,这件事终会传进他的耳朵。
      既已揭开真相,封越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向境命人带他下去,自己则快步走到向垣身边,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十分自责,懊恼自己伤到了他:“三弟?垣儿?”
      熟悉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向垣茫然看着向境,像受了什么巨大打击,张张嘴,勉强吐出几个字:“……二哥哥。”
      “诶,对,二哥在。没事了,对不起,已经没事了。”
      向垣近乎执拗地唤他:“二哥哥。”
      “我在,我在。”向境半扶半按把他放回位置上,“乖,自己待会儿,哥哥很快回来了,啊。”
      真相近在咫尺,他必得先同众人尤其是段业说清,把封存已久的真相展开。
      “陛下,一切的起因皆是诸葛起,封越并非姓封,而姓诸葛,他作为一枚弃子被推上皇位,只待今日诸葛起名正言顺接手旸国。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他对此一概不记得了。”
      “那日,诸葛起急于杀了他,也是怕事情败露。”
      “陛下,想来您也知道诸葛氏的族内制度,一族之中唯嫡系长久,分支只能沦为陪衬。不过是嫡庶之分,却是天差地别,有反心是一定的。只是先旸帝过于自负,不能拿捏他们,祸起萧墙,致使今日祸事。”
      向境高声拜道:“诸葛起狼子野心不可留,臣奏请陛下合并羲旸两国,除去诸葛起一脉。”
      段业恍然想到什么:“你是为了这个原因,才不肯让他死?军中流言,是你故意为之?”
      “是。那日匆忙,臣还不敢确定,需等待时机让诸葛起自己露出马脚,再者,臣也不能保证他是否还有其他阴谋,故不敢妄动。流言四起,才能暂时迷惑诸葛起,有喘息之机。”
      “眼下,臣已派齐泉控制了他所有余兵,再掀不起风浪,臣才敢将事实如实交代。”
      向城不明白:“他想要旸国,何必费尽心机等我们来救?难道封,诸葛越不是心甘情愿的?”
      “一来,他想要的不只是旸国。陛下故作昏庸,又要百姓不遭难,又要暗中训练将士,到底消耗国力,他是想等着羲国被拖垮,一举拿下。”
      “二来……”向境轻叹,似有诸多不忍,隐晦地看了一眼向垣,发现他并未注意到这边,才继续交代,“二来,诸葛越确实不是心甘情愿的,不然诸葛起也不会让他忘了这些。”
      “换脸之术惨烈异常,换的越彻底就越是痛苦,因而诸葛越不肯毁去自己本来的面貌,只是以他人的面相覆盖。而正因如此,两者相斥,难免痛痒,所以畏热,才被我发现异样。”
      一时之间,帐篷里静得能听见他人心跳。
      有人在惊叹诸葛起居心叵测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惜以亲兄弟作献祭,有人则敬服向境的敏锐,种种不相干的线索也能把真相勘破。有人则讶异于阴谋的可怕,长达数十年的阴谋,涉及两国多方势力,若非向境,如今的羲旸两国都将被诸葛起收入囊中。
      终是段业先缓过神来。
      “为了引出主谋,为了一举清扫他的追随者,你宁愿背负骂名,宁愿让所有人误会于你,也不肯透露半个字?”
      “臣问心无愧,不惧流言。”
      段业看了他半晌,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向境,有你,是朕与两国百姓的福气。”
      他怎么会像向天鸿呢?他谁也不像,向境自己就已经足够出色,比段业见过的所有人都出色,是画师笔下最特别的颜色,史官笔下最厚重的墨迹。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受。”
      “向境听旨。”
      “臣在。”
      “你,不必等太子登基了,即刻任职二公子,加封护国公。二公子一职,朕准你历任两朝。”
      “谢陛下恩典。”
      看向垣还有些发愣,段业心底叹气,唤了一句“向垣”使他回神。
      “你哥哥,很好。他无愧于你这些时日处处维护。”
      向垣眼眶有些湿,看着向境:“向垣早就说过,我二哥哥文韬武略,天下无双。”
      像有感应一般,向境看向他,四目相对,微微笑着:“三弟赤子之心,臣亦不忍辜负。”
      谁料向垣扭头撒娇,不满道:
      “只是你连我也不说,实在过分。”
      向境知道他大胆,也知道他放肆惯了,却不想御前也敢耍小脾气,低声哄道:“一旦说出来,就难保别人听不见。隔墙有耳呢。”
      怕隔墙有耳,所以对向垣也不说,对段回峰也不说,一个人默默抗下所有。
      段回峰忽然觉得,他与向境本就是不可能的。
      他曾被太多谎言包围,最想要的就是一颗绝不会欺骗他且可以完全交托彼此信任的真心,当初与向境,也是为他诚心所动,在日复一日的无声陪伴中接受了他。
      可向境不一样。
      他是权臣,是依靠谎言与骗局生存的人,所以他的谎话信手拈来,阴谋诡计不过他眼中儿戏,他若装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便是最凉薄无情的人都不忍辜负,落入他精心编织的陷阱中无法自拔。
      这样的人,做臣子便罢了,□□侣……实在不能为段回峰所接受。
      段回峰有些想笑:他竟真的这样爱他,这种时候,竟还有心思去想他与向境是否般配。
      诸葛起隐忍多年,只为今日名正言顺拿下旸国,谁知半路杀出个向境,将他多年谋算尽数击破,岂能甘心?
      趁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向境身上,诸葛起借着身后心腹的协助,迅速夺过行川述岳二人的兵器,挣脱束缚,将其中一柄剑飞向向境,自己则带着亲卫逃出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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