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0、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

  •   远远地传来清脆的银饰碰撞声,铃铛耳坠戴在向境的耳垂,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摇晃,银铃声由远及近,他只在殿下对着旸帝封越遥遥一拜,听见“免礼”二字就起身上殿上去,对其他人视若不见,看都不看他身边的皇后,更遑论阶下的段回峰。
      “来了?”
      向境自然地伏在封越身边,浑身没有骨头似的糖稀一般倚靠着他,本就轻细的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迷糊倦怠嘟囔道:“陛下也不叫我,生等着境儿睡过头,平白教人训斥。”
      封越放下酒盏,手指划过他的耳坠,引起铃铛摇晃,引得向境偏头贴得更近,像是在躲避什么。
      “怎么还戴着?也不知换一副。”
      也不顾在众人面前,向境转头,双臂环上他的脖子拉进二人距离,如猫儿伸出爪子示威轻挠,颇为撒娇得意:“陛下亲赏,境儿怎么舍得摘?就要日日夜夜戴着。”
      “朕就是喜欢你这点,乖巧懂事。莫说睡过头,就是睡上一天又如何?有朕在,没人敢训斥你。”一面说,一面拉下向境的手臂将人揽到身边,一面舀了一匙汤要喂他,“来,小心烫。”
      皇后冷眼看着,心里不痛快。
      “宴席之上,众臣与妃嫔都还在呢,陛下宠爱猗盈君,也不能……”
      “宴席之上”四字一出,向境就从封越身上起来了,老老实实端坐在一边,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听皇后的劝诫。
      “他受了伤一直卧床,现在好容易好些,不过是爱黏着朕,你吓他做甚?皇后管好后宫就是,向境是朕的人,皇后未免管得太宽了。”
      说罢,他拉过向境的手放在膝上,向境悄悄歪头看向他,勾起的嘴角怎么也抑制不住。
      “朕说了,有朕在,没人敢训斥你。”
      段回峰在下方列坐,丝竹声与人声分辨清楚,丝竹歌舞一刻不停,上头也没有个安静时候。
      段回峰不敢见向境。
      但是不见,不等于他自己不会想。
      每次宴饮,他都不会去看他。
      可低下头,杯中酒映着向境的影子。
      比起从前,他似乎爱说爱笑了些,声音听着也脆。方才他还在阶下时,段回峰故作无意扫了一眼,觉着过了一岁向境长高了些,他低着头,模样看不太清,脸上约莫长了些肉了,不似从前清瘦。想是宫里宫外天差地别,有各类好东西将养,总算有了点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灵气。
      侍从服尽是青衣蓝衫,褐色皂衣,不如那云霞似的锦缎华服衬他。
      如今的向境也有人给束发了,变着花样来,那两串流苏折射近午的光,晃的他眼疼。
      他进殿时闻得铃铛阵阵响,段回峰倒没看清他戴在哪里。是发上还是腕上?
      段回峰知道有些人好给宠物系个铃铛,一动一响耐听得紧。或是刚出生的幼孩,拿两对银铃镯子圈着,显出父母疼爱。从前他只觉吵闹,戴到向境身上,却分外可爱些,也不知他幼时是否戴过那样的银镯子。
      段回峰心底端着向境,来回揣摩他的模样,匆匆一面已觉满足,私以为他大抵过的不错,毕竟在质馆也没有这么胆大任性的时候。
      知道向境过的好,他的心才稍稍宽慰,面对他人的取笑谩骂也当耳旁风。
      ——他的境儿过得很好,于他就够了。
      因着向家做的事,余庆冉苍老许多,大多时候一个人喝闷酒。只是再伤心再怨恨也不敢在封越面前表现出来,勉强撑着一张笑脸,比哭还难看。
      如今见了段回峰,气血涌上来,成心搭着封翼的话茬刺他。封越在上头跟向境柔情蜜意,不想多搭理,也就由他去。
      许是昨夜确是睡的不好,宴会未过半,向境就靠在封越身上,头一点一点,上下眼皮打起架来,怎么都睁不开了。封越招招手唤来人,低声嘱咐他去传太医,自己则示意其余人继续宴饮不必理会,起身横抱起困倦的向境打算带他回去。
      抱起时的轻微颠簸惊着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近在咫尺的封越的脸,喃喃念了一声:“阿越……”
      “睡吧,朕带你回去。”
      兴许是蜷在他怀里觉着安心,他更往里钻了钻,像一只恃宠而骄的猫,爪子紧攥着主人的衣裳,头靠在他的心口,听着那浑厚有力的心跳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向境……叫了封越的名字?
      最是无情帝王家,向境不会不明白,可他分明听见他唤封越的名字。
      明明喝下的是酒,段回峰却觉得心头胃里酸溜溜的,向境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刺耳,他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可那是他朝思暮想几个月的声音,断断错不了。
      ……向境都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不仅没有,还时时刻刻顾着那点规矩,不敢轻易与他亲近……
      行吧,余庆冉的话着实难听,他不想待下去了。
      宜衡近来时常出宫,不去沈府就去来雁楼,时不时也会出城郊散心。
      余跃从的事,对她着实有影响。
      沈合欢低眉垂眼,捉着袖子小心地往炉里洒香料:“听说陛下要出兵了,若是向家归顺还好,若是不肯……陛下断断容不下向垣。”
      她是封越的掌上明珠,更是旸国最尊贵的公主,封越怎么能容许她喜欢一个乱臣贼子?
      何况就算封越允许,她也不能嫁。
      余跃从的事是他咎由自取,可也有向家的“功劳”。但凡能回来一半人,封越都不会置他于死地,顶多革职罢了。可向家诛杀了所有人,多少时间精力都付之东流。
      那些将士的命摆在那,余跃从不能不死,不死难安军心。
      她若嫁了向垣,必定引得朝堂人心动荡。
      “若能维持现状,兴许……”
      宜衡不说话了,似在沉思,沈合欢适时接道:“公主别怪我说话直,维持现状是不可能的。前几日听人说,皇上得了个猗盈君,出谋划策一把好手,多亏了他,皇上才师出有名。”
      “听说他从前受了羲国不少欺辱,又险些丢了命。现下帮着皇上,亦是给他自己出气。”
      宜衡看她半晌:“听说余跃从出兵前找过你?”
      “小……余公子那时候心情不大好,说公主总是郁郁寡欢,问我有何办法。”沈合欢自然地拔下那只发钗呈给她,“期间说看这只发钗别致,要拿去打一只一样的送给公主。只是我顾着礼,没敢给,答应他会转送给公主。”
      宜衡默然。
      难怪她前两日收到一个小侍女送来的礼,说是代余跃从转交。
      沈合欢“开解”完送走宜衡已是黄昏了,她心里想着事情,手上也不闲,拨弄着琵琶。忽见云景一直站在边上,手上渐渐施力,曲调微变。
      “云景,你说皇上要发兵,是否也是公子的计策?”
      “属下不知。”
      沈合欢点点头,其实根本没听他的回应。不知,不敢揣测,不敢妄言,他嘴里来来回回也就这几个词,把沈合欢问的话全打发了。
      她虽不知余跃从为何会来问她,但这一定与宜衡有关,只有遇上宜衡的事,余跃从才会失了分寸。余跃从已经死了,旸国军队也折损不少,他的目的达到了,那……宜衡要怎么办?
      狡兔死,走狗烹,宜衡不仅没用了,还成了隐藏的祸患,按云景的说法,就算向垣不动手闻生也不会让她咬上向垣。
      她与向垣,说好听了是利益牵扯,实际上是她单方面依附,而且是不得不依附。身边有个云景,她不会也不敢有异心。
      会不会将来,她也是余跃从一样的下场?
      “云景,把香换了。”
      “上次你去述职,公子可曾提过我?”
      她总要为自己打算打算。
      “没有。”
      “公子可有任务给你?”
      云景没想过她会对自己下手,完全没有防备就着了她的道,什么都不知道了,沈合欢问什么他答什么,声音迷迷糊糊的:“有。”
      沈合欢紧张起来:“他要你做什么?”
      “宜衡模样的人皮面具。”
      哦,看来这个和她没关系。
      “公子和闻生,可有提过要取我性命?”
      她没敢打听具体细节,换了个问法。
      “没有。公子说过,姑娘听话,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保证安全了,沈合欢才松了口气,看他仍迷糊着,有心问两句别的话:“事情结束,你是不是就要离开我了?”
      “是。”
      “辰山的暗卫,至死都归辰山所有吗?就没有过脱籍的?”
      “是,有。暗卫籍,能脱。”
      沈合欢轻轻拨弦,随口编了段瞎话:“云景,方才我什么都没问,你也什么都没说。记得吗?我让你去换香,你不小心弄掉了我的香盒。”
      重重一划,唤回神智,云景茫然若失,低头看着地上散落的香料和半开的香盒,抬头对上沈合欢疑惑又不悦的目光。
      “云景,你怎么了?”她努一努嘴,“全洒了。”
      “姑娘恕罪!”
      沈合欢收了琵琶:“方才想什么呢?”
      在想向垣交给他的任务……只是,这话能跟沈合欢说吗?
      “主人问话,可以不答吗?”
      云景低头道:“属下不敢。属下在想先前公子交代的事,一时入神,打翻姑娘的东西,请姑娘降罪。”
      沈合欢摆手,“大度”表示既与向垣有关,她便不再多问也不怪他。云景感激得不得了,忙不迭收拾了残局,殷勤又驯顺,小小的让沈合欢有了些许愧疚。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