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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番外一】齐泉自述 ...

  •   我叫齐泉,境公子身边近侍。
      我叫齐泉,皇上手下的暗卫。
      从境公子出生我就认识他,我看着他和向垣一天天长大,然后分离,相遇,他潜伏在旸国,忍辱负重,遭皇上猜忌,又遭太子厌弃……有时候我真心疼惜他,身边没有一个可信的人。闻生是被向垣救下的,自愿跟着向垣,我却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叛徒。
      我总是责怪向垣,都是因为他的自私,境公子才会遭受这些。
      我想,要是他再努力一点呢?是不是就不一样了?他的命,却要让他弟弟去替他承担。
      有时看着向垣,我会把他幻视成境公子,这明明该是他的人生,他的幸福,如今却都被另一个人占了。我是真心替他不平。
      我想,向垣会不会忘了过去的事?白衣先生说,他很可能就不记得了,因为他长大了。
      我不信他会忘,至少他不应该忘记他才是哥哥,他才是应该遭受那些痛苦的人。我从来唤他都是垣公子,就像我唤境公子一样,只有这个名字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我知道境公子希望他永远潇洒快活,可我私心想着时时刻刻提醒他,他不是三公子。
      可是话又说回来,我哪来的资格指责他?
      我是皇上安插在他们身边的线,通过这根线,他牵着境公子,知道他在做什么,然后他动动这根线,境公子就要做什么。
      他一开始就告诉我了,不准对向家人有真心,我早晚要对他们动手。
      自始至终,我的主子就只有一个。
      皇上视他为有毒的刀,用完便弃,只是我真心盼着境公子岁岁平安。
      直到我亲手毁了他的平安。
      境公子回辰山的第六年,太子来了。
      自皇上给他喂药已经过了七年,七年的时间没让境公子丧命,反而让太子扫清障碍,来辰山接他了。
      皇上不说,可他生气了。早在当年二人和好,我传回的他们浓情蜜意的消息就已让他龙颜大怒。皇上命人给我递信,境公子舍不得死,我便帮帮他。
      我将药掺进太子喝的茶里,又将熏香点上。
      这种熏香闻起来没什么特别,几乎可以说很好闻,清心静气,但是太子喝了掺药的茶,这就不一样了。说起来,境公子风寒发热,这香点了也是给太子闻的。
      境公子对香料是了解一些的,要不是他爱着太子,我根本没办法伤他。
      我以为他闻不到,做完这些就打算退出去,可他还是叫住了我。
      “齐泉,今日焚的是什么香?”
      “公子风寒,垣公子说此香平心静气,有助公子早日好转。”
      我没有说谎,向垣的确是这么说的。
      只是他不知道我还有别的药。
      有时我也不明白,白衣先生这么多好东西为何都进了皇上的手里,向垣再怎么样也算他的学生,却连听都没听过。
      我在外面守着,看见房里的烛火只留了影影绰绰一个小光点,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别处,然后便听见太子的声音,境公子不会拒绝他,我知道。
      境公子不愿让人担心,因此他发热的事只有我和他知道,做那事时,身体自然发烫,太子不会察觉。而这种药会让太子迷失自己,境公子也察觉不到。再来,那事会加速毒的侵入吸收,春宵一刻值千金,谁会这么没趣?
      这样一来,等太子发现不对,毒入骨髓,非白衣不得救,境公子算是彻底废了。
      里面动静越来越大,我听见境公子说难受,也听见太子不管不顾,可我没有动。
      想办法支走珏月,就是为了让境公子孤立无援。
      药效大概过了,太子回过神,手足无措喊境儿,我适时冲进去,看见太子痛苦茫然的神情,心下了然,转头去找向垣,顺便一脚踹开珏月的房门,喊她去照料。
      我给闻生搭手,两人忙前忙后,虽然心里有准备,可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我真没想到太子能把他弄成那副模样,浑身的青紫,嘴角都是红肿的,我不敢想他身下……
      都是我害的。
      要是我提前将香换走,或者掺的药量少些……
      我仍然陪着太子,听说向垣跟境公子哭,听说境公子终于松口让宜然小姐回来看他,我想,他已察觉大限将至。
      后来一日,我在后林见到境公子。我看见他手掌的血痕,是弓弦割伤,他已经拉不动弓了?
      我惊愕地看着他,全然忘了这是我的手笔,忘了我是皇上的人。我甚至生出了去求向垣的念头,想把境公子的事告诉他,万一他能救他呢?过去他拉弓射箭,百步穿杨,多潇洒畅快。拉不开弓,他能受得了吗?
      境公子看出我的难过。
      “过去一直做这些,兴许老天想让我学学三弟,吟诗作赋,修身养性。”
      学他?哼。
      大概是看出我的心思,他拍拍我的肩膀。
      “阿泉,你怎么还这般讨厌他?”
      他唤我阿泉,我知道,他想和我说心里话。
      拉不开弓对他,到底打击大了些。
      他眼睛好毒,心也透亮,怎么就看不透我背叛了他呢?
      其实最初,我是很心疼向垣的,我知道他要经历什么,我也并不厌境公子,他们各有各的命,我只庆幸有个境公子能守着向垣心底一块净土,之后的路再黑再难,他也有个可以歇脚的地方,有个可以说话的人。
      可是突然就不一样了,境公子替了他,他不用再背负黑暗了。
      明明境公子更小,明明他才是应该被保护的人。
      那时我尚小,藏不住心思,真的气,被皇上拎着耳朵教训好几回,师傅也说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位置,别替人家操不该操的心。
      可我还是好生气。
      他怎么能拿走境公子的人生?
      而且……
      而且,他明明说了,要带我去外面的世界,他食言了。
      他丢下我了。
      他丢下我和三公子,一个人去外面的世界了。
      师傅责我不忠,苦口婆心地劝:“向境本来就不是你的主子,你再忠心,在他心里你也是向垣的人。”
      ……
      是啊。
      向垣以为我归于境公子,境公子仍把我当成向垣的人。
      他们都丢下了我。
      我的主人只有一个,就是那庙堂之上的九五至尊。
      皇上夸奖我的任务完成得好,不像境公子,在任务里掺杂私欲,勾引太子。
      他没有。
      我知道他没有。
      但我没说。
      “谢陛下。”
      明明是太子先对境公子好的。
      “这是属下分内的事,不值夸赞。”
      其实太子也没错。
      怪谁呢?皇上吗?感情的事,我不懂,但我觉得他们都没错。
      境公子之后,是向长义。
      太子太重情,皇上得替他料理向家。
      我要去刺他的右手,剑尖上有毒,愈练愈侵入骨髓,等他长大才会显现,到时已经无药可医。羲国不需要下一代二公子,他的存在只会是威胁。
      我事先悄悄安排了另一人,在他长大毒发前刺伤他,好抹去我的嫌疑。
      皇上其实是不担心的,到时太子继位,没有证据,谁也不知道我是他的人,查也查不出什么,向家要么换人,要么让一个残废当二公子,那就与我们无关了。可是我担心,我还是盼着境公子长命百岁的,活着就有希望,万一白衣先生心情一好愿意救他了呢?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背叛他。
      其实不算背叛他,我从来就不是他的人。
      这是我最后一次任务。
      收到任务那日,我被派去给入营的新人入名册,教规矩,回来时却发现宜然小姐在我藏书信毒药的地方。
      我忘了,忘了境公子许她出入朝峰院。
      我看着她手里的纸,明知故问:“宜然小姐怎么在这里?”
      “是你害他……你怎么能害他?”眼中涌出泪水,说不清是怕是惊,“你是他身边最忠心的人……”
      最忠心,是啊,我最忠心。
      “义父对你很好的,他对你那么好!”
      “小姐,您病了,眼花了,属下送您回去吧。”
      宜然摇头:“我不走,你要这张纸是不是?我不会给你的!唔!唔唔!”
      一个六七岁大的奶娃娃,就算来十个我也不会放在眼里。
      她仍拼命挣扎,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踢在我腿上甚至会疼——我从来不知道她能有这么大力气。
      我给她喂了断忆散,最后清醒时,她仍不肯放手,要把我不忠的证据交给境公子。
      “义父……”
      她昏昏沉沉地喊着义父,我上前想拿过那张纸,却发现她依然攥得紧。
      “放手吧,小姐,您救不了他,我们都救不了他。”
      宜然躺在地上,所有人都说她聪明,境公子总夸她聪明,可现在,她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也不懂。
      “小姐,对不起。”
      那日,境公子与殿下小姐在院子里玩,珏月给她带来的花,她还特意分了我一朵。
      可惜,那朵花唤不醒我的良知,也换不来我的忠心。
      我喂给她失忆的药,一个手刀劈晕了她,把她从朝峰院前又高又陡的长阶上推了下去。
      只是我没想到,向垣会用白衣的药来救她。
      好在药起了作用,她的记忆完全错乱,不认得境公子,不认得太子,也不认得我。
      她怕我。
      她再也不会笑着唤我齐叔叔了。
      起初,境公子看起来没有那么伤心,可不知洛潇同他说了什么——我猜是断忆散被发现了,我第一次看见他那副样子。
      说真的,我有点后悔了。
      小姐说得对,他明明待我那样好。
      那日雨很大,小姐种的花被打坏了,不知道境公子看了会不会伤心,我站在那里撑伞,我觉得我一定是疯了。
      齐泉代为指导向长义那日。
      “你们都出去吧,在这里碍手碍脚。”
      齐泉微讶,内心窃喜:是向长义自己把他们赶出去的,这样一来,即便出事也完全可以推脱,至少不会牵连太多人。
      瞄准目标,抓住机会,齐泉一剑刺去!
      岂料向长义竟避开了!
      齐泉眉头不可察地一皱,但还是跪下请罪,原以为就是走个过场,毕竟实战磕碰在所难免,可向长义竟然没应,也不叫起。
      “很失望吗?”
      “公子恕罪,属下不明白。”
      “我躲开了,你很失望吧。”
      这次,向长义直接用了肯定句。
      “属下不敢,公子……”
      “是吗?”向长义平淡叙述,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遍,“宜然怕二叔叔,是因为他当着宜然的面打死元娘。可宜然最怕的人是你,齐泉,为什么?”
      “许是因为,当日是属下亲自将小姐送到褚云院。”
      “哦。那二叔叔那次,是怎么回事?太子心悦二叔叔远胜父亲心悦母亲,那样的他竟然会不顾二叔叔的身体,事后又查不到蛛丝马迹,齐泉,为什么?”
      “洛潇探查过,许是因为二公子从前身上的余毒未清,加之发烧体虚,故酿成此祸。”
      “哦。那我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方才那一下,你是不小心滑了一跤,才让剑刺破了我的衣服?”
      齐泉脸色变得难看:“……属下无心之失,仲公子,您想太多了。”
      “没关系,我不怪你。”反正很快就结束了,向长义浅浅一笑,“齐泉,我们继续吧。”
      ……
      我原本只想刺伤他,剑尖有毒,一点足矣,可我没想到他会故意朝我的剑上撞过来。
      我忽然明白了。
      他是要用他的一只手,来换我的命。
      向长义……我不知所措。他明明那样无能无用,沉默寡言,以至于我完全低估了他。
      好在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将军疑我,连带着疑他的亲弟弟,疑他自私寡情,要害将军的儿子。
      皇上那边我回不去,与其幽禁暗卫营,不如为境公子博一线希望。
      我挥剑前一刻,在房门缝隙中看见了向长义的目光。
      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他,只有我在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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