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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泪眼不曾晴,眉黛愁还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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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段回峰的惊讶,裴婧芷反而奇怪:大将军说的很清楚,太子未曾娶亲,送她们来此就是为羲国延绵后嗣,难道太子不知道?
“葫芦,为何城兄送来的人会住在柴房?”
“殿下,大将军送人来时您不得空,属下就将她们安排在清芳阁。裴姑娘性格温顺又不会说话,许是……”
“许是被她们欺负,才被迫搬出来。”
“是。”
段回峰眸含怒意:“你这个太子府总管是不想当了?”
“属下知错。”
“传孤懿旨,让她……”段回峰一顿,回头看着她,温柔有礼,还有殷切期盼,“你可愿陪在孤的身边?”
她一惊,迅速写下几个字呈给他。
“我身有残缺,不敢有所奢望,全凭殿下吩咐。”
“孤不在意那些。不会说话,打手势也好。而且孤会让向垣来医治你的嗓子……”他的手指情不自禁靠近她的脖颈,在触碰的前一秒清醒过来,收回手指,歉意一笑,“抱歉,孤不是有意的。”
“父皇时常提起,太子府还缺一位主人。你若愿意,就留下,好不好?”
女子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入了太子的眼,她甚至什么都没做,段回峰就这样待她,简直像一场不真切的梦,随时会如琉璃一般破裂。
“你可还有父母亲人?”
她摇头,在纸上写下。
“我没有亲人。”
“不怕,以后孤护着你。留下罢,好不好?”
她怯生生抬头,撞进那一双期盼的眼瞳,浅笑着应下。
与其老死太子府,这是最好的选择,她想,太子看起来温柔又深情,目光如水,仿佛认定了她,她愿意相信他一次。
“传孤懿旨,让她搬出来,住到逐岚院。她既不会说话,就多安排两个侍女陪侍。”段回峰想到她抱着的小狗,“你喜欢就留下,由你照顾,可好?”
“你叫婧芷……以后,孤叫你婧儿,好不好?
“怎么哭了?”
裴婧芷只一味抹泪。
“孤一见你……”他不说话了,伸出手,裴婧芷一搭上来他便紧紧握住,吐气都颤抖,“婧儿,孤等的就是你……留下,留在孤的身边。不会再有人欺负你,孤保证,永远保护你。”
裴婧芷回握着他的手,泪光盈盈,任由段回峰用手帕给她拭泪。
“待会儿把人叫来,你自己挑两个顺眼的伺候,好不好?”
段回峰安置好她,离开逐岚院。
“葫芦,把她藏起来,先别教人知道。”他望向天空,“孤还未登基,别让人错了心思,打她的主意。”
他并不觉得裴婧芷哪里不好,可他不想让别人——尤其是段业,觉得他心里放不下向境。他知道,段业疑心太重了。而且他也不想让向境觉得他是一个沉溺儿女情长的人,他不想让向境失望。
没有向境,他一样可以撑起这个国家。
“殿下,可要替裴姑娘寻个义家?太子妃身后,总要有靠山才……”
“孤就是她的靠山。”
夜里,散下帷帐,段回峰才要就寝,葫芦突然问道:“殿下,恕属下多嘴。您真的喜欢裴姑娘吗?”
段回峰反问道:“你觉得呢?”
葫芦没有说话。
他早在看见裴婧芷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向城的意思,才有意把她藏在人群里,安排得偏远些,更在得知她被欺负后特意安排一只小狗告诉她,太子府有后门,可以逃。
只是他没想到,裴婧芷无处可去,回不去辰山,只能留在太子府。
“您就不怕她……”
“就算她是,孤避开她,以后就没有别人了?”
“您这样,对二公子,对裴姑娘,都不好。”
“……孤知道。”
他已经听从段业的心愿,顺从向境的意思,选了一个又一个他不喜欢的女子为妃,何惧多一个裴婧芷?就当今后再也不能与向境相爱的安慰又能怎么样呢?
……
不能怎么样。
就算有了她,她也不是向境。
段回峰不能没有向境。
没有人知道,对于质馆里的段回峰,向境也是他的一束光。
出现在他人生最阴暗的时刻,又在他迎来璀璨未来时决然离去。
段回峰当然没有完全放心:这样相像的容貌,不可能不怀疑。
很快,派出去的影卫前来回话。
“怎么样?”
“属下找到了当初裴姑娘所住村落。据抚养她的人说,裴姑娘有个同胞弟弟或妹妹,只是六七岁时被歹人掳走,死状血腥惨烈,恰好裴姑娘见到,大病一场,此后再没有开口讲话。后来大将军偶然见到她,把她混进进献的女子中。她并不识得二公子,二公子对此毫不知情。”
“向城难道没有起疑?”
“属下留意问过,这个村落在辰山边界,二公子从未去过这里,想必不会有关联。”
段回峰满意点头:清清白白,简直就是上天恩赐,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没几日,向境来拜访段回峰,却没见到人。
“殿下在忙吗?”
“殿下在陪裴姑娘,只怕暂时不得空,二公子不如先请回吧?”
“裴姑娘?”向境疑惑:那些女子中,有姓裴的吗?
“是殿下新认识的姑娘,殿下最近很喜欢她。”
“啊……无妨,我等等吧,不必通传。”
不多时,向境听见段回峰的声音。
“多种些牡丹兰花,她喜欢,哦,还有芍药,衬得她好看。”
他一面说,荣安一面应,踏着轻快的步子,段回峰毫无防备踏进前厅,看见等他多时的向境。
“啊,你……何时来的?”
段回峰欢快的神情在见到向境时僵硬一瞬,有一种被勘破的羞赧与不安,从心底愧于面对。而在向境看来,这是段回峰不满自己打扰的表现。
“臣无意打扰殿下,只是到时需在太子府布置安排,所以想同殿下商议。”
“……孤能不能,不娶欧阳慕?”
“殿下想娶裴姑娘?”
段回峰皱眉:“谁告诉你的?”
“臣,臣不过一问,毕竟,朝中并无裴姓氏族,所以、所以臣……”
“她出身微寒,无父母族人,清清白白,你大可放心。”
向境思忖片刻:“那是否要给裴姑娘寻个义家?她一个孤女,只怕……”
段回峰再次打断他:“不需要,孤就是她的靠山。”
“殿下,臣并无他意,只是身为太子妃,若不能平衡各方势力,怕是对……”
“孤不要她做平衡权力的筹码。向境,你听清楚,孤不要他做平衡权力的筹码!”
“是,容臣想想,臣会想办法的。”
向境思量许久,始终不好调换,若段回峰真的喜欢,委屈两年,先封侧妃再封皇后,亦无不可。
他找到颜景舟,简单问了两句对方便知晓他的意思。颜景舟皱紧眉头,不只向境,他亦没有见过那位深得段回峰心意的裴姑娘,甚至他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殿下,纵使您喜欢,纵使您登基是必然,可太子妃系着社稷安定,朝堂平衡,您再喜欢她,也不能不为局势考虑。”
这是其一,其二,向境已经把名单拟好,约束众人,相互制约,骤然更换,必使朝臣不满,对他对向境皆无益。
“孤想娶她,孤只想娶她,景舟,你……”
“殿下!世间万事,哪容得您想不想?二公子统筹调度,日夜不休,您这样未免太任性了!”
想?难道向境不想嫁给他?难道向境就愿意操持给他选妃,布置他和其他人的婚礼,眼睁睁看着他与别人拜高堂入洞房?向境好容易把这些事安排到位,他却一次次给向境抛难题?
颜景舟不是苏孟,他曾亲眼看着向境受了段回峰一剑后仓皇无措卑微乞求,他亲眼见证向境站在段回峰身前,面对披甲军队,替他挡下他人质问,他亲眼目睹向境为段回峰能信他生生拔下那对耳饰以致撕裂血肉。
他看见向境失魂落魄,看出他强打精神,看透平静下的伤心。
颜景舟不是苏孟,他站在最客观的角度见证他们二人的情谊,无论因何分开,向境都是爱着段回峰的。
“最后一次,景舟,这是最后一次,你帮帮孤,孤一定要娶她为妻。”
“殿下!那个裴姑娘究竟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她一个孤女,得您的宠爱,将来做个宠妃还不够吗?”
“她不是宠妃!她不是供人玩乐的物件,孤答应她的……孤很早就答应他了。”
他颓然跌坐,手指搭在凭几上,喃喃自语,满脸凄怆:“你们都想他能在朝堂上对孤有所助益,可谁问过他愿不愿意?他是人,他不是你们玩弄权术阴谋的工具……”
段回峰掩面欲泣,双目赤红。
“他是我这一生,唯一挚爱的人啊……”
颜景舟愣住了,完全没料到段回峰反应这么大,迫使他把所有措词咽回肚子里,愧疚地安慰他。
帘后的向境且惊且悲,且喜且忧。
他竟不知段回峰如此心悦那个女子!
看来,段回峰确实已经放下他了,只是这件事要如何解决?
不过须臾,向境便坚定信念:他要为段回峰做好这件事,决不能让殿下伤心!至于代价,由他一个人受就是!
平城出了一件大事。
欧阳氏仗着女儿成了太子妃,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二公子闻之震怒,当下命人缉捕,投入大牢。
这件事来去匆匆,以二公子到太子府跟前负荆请罪,被太子亲自请进,抹去了她的太子妃之位为结束。
一时平城热议,二公子秉公执法,太子深明大义,时隔多年,二人再一次同时成为平城的关注。
只有向境知道,这不过是他做下的又一桩孽。
他早已罪无可恕,无惧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