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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

  •   向境端着药进来时,段回峰已经坐起身。
      “殿下,您醒了!”
      段回峰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向境上前,旁边侍候的侍从极有眼色的退下,让出位置。
      他喂他喝药,又喂下一盏梨汤,段回峰的眼睛直直看着向境,向境不敢乱动,低眉垂首,只是机械重复喂食的动作。
      可汤都喝完了,向境把碗放下,段回峰还看着他。
      “上前来。”
      段回峰声音很轻,烟熏火燎那么久,现在还略有沙哑。
      向境听话地过去,谁知段回峰一伸手就要解他的衣带。
      “殿下!您刚刚醒,身体受损,还不能……”
      “上药了吗?”
      向境一怔。
      段回峰不厌其烦地重复:“上药了吗?”一面说,一面在他身前比划解释,“那些伤。”
      “上过了。都已经好了。”
      段回峰折起他的衣袖,露出小半截手臂,手腕上一圈厚重的疤,是被铁链反复磨破又结痂的结果,疤的周围是完整的一圈淡粉色。
      那天火势太大,烧得铁器滚烫,烙铁一般圈在他的手腕上,如今没了铁链,伤痕倒像是一对手环,无需有形,轻易把向境的人向境的心统统锁在他这里。到现在烫伤都未能痊愈,可见当初伤得多重,他是捱着怎样的痛楚去找他,在烈火中把他救出来。
      段回峰不信他没有感觉,不然他不会小心着不让铁链碰到自己,他一定是知道烫的。他不怕烫吗?不怕火吗?他只是顾不上。想到段回峰身处险境,他就顾不上自己了。
      他轻轻摩挲着这道伤疤:“孤总是让你受伤。”
      “我受伤了,殿下才能不受伤。保护您是我的责任。”
      喉咙尚有些痛,于是段回峰不说话,去够床头的药膏,态度强硬地给他涂药。
      涂完手腕,他又去捉他的脚,向境赶紧拉开他的手,摇头笑道:“靴子厚实,无碍,不过是手上疼些。”
      怎么会呢?段回峰难道不知,那铁链是圈在脚腕上的?当时他扔了手上的铁链,还落得如此伤痕,脚上只会更惨,怎么会无碍?
      他不想说,段回峰也不多问,只把药膏塞给他:“回头敷上。”
      “是,谢殿下。”
      段回峰忽然张开手臂:“想抱,好不好?”
      “……”
      向境红着脸回头看看,帘子是一直放着的,这里只有他们两个。
      于是他一点点挪过去,迎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上。岂料段回峰得寸进尺,低下头,离他越来越近……
      “殿下。”向境微微推开他,眼神闪躲,两人拉开一段距离,“您既醒了,皇上……”
      若是段业进来时撞见……
      “你在这里,他们难道是哑巴?父皇疼惜你,还有孤在,你怕什么?”
      向境还有顾忌,看看外面,垂下眼帘。
      “我还是先去请皇上与太医来瞧过……”
      外间虽放下纱帘,却隐约透出白光,青天白日的,就算他们不做什么,这样遮掩也教人起疑。宫中最不缺流言蜚语,要是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传进段业耳朵里,让段业觉得他蛊惑太子……
      见他如此,段回峰挑起他肩上垂下的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把玩。
      “你只怕父皇生气,却不怕孤不高兴?”
      向境闻言一惊,好像把他的话当真了,心都提起来,倾过身急切凑上去吻他,舌尖一点点扫过唇角,讨好似的舔舐磨蹭。
      他当然怕。
      向境最怕的就是他不高兴。
      段回峰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吻彼此。
      匆匆忙忙,青涩生疏,像他们第一次坦露心迹,恰逢年少不懂爱意。
      待向境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心底没由来地紧张,一点一点离开,不敢抬眼看他。
      段回峰摁住他的肩,翻身把他压在榻上,小心,珍重,轻轻吻上去,缓缓深入。两颗心从未贴得如此近,向境听见两个不同的心跳,随着他们的呼吸慢慢同频。
      他迷失在心跳里。
      向境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烫,伸出手臂环着他,接受段回峰的索取,慢慢作出回应。
      “逗你的,别怕。”
      段回峰抱着他,指尖捻着发丝,时不时低头在那张绯红滚烫的脸上浅啄一口:“孤原想葬身火海,以身还债。”
      向境吓得一精神,直起身又被按回去。
      “可是孤想到了你,你在地牢,没有钥匙出不来,孤不想拖累你。境儿,孤错了,只要你好好的,骗我也可以。”
      骗他也好,不喜欢他也好,只要向境平安康健,怎么样都好。
      人呐,一定得失去了才知道什么叫珍惜,向境是这样,段回峰也是这样。
      “苏孟那边……”
      “孤不管,境儿,孤不能没有你。孤会尽可能去补偿他,除了你,他要什么都可以。”
      手臂随之收紧,仿佛下一秒就要有人来抢向境似的。
      向境欣喜若狂:段回峰选择了他,在苏孟和他之间,段回峰选择了他!
      “我不愿殿下为难,您有此心,便是立刻去给他们偿命也可,我死而无,唔……”
      吻罢,段回峰故作凶狠:“不准再说这种话!”
      向境靠着他,轻声询问:“那,以后……您都不会再丢下我了,是吗?”
      “是,不会了。”
      段回峰很久很久没看他笑得如此开心,好像回到了在质馆的时候。
      想到从前种种,心口便一震一震地疼,在见到眼前低眉顺眼的向境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巨石滚烫,压在他的心上,压得段回峰皱紧了眉。
      “是孤错了,让你受尽委屈欺辱,都是孤的错。”
      这般懊悔模样落进向境眼里,又是另一种景象,他宁愿段回峰永远不原谅他,也不愿他露出这般神色。
      “殿下,”一只手覆上段回峰的手,打断了他的话,脸贴近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却没有更近一步,“殿下,您没有错,您不会错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殿下万不可自责。”
      本就难改,只怕日后更要大费一番周折,也不知向境这等观念都是谁教的,在他心里根深蒂固,难以拔除。
      段回峰摸着他眼底乌青,转移话题:“多久没睡了?”
      向境原想糊弄过去,看看段回峰的样子,到底没说谎,老老实实答道:“两三日吧。”
      他叹气:“也就是说,从孤出事,你就没有睡过,嗯?”
      向境悄悄看他一眼,权作默认。
      他的殿下尚未清醒,他哪有心情睡觉?
      “睡吧,睡吧。”
      向境躺在他的怀里,像许久之前的旸国质馆,两人才通了心意的时候,那时的向境脆弱而彷徨,不知几分真,而现在的……他轻轻吻着他的额头鬓角,小心抱着他。
      被移动时,向境明显感觉到什么,皱起眉头,段回峰轻轻哄他:“睡吧,孤在呢。”
      他往旁边摸去,却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殿下?”
      “境公子,你醒了?你睡了好久。”
      向境清醒大半,床头火光跳动,外头明显已是月华倾泄,薄云如纱。
      “殿下呢?我这是在哪儿?”
      “太子府待久了,连自己家也不认得了?”向垣从外间进来,坐在他身边,“听说表哥醒了,我去辞行离宫,正好你在那睡着,他让我把你带回来。”
      向境看向手心。
      “这是殿下的手帕,怎么会在我这?”
      向垣无奈道:“还说呢。表哥让我带你回家,结果你都睡着了还攥着他衣袖不撒手,他拿帕子逗弄着才把衣袖换出去。”
      说起这事向垣就失语,下人禀告皇上段回峰醒了,正好他和皇上在一起,就想着诊过脉象打道回府。
      那小侍从不懂事,明知向境一个人在里面也不说明,两人进去时,向境窝在段回峰怀里睡得正熟,段回峰低头看着他,那叫一个浓情蜜意,不知道皇上怎样,反正他是觉得自己来的不巧,早知向境在他就不来了。
      段回峰让他把向境带回去,那边眼神难舍难分,这边睡得迷糊还不忘抓他的衣袖,接他时险些惊醒,段回峰顾不得有人在,倾身过来哄了两句,又换了手帕让他抓着,才把人带回来。
      “齐泉,你去找一条我的手帕,拿盒子装了送还殿下,说今日天色已晚,我明日再去向他请安。”
      “是,属下这就去。”
      齐泉都走到门口了,向境还不放心地嘱咐:“你亲自去,悄悄的,别让人看见。”
      “属下明白。”
      “等等,问问殿下可用了晚膳,是否喝了药,看看他气色如何……”
      向垣叹气:“行啦,闻生会医术,让闻生去吧。”
      “好。你也下去,我与三弟说话,不用你们。”
      他遣退齐泉,挽起衣袖把手腕伸过去:“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你替我看看。”
      好像每病一回,毒性就深入几分,确如段业所说,内力不断虚化,远不如从前。那日强行救出段回峰,明显感觉力不从心,随后又动了大怒,若非心中记挂他,定是撑不住的。
      可不知怎的,他总觉哪里不对。
      “二哥,你耗费太多心力,加上之前的事……正好表哥也没事了,你哪儿别去,好好休养吧。”
      “回辰山吧。”
      “?!”
      “怎么了?很惊讶?”
      向垣用手去探他的额头:“二哥哥,你不是在说胡话吧?表哥可不能随你回去,你舍得离开他吗?”
      当然舍不得。
      “其实你清楚我无药可救,辰山凝山川灵气,最宜休养,说不定还有转机。”
      “不会,我一定能救你,你不要想得太糟,待你养好了,表哥登基,他定会封你做君后的。”
      向境红了脸,低头躲闪:“胡说什么,哪里就君后了?宠的你无法无天,这话也敢乱说。”
      “我也不会太早回去,一则需先料理了那些不安分的,二则,我还不知要怎么同殿下说。”
      向垣自顾自脱了鞋袜爬到他身边:“你愿意回去就好,我正怕你舍不得他,发愁如何劝你呢。都累了,早些歇下吧。”
      “我刚醒,不累,我还是亲自去看看殿下。”
      向垣闭着眼,也不拦,幽幽道:“表哥在宫里,入夜无召不得觐见,还是说,你想私自入宫?”
      “……”向境泄了气,如他所愿重新躺下,说话不觉带了几分心虚与埋怨,“你也同父亲大哥一般,拿这些来吓我。”
      不过他方才醒来,又吃了东西,这会儿确实不困。于是向境看向手腕上的“手镯”。
      这是在太子府留下的印记,是段回峰终于肯放过彼此的证明,只要他不再生气,就算在火中烧去一层皮又何妨?就算被困火海,被火舌燎伤,只要段回峰需要,他就一定会出现,走出来,爬出来,哪怕化作鬼魂,魂魄也要到达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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