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来》殊未明

30、第 30 章

　　楚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能看出谢千机不喜欢自己，并不是从认出他们是云流涧的那时候开始，而是更早。

　　甚至比发现自己能轻易伤害到段渊的时候还要早。

　　他不欲引发矛盾，只说道：“我只是来看看段渊。”

　　谢千机的眉头还是拧紧了，楚宁见状闪身绕开了对方出去了，头也没回地开门进了自己屋。

　　他锁上门，也听到了外面关门的声音，叹了一口气，拖了一把小板凳把夜宵放下了，用手探了探温度，还是热的，他打开葱香饼的袋子，用里面的签子叉了一块出来放进嘴里，段渊没有吃这个，其他的东西也只吃了一点，或许是因为他们聊的话题不合适，破坏了段渊本就不好的心情。

　　而同样刚进屋的谢千机径直来到了段渊的卧室，门没有反锁，他又是一阵不悦，推开门便看到段渊坐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他，指责的话卡在了嗓子里里不上不下。

　　“我和你说过不要和他有太多来往吧？”谢千机将纸袋子里的营养液取出来，递给了段渊一瓶，然后帮他把其他的营养液收纳进段渊的百宝袋里。

　　段渊将营养液放在床头柜上，没有喝的打算，他说：“嗯，但是他已经知道我的情况了，想防是防不住的，大哥，你们不擅长战斗，那些奇术密法也很难次次都成功招呼到他身上，他若真要对我做什么，你们拦不住的。”

　　“所以才更要远离他。”谢千机皱眉，他看了一眼营养液，说道：“楚宁修为确实深厚，但武术与奇术各有所长，千百年来，不分伯仲，或许只是如今奇术没落，你才会认为我不能在他手下护住你。”

　　段渊记起谢千机的身世，哑口无言，楚宁算不上纯粹的现代人，他如今实力高深，必然是接受了黄泉海的传承，而谢千机也不遑多让，云流涧是一朝覆灭，而非渐渐没落，再此之前，他接受的传承自然也不会差，又历经三百余年尘世流转，两者细论，还真不能立判高下。

　　“可如果问题出在我身上呢？”段渊想起自己，有些忐忑了起来，他现在是不想惹事生非，最多把欺负他的人报复一下，但如果被人分离出去的那五年的自己回来后，自己是不是还这么想就不确定了。

　　到时候谢千机会对他出手吗？楚宁真的不会杀他吗？

　　“你的问题？胳膊肘往外拐？”谢千机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别和我对着干就好。”

　　段渊笑笑不说话。

　　谢千机察觉到了异样，两相沉默了片刻，用脚勾来座椅坐下，神情严肃，道：“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段渊犹犹豫豫，他捏了捏手里的瓷瓶子，终于鼓起了勇气，说道：“那个……我又见到黎號镜了。”

　　“……”谢千机愣住。

　　大约半个小时后，谢千机匆匆离开了，楚宁听到了耳朵尖，又时刻注意着那边的动静，自然听到了声音，他有些想问问段渊他们说了什么，但又想，谢千机肯定不会因为段渊和自己走得近而为难段渊，只会说自己的不好，于是便打消了心思，蒙上被子睡去了。

　　次日一早，他先于手机铃声醒了过来，收拾好一切后，他接到了局长的电话，接听前还有一些疑惑，自己本来就是要去上班的，提前打电话干什么。

　　然而接了电话，才发现，局长似乎想要他出差：“楚宁啊，有一件事，其实那件事应该不归我们管，但是找上我们异灵局了，我们也不能不理，别的市的异灵局商议着都要派谁去看看。”

　　楚宁有些诧异，打断局长说道：“有什么事直说吧。”

　　“你知道我们很多关于邪祟的情报是通过百晓生的对吧，他们之间是有一个匿名论坛的，这个论坛似乎链接了某种法宝，我们很难进去，可能是邀请制，而邀请的条件我们现在也不得而知，所以即使是我们官方的情报员也没办法带我们翻进去，只能代为转达出来，不过其中有一个悬赏板块，面向的非用户，游客是可以访问发言的，我们也可以以游客的身份发布悬赏，大部分悬赏都是信息一类的内容，但最近上面出现了一则悬赏人命的信息。”

　　楚宁有些惊讶，悬赏人命？这几乎是在挑战现代社会的法律底线，但局长却说此事应该不归他们管，不由得有些疑惑：“这种事应该由谁管？”

　　局长说：“是更上层的纠事处，这个机构是跨区域的，管控范围更大，是官方管辖修士的主要机构，但不会插手我们和邪祟之间的事。”

　　楚宁思维灵敏，他突然想到了五年前盘踞在天宁市的那个组织，便问道：“当年你们和那个犯罪团伙对抗的时候，他们没有出手吗？当时你们虽然经常被邪祟绊住，但主要还是和修士的争斗吧？”

　　说起这事，局长感慨万分：“纠事处就是那件事之后成立的部门，当初我们局还被挖去了几个人，我总感觉这个部门成立之后，我们就更像普通的警察局了。”说完局长顿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忐忑了起来，他问道：“楚宁，你不会去纠事处吧？”

　　楚宁没有什么想法，他最初是连异灵局都不打算来的，于是说道：“这件事我不太感兴趣，继续说那个悬赏吧。”

　　局长连忙把话题拉回来：“哦哦，那件事本来应该是纠事处来解决的，无论是悬赏人还是修士之间的悬赏，都是非法的，但是很遗憾，即使他们看到了悬赏，也找不到发布悬赏的人，他们不得已只能先去找到被悬赏的人进行保护了，但是纠事处在进行保护目标的过程中，发现了邪祟的踪迹，所以联系到了我们各区的异灵局。”

　　“……”楚宁有些疑惑：“纠事处本来就是修士，他们大部分曾经应该也和邪祟战斗过，如果中途发现有邪祟，继续调查下去应该不是问题，怎么还要找我们？他们的战力应该也远高于我们吧？他们为什么执着于不插手邪祟的事？”

　　“这件事涉及到一件丑闻了，当年纠事处成立之初，没有什么经验，而且百晓生论坛也才成立不久，并没有被我们重视，以至于纠事处内网被完全攻克，并被留下了一个无法抹去的‘后门’。

　　纠事处成员在论坛管理员眼里完全透明，再加上他们是专门针对非法修士的部门，而那些百晓生就是踩在灰色领域的修士，所以这个论坛是对他们封锁的，浏览过论坛内部消息的修士也因为论坛契约束口，无法将消息转达给他们，若是普通修士的消息，他们确实可以顺着查下去，但是有关邪祟的内容，他们就因为契约无法顺利获得的，步步维艰，为了效率，这个时候就不得不与我们异灵局合作了。

　　因为他们调查出来的邪祟目前还没有找到归属管辖的异灵局，就对我们所有区发送了邀请，主要意思还是去认领一下这些邪祟到底是哪家的，他们有意识的邪祟就像蟑螂，发现了一只，必然有一窝。”

　　楚宁闻言陷入了沉思，时代是在变化的，现代很多修士为了紧跟时代，将自己的法宝设计成了更为现代化的物品，但是他对此的认知一直都还是枪支炮弹这一类的款式，却不想，其实已经发展进了更为飘渺的网络了吗？他不由地想到了段渊的平板。

　　早在他认为段渊是个普通人的时候，就感觉他的平板与众不同，太过于智能了，后来知晓他是修士后，更加怀疑他平板的特殊性，现在一想，段渊的法器不会就是这类网络类性质的吧？

　　楚宁问道：“局长，我有一个问题，现在记录在册的所有修士，有多少是这种‘联网’类型的法器？”

　　“大部分情报员都是。”局长回答道：“研发出这类法器的锻造师很早就已经将锻造方式公开了。”

　　原来如此，楚宁猜测，段渊既然也是这类能力的修士，他的法器自然也会选这种更易交流的法宝，只是，这类法器如果只是用于交流，能力是否过于单一且缺少功能性？这种法器的最大特点应该不局限于此。

　　局长说：“楚宁，我找上你呢，就是想着这次由你去看看，你的能力很强，即使发现邪祟不是我们这边的，应该也能很快解决掉，免得到时候他们还得找我们借人。”

　　“好……”楚宁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局长，怎么确定那些邪祟的归属地？”

　　“纠事处自有办法。”

　　楚宁应了后，局长便给他发了一份文件，今天就可以直接去了。

　　楚宁粗略地扫了一眼文件的内容，然后给今天来报道的搭档发了条消息约到车站见面，便下楼吃早餐了，不出片刻，他看到段渊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下了楼，精神恍惚地略过楚宁，熟练地拿了一杯豆浆，主动放了五元纸币，然后咬着吸管往回走。

　　走过去几步，似乎发现了楚宁，又退了回来，确认看到的是楚宁，便直接坐在了楚宁对面。

　　楚宁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豆浆，笑道：“很有仪式感啊。”

　　段渊也跟着笑，他轻声说道：“你每天都要起这么早吗？”

　　“你不也很早？”楚宁看了一眼时间，才刚七点，实话来说他并不觉得早了，但段渊这么说，显然他很少这么早起。

　　“我的时差乱了。”段渊垂着眸子，说道：“昨天睡太多，今天有点睡不着。”

　　楚宁闻言点点头，又问：“那你感觉身体好些了吗？”

　　段渊：“已经没有什么事了，昨天大哥来给我送来了吃的，修养一天就好。”

　　“那我就放心了。”楚宁望着段渊，欲言又止，但到底没有将心底的疑惑问出来任何一个，他笑着唠嗑：“这几天我要出差，不在天宁市，你注意安全，不要再遇上昨天的事才好。”

　　段渊没有给出什么保证的回答，再遇到那种事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他能做到的最多是自己不动手。

　　段渊将喝了一半的豆浆放下，道：“你们这工作还要出差啊？哪个地方没有异灵局？你是被借去的吗？”

　　楚宁笑道：“不是，但没有办法，你对异灵局很了解吗？”

　　段渊看了楚宁一样，摇摇头：“算不上了解，但基本该知道的都知道。”

　　楚宁心念微动，立刻问道：“是因为那个百晓生论坛吗？我听局长提起了这个论坛，你应该也能进去吧？”

　　“我们这类能力的人都能上去。”段渊没什么警惕心的样子，他瞧着楚宁打趣道：“你们局长有没有想通过你这里了解上论坛的办法？”

　　楚宁愣了一下，他向局长提到过他有段渊这个朋友，但是段渊应该不知道他提起过，可现在他能说出这番话来，知道的看来比他认为得要多得多。

　　段渊看着他意外的神情，笑道：“那个论坛是一个内测版本，我听说在很久之后，会面向所有修士开放的，你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们局长。”

　　段渊站起来，将没喝完的豆浆扔进了垃圾桶，他说：“不过现在管理员是有私心的，信息差可以弥补非常巨大的实力差距，他暂时不会接受官方接入板块，只能委屈你们再等等了。”

　　楚宁见他要走，立刻追问：“你认识管理员吗？”

　　“这是众所周知的消息，但不会有人轻易传出去。”段渊摆摆手，已经上了楼。

　　“那你怎么就这么轻易告诉我了？”

　　段渊唇角上扬，传音给楚宁：“你们的情报员不敢传这种没有准头的消息，散修也不会随便发布论坛里的内容，我没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又奈何不了我，不是吗？”

　　楚宁说不出话来，他总觉得段渊有恃无恐的底气并不是他这被杀了还能再活过来的容器，也不是姜林和谢千机这两个靠山，而是来自于他自身的——知晓多于他人的信息。

　　信息是可以弥补实力带来的差距，正如那条悬赏，自身无法达成的目的，却可以利用信息交易驱使他人去做，且信息，绝大部分不因人的生死而失效。

　　当一个人掌握了绝对的秘密，那么在他眼里，法律的约束力将变得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