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来》殊未明

19、第 19 章

　　庙是山神庙，也就是土地庙，相比那些一方地都没有的土地庙，这座庙也算规模宏大了，香火不断，今日下了雨，后雨或许也已经停了好一段时间了，滞留山上的游客也都已经下了山，这里空留一场清寂，也方便了楚宁他们。

　　楚宁收拾了一块地方，将段渊小心地放在地上，他蹲在边上看着，不知道段渊想要睡到什么时候去，他看了一眼同样被安置在地上的段琴，然后向桃姐问道：“你为什么会成为祟？”

　　桃姐一愣，没想到楚宁会突然和她说话，她有些无措，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楚宁点点头，又问：“在祟界的时候，你们也遇到了祟，他为什么没有将你留在祟界？祟不喜欢人界，也不赞同祟到人界游荡。”

　　“我……”桃姐慌乱了起来，她面容悲伤难过说：“我不想去祟界，我在人界能吃能喝，你看，我有工作，也有朋友，大家能看到我，相处得也很愉快，我和活人没有什么区别，我为什么不能留在人界，而且我也不会伤害人类。”

　　“但是没有人给你打电话。”楚宁坐下，盘着腿，他说：“段琴失踪五天，她的同事家人给她打了两百多个电话找她，你呢？你的朋友只有段琴吗？”

　　桃姐瞳孔一缩，脸色苍白，她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看着段琴，眼眶湿润了起来，她说：“我……我从来都是和小琴同进同出的，也许……也许他们认为只要找到了小琴就可以找到我吧。”

　　楚宁面无表情，他说：“那为什么不能是找你就可以找到她呢？你到底不是她的附属品，不可能完全没有分开的时候，大家不是白痴，就算真的认为你们两个会一同失踪，也不会只单找她一个。”

　　“我……”

　　“他们并不会察觉到你的存在。”楚宁给出答案，他说：“看到你和记得你是两回事，祟会被人遗忘，你不是人类，你和人类再像也没用，你虽然拥有自己的意识，但你却很弱小，我见过很多祟，我知道不是每一只祟都应该被除掉，但是，人界，的确不是你们该出现的地方，无论是为你们还是为人类好，祟都不应该和人类混在一起。”

　　桃姐被楚宁说得节节败退，忽然就捂脸痛哭了起来，她哭泣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我现在就活着，我不想变成祟的……”

　　楚宁沉默了下来，他怜悯地看着桃姐，没有再出言刺激她，祟是人界任何东西都可能生化的东西，严格来说，它们已经丧失了属于魂魄的特质，没有了进入幽界的资格，无法进入幽界，也就无□□回了。

　　它们只有今生，没有来世了。

　　人界是不允许一种东西长久滞留没有变化的，即使是顽石也会有消失的一天，沧海桑田，万事万物都会变，但祟不会，它们可以一直存在，一直保持着最初的模样，所以有一些祟为了变化，它们会作恶，会自相残杀，这也是想要留在人界，而人界“规则”强行施加于它们身上的“想法”。

　　桃姐不会永远无害，人界的变化迟早会侵蚀到她身上，只有祟界，才是它们应该去的世界。

　　“也许你可以稳定一段时间坚守本心，但在某一个变化到来之前，你必须得回祟界。”楚宁说：“在这期间，我不会伤害你，也可以让别人无法伤到你，但你必须得明白，你可以影响到人类，人类也会被你影响，你是祟，不是人。”

　　“我……”桃姐泣不成声，她说：“我舍不得，我不想走，多久都不想走，我想留在人界。”

　　“你舍不得什么呢？”楚宁问，他看向了熟睡的段琴：“是她吗？还是你的学生？”

　　桃姐愣住，她放下手，跪坐在段琴身边，握起她的手，说道：“她是第一个看到我的人，也是她带我回到人群中的。”

　　楚宁说：“她是人类，人有生老病死，她会去轮回的，百年之后，你现在所珍爱的一切都会老去，你想在人界停留多久呢？你想走到被追杀的那一天吗？你那么弱小，你消失了，就连她的来生你都看不到了。”

　　桃姐沉默了很久，她说：“我还能与她的来生续缘吗？”

　　楚宁冷漠地回答：“不能。”

　　“……”桃姐悄悄翻了一个白眼，她问：“那我能留多久呢？我可以陪她多久呢？”

　　“这个不应该问我。”楚宁说：“祟，对活着有着强烈的执念，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真正活过来的时候，你就该走了。”

　　“我一直都想活着。”桃姐说：“我不走的话，你是不是要杀我？”

　　楚宁说：“祟之间也会自相残杀。”祟并非只能夺取人类的变化，祟的消失也是“变化”的一种，只是在人界，祟总是少于人类的，而且拥有灵魂的生灵，变化是最为丰富的。

　　“为什么要这样啊，又不是我想要成为祟的。”桃姐生前或许年纪也不大，这些年作为祟，心智也不会有变化，心态轻而易举便被人带动崩溃。

　　“……”楚宁叹了一口气，他问：“按理来说，‘祟’应该不会放你回人界，虽然他不喜欢人类，但是你既然已经成了祟，就是他的‘孩子’了，他深知祟在人界的下场，为什么要放你回来呢？他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

　　“什么？”桃姐一愣，她下意识想要反驳道：“怎么可能，我和小琴都只是看到了他而已，根本没有机会说上话就被扔出来了。”

　　楚宁长呼一口气，他说：“我比你更了解他，你们之间的交流是可以不用时间的。”

　　“怎么会比我更了解？”桃姐难以置信：“你真的不是祟吗？”

　　楚宁沉默，这个时候，他的视角余光突然看到段渊脑袋动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发现段渊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他向对方笑了一下，看到段渊明显愣住，他问：“感觉怎么样？”

　　段渊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但楚宁却感觉他说的是：“累……”

　　楚宁迟疑了一下，将段渊拉起来靠着自己坐着，他问：“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想问的可太多了，段渊抿了抿唇，看着桃姐，有些惊讶，他一直能听到楚宁的动静，也有些好奇和他说话的祟到底是什么样的，却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只弱小得不可思议的存在，而且她还有自主意识，这太难得了，他下意识想要去拿平板，但还没找到，他就想起观时已经走了，他可能已经去了蓬莱……

　　段渊悔不当初，自己怎么就不坚持久一点呢？楚宁明明已经来了，他垂头看到了自己重新变白的头发，欲哭无泪。

　　楚宁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将平板给他，以为是他要写字给他看。

　　段渊感觉楚宁应该已经发现了他不是什么普通人，想着直接说话算了，但他发现自己现在体内灵力几近枯竭，完全调动不了什么灵力用来发声浪费，他顿时萎靡了起来，抱着平板，也没有什么动静。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楚宁察觉到他情绪低落，不由得担心是不是在祟界受到了什么影响，拉过他的手便要把脉查看情况乱，哪想段渊看到这番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抽回手，警惕地看着楚宁，发现不是普通人类是一回事，但发现这具身体不对又是另一回事，他的手悄悄摸了摸平板上的吊坠，蝴蝶形状的玉饰还在，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但楚宁一愣，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冒犯，他赶忙道歉：“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在那里受了什么伤，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那里掉进去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段渊看向楚宁，有些疑惑，他在平板写下：【那你呢？你没事吗？】

　　楚宁说：“我不一样。”

　　【为什么？】

　　楚宁说：“我是修士，我能保护得了自己。”

　　段渊瞪大眼睛，意识到楚宁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他一下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自己也是修士，自己也没有什么事？这谁会信，自己的容器差点报废在里面了，他抿了抿唇，干脆顺坡下驴说道：【就是小说里的那种吗？那你可以飞吗？我掉进去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出来的？】

　　楚宁思索了一下，道：“飞是可以，不过市里不准飞，你掉进去的地方是祟界，你可以当成鬼界，我们是被类似鬼王的存在赶出来的……”

　　说到了段渊感兴趣的部分，他ya\'yi他一直听得到外界的声音，自然也听到了那个意料之外的存在的声音，他问：【鬼王为什么要赶我们出来，它们不会吃了我们吗？】

　　“他不吃人。”楚宁说着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问道：“你是怎么掉进去的？你不是去看医生了吗？”

　　【我在回去的路上。】段渊想到那个时候发生的事，心中就腾起怒火，他看了楚宁一眼，说道：【我是被路上遇到的人扔进来的，当时地上出现了一个大洞，扔我的人好像知道那个大洞会出现一样。】

　　“是吗？”楚宁一听立刻警觉了起来，他问：“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当时还发生了些什么？”

　　段渊打开平板的画板，他绘画天赋很好，虽然没有经历过系统的学习，但是画人拥有几分肖似，他没有画那个副驾驶，而是把那个女孩子和司机画了下来，正准备展示给楚宁看的时候，那边桃姐突然出声道：“警察先生，我记得你们处理与邪祟接触过的普通人类的方式之一，就是让其遗忘那段记忆是不是？”

　　段渊一愣，看向桃姐，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楚宁嗯了一声，道：“人类与邪祟会相互影响，但我们大部分不会去管邪祟会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如果它作了恶，我们会直接消灭它，所以我们只会处理人类受到的影响。”

　　桃姐说：“那你和他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反正也会忘掉不是吗？”

　　“……”段渊往后靠了靠，他的背后就是楚宁的胸膛，他的行为颇有一种往楚宁怀里窝的意思，他对桃姐笑了一下，然后将平板举给楚宁看，上面画着两个人，而平板的背面这时竟发生了变化，上面浮现了两个奇怪的金色字，桃姐眼睛猛地睁大，她看懂了那两个字，指着平板想要楚宁看，但她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