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炉画》青溦

5、红笺灰（中）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

　　洛阳街。
　　“相见楼今日不开张！还有免费的酒席呢！”

　　“怎么了？”

　　“相见楼二楼主今日在相见楼娶亲呀！”

　　“早前就听说了，哈，我以为是讹传……”

　　热闹非凡的相见楼挤满了来客，有江湖上名望极高的大侠义士，有相熟赶热闹的街坊邻居，也有路过好奇的异乡人。相见楼门口高悬一块巨大的木牌，上书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相见楼大喜，宴请四方来客”。浓墨衬着红色漆制木牌，气度恢弘大气。

　　玉娘新着了件淡紫落纱长裙，云髻峨峨，修眉联娟，淡然间又透着庄重。她第一次站到第一层楼的楼梯转角处，嘴角含笑，眉眼柔和，偶尔对来人点头致意。

　　火红的身影走过玉娘时踉跄了下，玉娘嘴角的笑骤然僵住，忙一把扶住微醉的新郎官。沈庭芳握着酒杯才从二楼下来，一桌桌的敬酒早就让酒量浅的他吃不消了。沈庭芳面如冠玉的脸上透着异常的红，眼睛如墨浓的化不开，玉娘扭头轻斥小二，“怎么不会替他挡挡？！”

　　玉娘身后的小二扶着沈庭芳下楼继续敬酒，沈庭芳微笑着一杯一杯饮下。玉娘站在楼梯的转角处，远远的望着灯火阑珊中火红的背影，忽然间忘记了笑。也许夜冷，她伸手抱住自己，感觉生命里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呼啸着远去。

　　纸鸢也换了一身浅红新衣，头饰也多了一抹翠绿珠花。她喜不自禁的替陆夙娟插好凤冠，抹平小姐喜服上的每一处褶皱，左看右看的检查喜房……总之她眉开眼笑的忙来忙去，似乎有忙不完的活。

　　陆夙娟郁结于胸的块垒此时烟消云散，她紧张兮兮的掐了自己手臂一把，才把狼奔豕突的心镇定下来。当年的指腹为婚，而今终于实现。

　　沈庭芳醉熏熏的踏入喜房，抬眼看向一切都装饰着大红的囍字时蓦然清醒。

　　他挥挥手赶走了纸鸢，一步一步走近坐在床榻上的新娘。酒气浓郁的芬芳扑面而来，陆夙娟使劲绞着手，忽然眼前一亮，沈庭芳扯下喜帕含笑脉脉。陆夙娟香腮染赤,耳坠明珠直摇曳，两汪清水似的明眸羞涩的盯着自己的柔荑。

　　沈庭芳牵起陆夙娟的手，递给她一杯合卺酒，低低笑道，“夙儿，来。”醇厚温柔的嗓音让陆夙娟心头急速跳动。陆夙娟喝下酒后微微一笑，凝视着眼前自己苦恋了十载的男子，深情的说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沈庭芳伸手抬起妻子的下巴，凝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郑重的承诺到，“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

　　陆夙娟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动，庭芳呵呵笑着一下子将她横抱起来，不顾她的惊呼朗声说道，“夙儿，你今天真美……”

　　芬芳的酒香灌入她晕乎乎的脑袋，原来幸福是如此醉人……

　　六月，天气越来越热，白烟在舒逸的御用躺椅旁也摆了个躺椅，整日惫懒的躺在上面，貌似和舒逸比着谁更懒。舒逸一向很少关心旁事，也随她胡闹，只是彤若和福生看不下去了。有比她更懒的宫女吗？没有！有比她更猖狂得和主人平起平坐的下人吗？没有！！有比她更胆大妄为的婢女吗？没有！！！最最重要的是她竟然不帮着他俩打扫家务，于是两个小书童躲在屋内从事着律法所不容的勾当。

　　“你待会去把小兰的竹榻分筋错骨，我负责引开她，如何？”福生目光闪着恶作剧的光芒。

　　“好！不过她那么懒，要骗她离开那张躺椅……”彤若沉思道，仿佛面对的是世界上最难解决的难题。

　　“这个……我自有办法！哈……”福生胸有成竹的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称呼从“兰姐姐”到“小兰”的变化，让某人察觉自己做人有多失败。白烟眯着眼睛，密密的树叶里漏出的阳光一晃一晃，她抬手盖住眼睛舒服的吐了口气。

　　“兰姐姐，先生想喝绿豆汤，你去厨房里熬些吧！”福生用袖子甩啊甩扇着，鼻尖上还挂着汗珠。

　　白烟那个惊喜啊，福生竟然又叫她兰姐姐了，于是决定趁此重新树立光辉的淑女形象。

　　白烟虽然不会煮什么绿豆汤，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她非常爽快的拍着胸脯答应，“好！我这就去！顺便多煮一点，大家一起消消暑啊！”

　　白烟冲进厨房的时候福生大喊道，“绿豆在壁橱的第三层上……”

　　就在白烟童鞋和火石做斗争时，彤若也不甘落后的肢解着白烟的宝榻。这可是项技术活，破坏的程度是白烟完全躺下后躺椅才粉碎，表面还不能让人看出来。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福生彤若都漏算了白烟的弱智。当那个平时只用来煎药的小厨房冒出黑烟时，福生哭了，“我错了！”

　　彤若冲了过去，在厨房没有完全烧起来时三下五除二的扑灭了火。彤若大汗淋漓，感到一阵后怕，火烧皇宫可是诛杀九族的死罪。再怒目瞪向肇事者，白烟乌漆八黑的小脏脸如此狼狈可笑，还特无辜的眨着眼睛，彤若扑哧一声，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舒逸出现在厨房时见到的场景就是彤若哈哈大笑着，白烟一脸憋屈的抹着脸上的灰，福生在收拾一塌糊涂的厨房。

　　“怎么了？”舒逸皱着眉，隐隐有些生气。距离上次恶作剧他们已经难得的乖了好多天了，今天倒好，改直接火烧厨房了。

　　白烟他们感觉暴风雨即将到来，先生生气了。上次滚雪的爪子上沾上墨汁后在舒逸白袍上印下了几朵脚印，舒逸在生完气后发挥了大画家的天赋——几笔在袍子上添了梅枝，立时弄脏的衣服就像盛满了一袍梅花，更显了潇洒风流。今天这乱七八糟的厨房总不该又叫舒逸善后吧，毕竟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舒逸瞅见滚落一地的绿豆，推了推轮椅，福生忙扶住椅把，低头小声道，“小心点，先生。”

　　“福生，生火。彤若，重新洗一碗绿豆。”舒逸抬手命令道，看向静兰时竟莞尔一笑，“至于静兰，你还是呆在一旁看着吧。”

　　三人俱是一愣，福生彤若反应也快，马上就行动起来。

　　舒逸指挥着彤若福生加水烧火，一切有条不紊，井然有序。白烟看久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挪了脚想上前帮忙，耳边却飘来淡淡的一句，“你别动，否则他们就白忙活了。”

　　福生彤若忍着笑，白烟气得瞪向一脸镇静的舒逸，舒逸压着笑意继续道，“别再瞪了，你一个女人这样盯着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彤若福生此时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白烟又气又好笑的大叫，“啊！你还是冷面舒逸吗？”

　　舒逸眨眨漂亮的眼睛点头，“我是舒逸，但不卖冷面，热绿豆汤倒有一碗。”

　　哈哈哈……
　　福生彤若笑得直打跌，白烟也笑得挤出几点眼泪，“哎哟，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