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炉画》青溦

12、鬼童

　　“秦姐姐？”碧奴试探的敲敲房门，里面已经安静的太不寻常了。秦小婵一惊，心底蜿蜒盘旋的温柔像一瓣莲香，蓦然被一阵冷雨浇灭了。她眼角的泪花还没有枯萎，但美好总是如梦如电，如泡影。

　　“跟我走。”小钗低下头吻上女子的眼角，不等女子的回答便轻轻拂了她的睡穴，“由不得你。”

　　白烟抱着膝坐在甲板上，狂风猎猎，扬起了她的长发和白衣。天空像一幅泼了浓墨的宣纸，乌云乱叠，云脚压低在不远的江面上。

　　“快进来吧，白烟！”舒隐扶着船门对着白烟喊道，暴风雨快要来了。白烟回头一笑，“知道了。”站起身来船身忽然猛烈一晃，白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一个青藏色的身影一展从背后扶住了她。

　　“白姑娘，小心。”穿青藏色的男子低着头，白烟站稳后退后一步，笑道，“怎么是你啊，老兄！”男子露出两颗白色的大虎牙，笑着点头道，“白姑娘，在下奉玉娘之命一路保护舒大人。”

　　白烟重重拍了男子的肩膀一下，笑道，“太好了，有你老兄在，我就可以安心玩了，嘿嘿嘿嘿……”男子摇头笑道，“白姑娘，先把船靠岸吧，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此时岸上传来毕啵啵的怪声，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岸上继续说，“兄弟们在岸上已经准备好吃食了。”

　　白烟一听顿时两眼放光，振奋的朝舒隐拍手笑道，“哈哈，有吃的啦！”舒隐也心下开心，笑道，“瞧你乐的！”说着就把船放慢速度朝河岸靠去,船夫渐渐停止踩轮桨。河岸的灌木丛被扒开，露出一个红衣的小女孩，骨碌碌的转着大眼睛，盯着白烟有些奶声奶气的说道，“红红遵玉娘令，见过白妹妹！”

　　白烟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问道，“小姑娘，你叫我什么？”青藏色衣服的男子朝白烟一瞄，白烟还没来得及收到他的眼神，便听红衣小女孩咯咯笑道，“我叫你白妹妹啊，怎么不行吗？”舒隐扶着舒逸，若有所思的看向身量仅有七八岁的稚女。

　　男子朝稚女拱手作揖，恭敬道，“在下庆之秋组首领——秋智，见过红主！”相见楼红主！白烟心里一惊，原来这个宛若稚女的女人竟是鬼童红主！一想到鬼童杀人的手段白烟不禁打了个寒战，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粉雕玉琢般的稚女竟是传说中的鬼童。

　　红衣稚女食指绕着自己的麻花细辫玩，一派天真的嘻嘻笑道，“呀，别叫什么红主，叫我红红！”说着便一把拉过白烟的手，笑道，“妹妹，快随姐姐走，一会就要落雨了。”冰冷刺骨的手指紧箍白烟的手背，白烟汗毛顿时竖了起来，又不好甩开只能匆匆跟上红红的脚步。舒逸腿脚不便走的很慢，所以舒隐一行稍微落后，红红嘟起嘴，有些不高兴，“呀，快走呀！”说着甩开白烟的手冲到舒逸身前，舒隐一惊蛟吻已经出袖，侧身护在弟弟身前喝道，“放肆！”

　　鬼童身高不到正常成人的腰部，舒隐低头看时发现鬼童已经不见了，膝盖忽然一软向地上栽去。白烟却看得一清二楚，鬼童红红冲向舒逸时指尖快速点了一下舒隐的膝盖，然后绕到了舒逸面前。秋智立刻扶住脸快碰到泥土的舒隐，白烟则一抖双手一丈长的白练灵蛇般缠住了鬼童的脖子。

　　“鬼童，你不可以伤害他！”白烟扯紧手中的白练急道，红红一手扣住舒逸的脉搏，另一手的指尖银光闪烁，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诡针。

　　舒逸苍白着脸，冷冷的看着扣住自己的稚女，幽幽吐出，“放手！”稚女吐了吐粉舌调皮的回答，“偏不！”忽然她说不出话来了，颈间的白练缠得更紧了。

　　“放开他！”白烟怒道，手下加重力道。舒隐软在地上不能站起，叫她心惊的是膝盖以下全无知，红红指尖的银针有毒！她急的喝道，“鬼童，你别乱来！”

　　鬼童翻了个白眼，慢慢低下头来朝颈间的白练吹了口气，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白练寸寸断裂！力道消失，白烟向后一趔趄，不敢相信的望向自己手中断裂的白练。鬼童嘟起嘴委屈的嚷道，“讨厌啦！我只是想帮舒公子看看，你们紧张什么啊？”说着摇头自语，“奇怪呀奇怪，他腿的经脉虽然受过伤，但是已经痊愈了呀……”

　　众人一惊，舒逸脸色苍白的可怕，舒隐不敢置信的问道，“真的吗？痊愈……痊愈了吗？”鬼童放开舒逸的手，将手中的银针插入细细的麻花辫中，使劲的点头，“对呀，早就痊愈了！”说着眼珠一转，朝舒逸笑道，“舒公子真是个有趣的妙人，腿都好了还要人掺着。”

　　舒逸避过脸去不看女童嘲笑的脸孔，白烟忙上前扶住舒逸关切的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舒逸直直看向白烟的眼睛，有些讥讽的冷笑，“你相信她的话吗？还是你也觉得我在装可怜？”

　　白烟知道鬼童的本事，看了一眼正咬着自己发梢的稚女，稍稍迟疑道，“舒逸，鬼童擅长使针，她对人体奇经八脉十分熟悉。你之前并不知道自己的腿已经痊愈了，那是因为你并没有遇到好的郎中……”

　　一直没有出声的秋智突然大喝，“住口，白姑娘！”然而已经晚了，舒逸嘴角沁出了一丝血，仅存的自尊轰然倒塌任是谁都会崩溃，白烟愣愣的看着舒逸昏死过去。

　　“哈哈，真是骄傲的人啊，这么小的玩笑都会气死，啧啧。”肇事者悠然评论道，“好了，我们继续赶路吧，哈，午餐要冷了呢！”舒隐的膝盖又是一疼，尝试着站起来后忙扶住倒在秋智身上的弟弟，愧疚不已，“对不起，弟弟！”白烟缓过神来，心下也是一痛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巴掌，难受的自责道，“都怪我，不该相信鬼童！”说起鬼童，心头怒火中烧，手中白练暴涨抽向看好戏的稚女，鬼童不停闪避边叫道，“哎呀，我只是开个玩笑嘛！再说我还是小孩子嘛！”

　　白烟将手中的白练疾速抽向鬼童，“小孩子既然做错事了就要好好教训教训！”然而鬼童像一只红色的鸟一样灵活的穿梭在白练的空隙间，白烟气得直跳脚。

　　“轰隆——”天空传来雷公的怒吼，狂风大作，接着豆大的雨点啪啪砸了下来。秋智朝白烟喊道，“白姑娘，快快停手！我们马上赶到草庐避雨才是！”白烟闻言收起白练，鬼童不满道，“讨厌，衣服要湿了！”说完人就不见了。秋智背起晕死过去的舒逸狂奔，白烟和舒隐跟在其后。

　　赶到草庐时满屋子已经坐了十来个男子，红衣女童拨着石块临时垒砌的灶中的火，歪着脑袋笑着，“啊呀，你们怎么这么慢？快来烤烤火！”众人立起拜道，“见过白姑娘！见过舒堂主！”

　　秋智将舒逸安置在草庐唯一的床上，红红倒了一杯热茶朝舒逸走去，舒隐白烟同时伸手一挡，异口同声“不用了！”秋智却接过了茶杯，朝鬼童谢道，“多谢！”然后秋智向她俩解释，“舒堂主，白姑娘，请放心，这里所有的食物都是庆之秋组的成员亲手做的，红主不会在食物上开玩笑的。”接着男子转头看向红衣稚女，警告意味十足，“是吧，红主！”

　　红红像做错坏事的孩子般忙乖巧的点头，奶声奶气的承诺，“放心好啦！我不会开这种玩笑的。”大家开始分吃黑铁锅里的肉粥，外面雨越下越大，水雾蒙蒙。秋智悄悄靠近炉火前正眯着眼睛打盹的红衣稚女，压低声音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红主为何要砍断船绳？”红红仍然闭着眼睛，嘴角一弯，“你怎么知道的？”

　　秋智轻笑，“我回来时见你身上有几滴雨点，然后又看到你的袖口有一些麻屑，不难推测出你赶来之前去了一趟岸边。”红红慢慢睁开眼睛，没有一丝不安的轻轻笑道，“啊呀，被你发现了！”

　　“玉娘没有派你来这里吧，你又是如何得知我们的行踪的？”秋智附耳问道，但是只要认真看就会发现男子捏着一根细针顶着稚女的手臂。红红看向昏迷不醒的舒逸笑道，“哈哈，你们的行踪早就暴露了！玉娘派来通知你们改道的的人还在路上，我要不是为了蓝蓝才不会来呢！”

　　“为了蓝主？”秋智有些不解，红红推开他的手笑道，“笨！蓝蓝最想打败的人就是那个瘸子了！我知道蓝蓝就在洛河的下游等着他，嘿嘿，现在这死瘸子连笔都拿不了了……”

　　红衣稚女的脸上明丽的笑着，秋智却感觉到阴冷。他咬牙道，“你真卑鄙！”

　　“哈哈，承蒙夸奖！你也别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样子，我做事很公平的啊！哦，你还不知道吧，九公主正带着洛阳府尹的人马在下个渡口等着你们呢。”

　　青藏色衣服的男子叹道，“是很公平，及时通知我们改道，救了舒逸的命却毁去了舒逸的骄傲。”

　　红红耸耸肩，“哎呀，我也不想的啊，谁叫他是天下第一画师呢？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被他打败？”

　　秋智哼了一声，“蓝主若知道你干了什么一定会杀了你的！”红红全身轻轻一抖，小脸立刻垮了下来，“不要啊，求求你，秋智哥哥！不要告诉蓝蓝啊，我会死的很惨的！”马上就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抽咽着，“秋智哥哥，你最疼红红的啊，我错了好不好？……”

　　秋智明知道她在装哭，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忍，语气不由得温和道，“红红，不要每次犯了蓝蓝的禁忌后再来找我，你怎么老和你妹妹过不去呢？”

　　谁知红衣稚女脸色一变，厉声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哼！”

　　“……”秋智瞠目结舌，红衣稚女却已经飘到门口，冷笑，“秋智，你看着吧，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什么？稚女没有说完就杳无踪迹了，话只说半句最叫人难受，男子闷闷的捡起鬼童扔在地上的火钳，使劲捅了捅石灶里的草木灰。远处的舒隐看到这一幕，拍了拍灰绿色的裙摆松了口气，“她可算走了。”

　　但她不知道鬼童的妹妹就在不远的前方，等着与气息奄奄的天下第一画师斗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