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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鲜活 ...


  •   西奥多一直认为,人生是没有意义的。
      他出生于高贵的纯血世家,他享有世家的荣誉,也要遵从家族的义务,他是这么从小被告知的。
      诺特家很大,但也很空旷。几百平米的别墅里,也就只有他们一家三口而已。
      西奥多每天在固定时间醒来,去指定的地方练习指定的魔法,再在固定的时间去拜访固定的家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父亲安排好的,日子死板得像这座别墅古堡,死气沉沉。
      西奥多的父亲告诉西奥多,他生来便是诺特的继承人,他应该为自己的姓氏倾尽全力,为诺特家族的荣耀奉献终生。他的母亲却告诉他,没有人生而有使命,他是自由的,他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路,要自己对自己负责。
      那时的西奥多并不理解母亲所说的话。他并不知晓自由为何物,他也未曾感受到束缚。只是这诺特庄园里的日子太过于空洞,他渐渐地快要失去所有思考和沟通的能力。
      在他的生命里,见过唯一的鲜活,就是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曾经在诺特家的花园里种满了鲜花,一年四季都有不重样的,让这座古堡一年四季都看起来鲜丽。他的母亲有时候会在亭子里编制花篮花环,然后兴致勃勃地给他看。
      “夫人,不要打扰西奥多。”每当这个时候,他的父亲都会这么说。
      花环是很脆弱的,容易枯萎也容易散架,不容易保存。是以,西奥多从来都没有摸到过母亲亲手编制的花环,因为哪怕是他每年的生日礼物,也是父亲安排好的。
      他第一次亲手触碰到母亲编制的花环,是在母亲的葬礼上。母亲死前编制的最后一个花环,静静地和她一起躺在了棺材里。
      从此以后,诺特家再也没有了颜色。
      有时候,西奥多会想,是不是因为诺特家的空洞无趣,母亲才会像鲜花一样枯萎?
      鲜花,好像是需要阳光和雨露才能存活的。而很不巧,诺特家没有阳光这种东西。
      在母亲走后,西奥多有尝试过种植鲜花。可是鲜花很脆弱,每朵花都有自己的脾气,他没有时间可以安排给他们浇水施肥,更没有时间可以安排给他们收晒。是以,西奥多养的鲜花,每次都是很快就会凋零。
      不过这也没关系,西奥多渐渐发现,自己母亲的坟墓前总是花团锦簇,和失去色彩的诺特庄园不同。
      母亲生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把我埋葬在这里。”
      西奥多想,这或许,就是母亲所说的自由吗?
      她生前作为诺特夫人活着,死后作为自己被埋葬。
      西奥多不理解,但老诺特可不会管这些。西奥多循规蹈矩,进入霍格沃兹,成为一个斯莱特林,多认识其他的斯莱特林,多结交纯血的朋友。
      西奥多其实并不喜欢他在斯莱特林的朋友们,他们都是西奥多司空见惯的,高贵的纯血们。
      除了布雷斯,那是他童年的玩伴,是他唯一的朋友。但是他的朋友,也只要布雷斯一人留够了。
      西奥多不想要朋友,但是诺特需要。
      唯有看书的时候,西奥多觉得世界真正属于他。
      西奥多并不喜欢父亲要求他看的那些魔法书籍,正相反,他喜欢看一些麻瓜书籍。从希腊的《荷马史诗》到莎士比亚全集,从《福尔摩斯探案集》到《地心引力》,他都很喜欢看。
      或者说,他喜欢的不是文学或者书本身,而是书中的世界。书中借由主角的眼、带领他畅游的、精彩绝伦的世界。
      西奥多跟随自己的父亲,也是纯血主义者。可他看麻瓜文学的时候,觉得麻瓜也不是一无是处不是吗?至少,他们笔下的世界,是那么的鲜活。
      西奥多曾经养过一只猫,一只罕见的、三色的狸花猫。那只猫只是一只流浪到他家附近的野猫,他知道自己养不活他,所以只是时不时吃饭时剩下一点吃的喂她,把她喂得肥肥的。而那只猫也投桃报李,会蹭蹭挨挨撒娇,甚至摸一摸就会翻肚皮。
      真可爱,西奥多想。既然他养不活她,那就不要养,只是给她一点吃的好了。
      之后的某一天,西奥多发现猫咪再也没有过来过。他本来以为,那只猫咪只是厌恶了诺特庄园,去寻找新的领地了。
      他在心里想象出了一只穿着靴子的猫,扛着小行李,酷酷地周游世界的形象。当晚,他甚至做梦梦到了那只猫和他做告别。
      第二天,西奥多罕见地感到了高兴,他觉得那只猫一定是去旅行了。然而下午练习魔咒的时候,他就在诺特家的后花园里找到了那只猫。
      或者说,那只猫的尸体。
      那只肥肥的猫,被开膛破肚,她再也不会叫了,也再也不会来蹭他喵喵叫着来讨吃的了。她只是静静地仰躺在那里,乌鸦在她的肚子里掏来掏去。
      西奥多用魔咒赶走了乌鸦,他默默地走上前,捂着脸哭了。
      诺特庄园很大,却没有一块可以供西奥多支配的土地。西奥多的时间有很多,却没有一分一秒属于他。于是西奥多在练习魔咒的时间里,将那只猫葬在了诺特家附近的空地上,那里有他母亲的坟墓。他将猫葬在了他母亲的身旁,用木头立了一块小小的碑,歪歪扭扭地刻上了自己刚给这只猫取的名字。
      “海莲娜”西奥多歪头想了想,脑海里突然蹦出了这个名字。
      海莲娜,意味着火炬。西奥多觉得,这个名字,挺适合她的。
      那时的西奥多,第一次感受到自由。即使这诺特庄园不属于他,他的时间不属于他,他的生命甚至都不属于他,他还是感受到了自由。
      自由就是,在一个不被允许的时间与地点,做了自己认为正确并想做的事。就像,他的母亲一样。
      西奥多想,或许诺特庄园是受了什么诅咒,任何来到这里的任何生物,都会被这里的空洞腐蚀,都会凋零。
      他的母亲是这样,这只猫也是这样。任何鲜活的生命,都无法存活。
      “海莲娜·布莱克!”
      海莲娜,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西奥多愣了愣神。他没有想到,会有人和那只猫同一个名字。
      布莱克吗?又是一个纯血家族。西奥多想着,又是一个斯莱特林。
      这个纯血斯莱特林会是什么样的呢,是和德拉科一样的耀武扬威,还是和布雷斯一样的利益至上?
      随即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抹鲜活。
      很像,西奥多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海莲娜。
      她和他养过的那只猫猫很像,和他的母亲也很像。
      他们都有着,相同的、不同于当前环境的鲜活。
      这个布莱克,她似乎和他们有很大的不同。
      她是一个活泼乱跳的小姑娘,她是麻瓜孤儿院出身,她是一个赫奇帕奇。
      布莱克出身的赫奇帕奇?西奥多想,这真是稀奇。
      四周都是质疑她身份的声音,如果她真的是布莱克,那么她的人生就要一本麻瓜文学一样,开局精彩坎坷。
      而之后几天里德拉科的态度转变,也确确实实地告诉了大家,她就是一个布莱克。再过了几天,爆出了她和救世主波特同床共枕的八卦
      一个布莱克,进了赫奇帕奇,和赫奇帕奇的人相处友好,和救世主青梅竹马同床共枕,和格兰芬多的捣蛋双子关系良好。这样的人生刺激波折,和他的人生一点都不一样。
      西奥多一时觉得,有些羡慕。
      羡慕吗?他已经多久,没有出现这种情绪了呢?他曾经羡慕过天上自由的鸟儿,羡慕过母亲手机的鲜花,也曾羡慕过那只猫猫的自由自在。
      可最后,那些被他羡慕过的,都进了坟墓。
      一想到这里,西奥多就不由得掐断自己的感情。
      不可以,西奥多想,不可以对她有任何想法,也不可以接近她。所有被诺特接触过的东西,都会被空洞侵蚀,都会收到诅咒。
      他们最后,都会将鲜活耗尽,然后枯萎。
      可她真的,存在感太强,什么地方都会有她。
      他去图书馆会遇见她埋头苦看,看的都是一些高深的魔法理论或者占卜知识,一边看一边愁眉苦脸抓耳挠腮;
      他去礼堂吃饭会遇到她,她面前的食物总是堆得高高的,可她吃饭速度却特别快,还总是嘟囔着太清淡或者太油太腻;
      他从教室回公共休息室也会遇到她,她总是和她的室友一起有说有笑地走着,时不时两个人会打闹起来。
      好吧,西奥多想着。或许,下次他可以去看看一些以少女为主角的麻瓜文学?比如《爱丽丝梦游仙境》?
      后来的巨怪事件,和魔法石事件,让西奥多更加确定了一点。格兰芬多总是吵吵闹闹,还是赫奇帕奇的人可爱一些。至少,他们虽然同样活蹦乱跳,但是不会太过于吵闹。
      而一年级的暑假,让西奥多感到了一些惊喜。
      事情其实也非常得简单,他在某个固定时间去拜访马尔福庄园的时候,发现她也在这里。
      她穿着和霍格沃兹里截然不同的长裙,显得整个人矜持端庄。可事实上,西奥多分明看到,她的眼睛在走路时一直在看自己的裙子,避免自己踩中。
      那样子,像极了那只叫海莲娜的猫猫,小心翼翼地在一颗枯木上行走,以免掉下来。
      她是布莱克的小姐,她如今生活在马尔福庄园,穿着和他们别无二致的裙子,可她还是那么不同。她还是……那么地鲜活。
      西奥多没有找她搭话,西奥多不需要朋友,任何靠近诺特的都会被诅咒。他不想看着她失去鲜活,变成一个空空的壳。
      然后,她又给他提供了一个惊喜——会问问题的门锁。
      三道题就能开门吗?西奥多想,这样子像极了希腊神话里,谁拿到金苹果她就嫁给谁的公主。西奥多抱着试试的心态,在布雷斯的抱怨下走到了门锁前。
      门锁问的很多问题,他都听不懂。但是没关系,他最后还是答上来了两个问题。莫泊桑和莎士比亚,他最喜欢的两位作家。
      莎士比亚的故事极具戏剧性,而莫泊桑的故事则充满了讽刺。西奥多想,或许,她也有着同样的爱好?
      可惜的是,西奥多没有权利代表诺特送礼物。
      不久之后的某一天,海莲娜突然提议去西奥多家里玩,西奥多其实是想拒绝的。
      不要靠近诺特庄园,你会被吞噬掉的。他想这么说,可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地变成了答应。
      于是,他答应了下来,她来到了诺特庄园,这个空洞、黑暗,一无所有的被诅咒的地方。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只呆了一天的原因,她活了下来。西奥多的父亲破格给了他半天假陪她,而他也陪着她在花园里玩耍。
      花园里其实什么也没有。鲜花凋零,野草丛生,可她就算是躺在草坪上看着云朵,也看得起劲,甚至在草坪上睡着了。
      躺在她身边的西奥多,鬼使神差地,偷偷地伸手撩过她的一缕头发,放在嘴边亲了亲。
      就像他曾经在某一个午后,在亭子里看见自己的母亲躺在椅子上睡着了,走过去抱了抱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这么做,他只是知道,这是属于他的渴望。
      这是他为数不多,可以不被父亲允许,不被父亲安排,但仍然能够拥有的东西。
      诺特家没有夺走她的鲜活,西奥多有些欣喜。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可以尝试,接近她?
      在马尔福庄园的宴会上,西奥多摆脱了布雷斯帮忙邀请她,
      她站在楼梯上,身上无一不是精心打扮过的痕迹。她身着黑色的礼服,看起来就像是黑暗的贵女。可是,她看起来似乎并不开心,脸上甚至是和其他人如出一辙的假笑。
      他为她割了自己的手,用血染红了白玫瑰。因为布雷斯说,女孩子最喜欢红玫瑰。
      那时她问,一切有什么意义?
      西奥多答,一切都没有意义,可她真实存在着。
      她存在着,他存在着,他们都曾活过,都在这世上留下过痕迹,这便是全部。
      正如他的母亲,正如那只猫,他们什么也没能留下,但他会记得。
      霍格沃兹特快上,他又遇到了她。这次的她和马尔福站在一起,依然那么鲜活,那么明亮。
      他坐在他们的隔壁车厢里,静静地听着他们争吵。
      真吵,西奥多想,他并不喜欢热闹。
      于是他推开门去,做出了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决定——
      他邀请了她。他邀请她,到他的车厢里坐坐。
      他是知道她的目的的,她主动提出车厢太过于拥挤,其实就是想要去找救世主不是吗?救世主有什么好的呢,格兰芬多的狮子太吵了,还喜欢惹事,哪有他的车厢那么安静。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已经太久没有和别人交流过了,差点就忘记了对待女士应该如何邀请。
      她答应了,虽然这可能只是为了推脱德拉科。他看到她给了德拉科一个脸颊吻,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在自己还小的时候,每日给他的晚安吻。
      他突然生出剧烈的渴望,想要让她来他的车厢坐坐,和他说说话聊聊天。
      哪怕他其实,和他的母亲也很少聊天。
      他很美,西奥多是知道自己的优势的。他的美丽来源于他的母亲,他的皮肤由于缺乏户外运动有些过于白嫩,在他人眼里却能成为加分项。他的眼睛是少见的淡蓝色,不少人都曾夸赞过他的美丽。
      他就要成功了,他感受到了她的动摇,她转动了一下行李箱,是朝向车厢内的。
      但这个时候,赫敏·格兰杰,那个麻瓜出身的格兰芬多,却打破了这一切。
      西奥多看着海莲娜飞奔离去的身影,突然觉得好不甘心,甚至握紧了左手的拳头。
      不甘心?我还有这样的情绪吗?西奥多把左手翻来覆去摊开看了看,最后无果。
      他只是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车厢,落锁,继续看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
      海莲娜·布莱克,西奥多在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或许,她会是无法抹去的鲜活。
      哪怕是饱受诅咒折磨的诺特,也无法抹去她的鲜活。她是他的药,让他也慢慢地,学会什么是活着。
      或许终有一天,他也可以像她一样,像他的母亲、那只名叫海莲娜的猫一样,不再是单纯的存在,而是充满了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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