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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那屋不吉利 ...

  •   方婷是被“送”过人的。
      家里两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好吃懒做的大人,为了懒人模式轻松养活孩子,照着老一辈习俗,男取女名女取贱名。一岁左右,他们带着穿姐姐们花裙子的方婷到派出所上户口,性别被上成“女”、“停”被印成“婷”,居然到幼儿园报名时才发现。他们竟也懒得去更正,任他将错就错。
      八岁那年,穷得上顿不着下顿的两个大人,将方婷“送”了出去。
      打小就聪明机灵的方婷半途设法逃脱,逃出后甚至还胆大心细潜回家偷出了户口本。

      司莫遇见方婷时,他正顶着一脸灰在街角拉着路人讨车费。司莫给他五十元钱后,又去买了二十个热腾腾的肉包子给他送来。因为这二十个热包子,方婷连续跟踪了司莫无数天,在司莫被委托人赖上要以身相许时,他出面喊了声爸为他解围。从此,便就赖上了司莫。
      问他为什么不担心司莫是坏人。他说,没见过这么穷酸的坏人。
      这些,是很久以后凌少邪缠着司明成问的。

      次日清早。
      凌少邪从车库选了辆低调的路虎开到司家,将车钥匙丢给瞠目结舌的司莫,“师父不让开车去那里,我不在这些天,麻烦帮我遛遛它。”
      “不是你昨天还三七油头来着,今天怎么就小奶狗了?”司莫上手拨了拨凌少邪连夜做的蓬松薄刘海头,打量着眼前白T破洞裤的邻家男孩,“搞这么小清新干嘛?”
      “师父说我们要以大四学生的身份住到死者家里去,我可不就往死里扮嫩了。”

      司莫对案情还挺清楚,他皱眉,“死者家中除了非洲那个儿子,不都死光了吗?”
      “死光了就不能住了?”司明成身着黑色休闲运动短装、脚穿白色板鞋、拖着个轻便行李箱从屋里走出。

      马屁精徒弟连忙接过行李往后备箱塞,嘴也跟抹了蜜似的,“我师父这么一穿,看起来比我还年轻!”
      司明成:“我本来就比你年轻!”
      凌少邪:“……”

      司莫憋笑附凌少邪耳朵说:“习惯就好,他就这德行。”说罢摩拳擦掌钻进路虎驾驶座。
      凌少邪要坐副驾驶,被司明成喊去了后排,“后面来我给你说说案情。”

      *

      死者周富强,男,五十三岁。于去年五一清晨被十九岁的孟太平杀死在家后不远的自家玉米地,并惨遭锄头分尸。凶手孟太平将尸块装进周富强自带的化肥袋中,沿着旁边的水泥公路准备往自己家里拖。
      重物摩擦之下,化肥袋破了洞,里面的东西走一路掉一路,血腥味引来一群野狗,不但啃食了路边掉落的尸块,还吓得孟太平连化肥袋都丢弃给了野狗群。
      等村民发现报案警方赶到,周富强已经只剩寥寥几根碎骨,连脑袋都没找到。

      警方很快锁定孟太平,孟太平丝毫不惧警察,他甚至当着警察面表示,很遗憾没能把周富强的肉带回家去炖汤喝。
      接着孟太平家人就向警方出具了孟太平是精神病的鉴定书,警方调查鉴定书真伪时,才得知孟太平是因为在职院读书时杀人未遂自杀未果被发现诊断出患有精神病。
      在学校所在地关进精神病院强制治疗大半年,才被接回家中。

      周富强的死就发生在孟太平接回家的第三个月,两家平日并无仇怨,孟太平杀人动机是迷。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做梦梦见神仙说吃了周富强的肉能治精神病,所以就杀了。
      周富强老爹见儿子惨死凶手却不用承担法律责任,气得吐血身亡。周富强儿子当时已在国外打工,工厂坐落于战区,由军队管辖全封闭式管理,非特殊情况不能和外界联系,所以文盲周妻没能想到办法联系上儿子周军。看着孟太平被强制关进精神病院,觉得在那里面关一辈子,也能当坐做牢了。
      只是没想到,刚过一年,他就被孟家找关系给接了出来。周妻想不开,半夜吊死在了孟太平家大门前过年挂灯笼的勾子上。

      孟家为了获得宽容保住孟太平不再被送精神病院,主动安葬了周妻。周家死绝,当地干部以政府名义联系上国外的周军,将情况告知。周军虽因签了五年合同不能回家,特殊情况下却也获得了同外界联系的特权,司明成因此接到了周军的委托。
      凌少邪问:“孟太平要真是精神病怎么办?”

      此时,两人已经坐在驶往案发县城的软卧包厢,为了方便谈事,他们将包厢中另两个铺位也一并买下。
      “法律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要是周军认定是我们没办好事,不肯支付佣金呢?”
      司明成淡淡地,“定金已交,剩下的实在不愿付就算了,他也够惨的。”
      凌少邪笑:“难怪买辆车还要靠收学徒,师父你真不是做生意的料。”

      司明成抱起双臂盯住凌少邪凝视片刻,不悦道:“在你心中私家侦探和生意人一样?”
      “不然呢?”凌少邪掏出颗奶糖剥开大半,用糖纸包住送到司明成嘴前,被拒后无所谓地扔自己嘴里,鼓起一边腮帮子说:“不都是通过解决客户的需求,最大化收获自己的报酬吗?”
      “能求助到你这儿来,有几个不惨?要这个也算了那个也算了,师父你就喝西北风算了。”凌少邪肯定是故意气司明成来的,后者神色明明已经十分难看,他还说:“方婷偷偷当小老师挣钱,师父你们就没反思过原因吗?”

      “不要叫我师父!”司明成几乎是咬着后牙槽说的。
      学费到手就要断绝师徒关系?显然不是他作风,这家伙只是生气了而已。凌少邪憋住笑,一本正经问:“为什么?”
      “我们现在是同学,还叫师父合适吗?”司明成很快找了个借口。
      凌少邪显得为难,“那叫什么呢?”
      “我没名字吗?!”
      “小司?小明?大成?成子?”凌少邪边调侃边观察司明成脸色,估摸到要被扔出包厢时,才道:“还是叫明成吧,和师父您的形象比较贴切,一本正经。”

      *

      “你们啊来的时间不对!早三个月的话可以看李子花海,晚一个月的话,可以吃遍所有品种的李子。”
      下火车后,两人阴差阳错遇上周富强所在桥东村的揽客私家车。这辆小长安当时已经装着六个人,但按照司机平常的载客量,还能挤两三个。所以就围着火车站兜兜转转。正好捡上凌少邪和司明成。
      车上都是本村乡亲,对陌生外来人自然问东问西。
      按照事先商定好的说辞告诉他们两人是从网上慕名来吃李子、顺便完成毕业作品的摄影专业大四学生后,一车人便愉快的聊开了。

      “我们毕业作品的主题叫《丰收》,现在赶来刚好可以记录下全过程。”凌少邪右边挤着靠门的司明成,左边是两个旱烟熏得满口黑黄牙的半老头子。凌少邪看起来一点也不嫌弃,他笑眯眯的对身边人说:“我们的作品会在网上巡展,到时说不定能给你们揽不少生意呢!”
      闻言,坐在副驾驶的桥东村孟书记转过头来,“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就是缺少宣传,导致每年烂土里的李子按吨计。你们这次来应该要待好一阵吧?有亲戚朋友在这里吗?没地方住我去把村委会空着那件办公室收拾一下……”

      凌少邪和司明成对视了一眼,如风和煦拒绝了孟书记,“不用麻烦了,我们早就在网上租好房子了。”
      孟书记疑惑,“乡旮旯哪个会在网上出租房子?”
      凌少邪连忙掏出手机,把微信聊天里的照片点开,递到前面给孟书记看,“就是这个人的家,我们应该没找错吧?”
      见孟书记瞬间垮脸,凌少邪故作紧张问,“不会被骗了吧?难道你们村没这么个房子?”他哭丧着脸,“可是我们房钱都已经付了啊啊啊啊啊!”
      孟书记紫青的脸刹那又变成猪肝红,他将凌少邪的手机屏举着往车上人眼前都晃过一圈,才狠狠道:“周军个畜牲居然把凶宅租给学生娃住!”

      车上顿时义愤填膺七嘴八舌——
      “短命鬼崽崽~屋里人死绝都不回来,就晓得挣钱!我看他以后也是个死不到好路的!”
      “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把父母放心里的!”
      “爹娘疼儿,路来长;儿疼爹娘,扁担长。把五年合同看得比各人爸妈还重要,什么东西!”
      “是老子的话,就算老板扣住工资不发,我他妈讨口也要讨回来看妈老汉儿最后一眼呢!”
      最后孟书记将话头扯回正题,“小凌小司,你们听我讲啊,周军家一年死三个人,他们那屋不吉利!我劝你们还是住村委会好些。”

      “三个人都死我们租那个房子里面吗?”司明成总算开口说了句话。
      孟书记被问得一愣,半晌才道:“那倒没有。”
      两个有备而来的年轻人当然知道。一个惨死在玉米地,一个气死在公安局,一个吊死在孟太平家大门前。

      司明成没办法放下身段同凌少邪一样照着学生味儿往死里作,他只是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随和些。然而说出来的话听着却不是那么回事,“就算都死在屋里也没什么可怕的。”
      凌少邪附和,“对对对,死人有什么可怕的,还没条野狗吓人呢!”
      “野狗和死人”的组合令车里人闻言色变,孟书记:“小凌小司你们听我讲,周军屋里的人都是非正常……”
      话没说完,长安“刺拉”一个急刹截断书记的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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