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钗黛—解红楼金书》舟遥轻飏

86、杨过心口和行为的撕裂

　　说起杨过和小龙女和郭芙之间的感情纠葛，小龙女和郭芙一白一红，很容易让人想起白月光和朱砂痣来，其实单从爱情来说，我觉得郭芙对杨过既是白月光，也是朱砂痣。

　　从孩童时初见，九岁的郭芙让杨过去给自己采个花环戴，桀骜不驯的杨过便顺从的随她去了，却被她一句嫌弃手脏，【刺痛了心】。

　　成年后，郭芙对着戴着面具的杨过，眼光无意中的鄙夷的一撇，便让杨过【站在一旁暗暗伤心，但觉得天地之间无人看重自己，活在世上了无意味。】，多年后，重读神雕原著，还是觉得金老把杨过对郭芙的感情，虽然只寥寥数笔，可是写的好夸张。

　　此时杨过可能和读者一样还不明白，一身红衣的郭芙已经冲破他伪装的层层铠甲，闯入他心里，他那颗敏感高傲的心，在她面前，早已脆弱不堪，溃不成军。

　　杨过从小失去父母，无依无靠，小小年纪就自己在江湖漂泊，受尽了白眼冷遇，早已经练就了一幅外表坚硬的壳来保护自己，无论初到古墓小龙女的冷漠拒之门外，还是后来陆无双的谩骂瞧不起，亦或是程英和公孙绿萼等人的从冷淡到钟情，更毋论十六年后，郭襄热烈的爱慕，他都能淡然处之，油嘴滑舌，嬉笑以对。

　　纵观全书，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轻而易举的穿透他坚硬的保护色，刺痛杨过心的，唯有郭芙。

　　至于小龙女，她提供给杨过的情绪价值更多的是一种归属感和安全感，用以对抗世界，甚至对抗自己真实心意的心理盾牌。

　　就像原著里所说的，在古墓的几年间，小龙女对于杨过来说如母如姊。小龙女从小练绝情绝欲的十二少功夫，除了自己的师傅和孙婆婆，从不与外界接触，没有完整的善恶道德观，更勿论什么家国情怀，做事全凭自己喜恶。以她的个性和阅历，并不足以做杨过的师傅，成为他的人生导师，为他提供足够的安全感。之所以能让杨过深深的依赖她，是在古墓这样的与世隔绝的特殊环境下造就的。

　　就像猫会喜欢蜷缩在纸箱里，一个相对封闭安静的空间，会提供给人安全感和舒适感的心理暗示，这大概源于人在出生前在母亲子宫中的体验。

　　而和小龙女在古墓的这段经历，一个封闭的环境，和一个心无城府的伴侣，正好弥补了少年杨过，从小失去父母后所缺失的归属和安全感，将小龙女如母如姊一样看待，已经深深的烙印在杨过心里。其中还包括对他有恩的孙婆婆临终时的嘱托，要一辈子照顾小龙女，进一步增加了杨过要与小龙女相依为命的暗示。

　　但是命运并没有饶过杨过，李莫愁和甄志丙等人的贸然闯入，打破了古墓封闭的环境，小龙女和杨过之间的关系也就随之失衡。

　　当小龙女向杨过正式提出要当他媳妇之前，小龙女已经多次表现出对杨过感情的变化，此时已经成年的杨过，在与小龙女练习玉女心经时虽也偶有心猿意马，但以他的聪明，竟一直对小龙女心意表现的毫无察觉，以至于面对小龙女的表白时手足无措，其实也是在潜意识中他对这种变化的抗拒。

　　再加上随着杨过的成长，他已经十八岁成人了，这时候对于每一个年轻人来说，外面世界的吸引力，会远远超出家所能提供的安稳，几乎每一个人都会有离家闯荡一番的冲动。

　　这时候杨过的心开始蠢蠢欲动，古墓和小龙女在他心中此时既是依恋牵绊，也是束缚。所以当小龙女离他伤心而去时，他在突然间感觉孤独无依的同时，第二天就毅然打包起行李下了山，再没有生出重回古墓看看的想法。

　　可以说，小龙女和杨过依恋的关系，离不开古墓这个封闭环境的加持，离开了古墓，小龙女再也无法提供给杨过所需的安全感，反而几乎他后来所有的灾难，都源自于小龙女的无知和自私，不通人情。离开了古墓，他和小龙女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和谐长久的相处，所以每次二人刚刚相逢不久，便会因各种误会又分开，造成误会的原因，外因只是引子，内因才是最主要的。

　　因为他们彼此都无法再让对方得到满足，小龙女误会那晚对他热情如火的甄志丙是杨过，是杨过做不到，因为他对小龙女的感情，根本和甄志丙对小龙女的仰慕爱恋不同。

　　杨过以为在古墓中所得到的安全归属感都是小龙女给的，也是离开了古墓，现在一心想做他媳妇的小龙女无法再给予他的。离开古墓，小龙女别说给杨过安全感了，她自己都因极度缺乏安全感，需要从杨过身上得到保证而不得。

　　离开古墓的杨过，先是遇到了陆无双，被陆无双的娇嗔怒态所吸引，每每看到她的怒态，便不由自主的帮助她，答应她的要求，甚至因此宁愿放弃寻找姑姑，也不愿拒绝陆无双让他送她去江南的要求。

　　杨过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因为陆无双的怒态像姑姑，可是金庸却在旁白中说，其实小龙女根本不像陆无双，她为人冷淡，即使生气了，表面上也是淡淡的。

　　其实金庸不说，读者也应该知道，无喜无悲，表情淡漠的小龙女怎么能像陆无双发怒骂人呢？可是很多读者就是发现不了啊，就是会被旁白误导，就像杨过自欺一样，杨过不仅欺骗了自己，也欺骗了读者。所以金庸才会在新修版特意加了一段旁白，说明其实小龙女根本不会像陆无双一样发怒。

　　看完整本书，你会发现生气时，扬眉撅唇，表情像陆无双一样生动的人，是郭芙。

　　紧接着杨过又遇到了完颜萍，他看到完颜萍眼波中流露出凄楚的神情，忍不住冲口而出叫了声姑姑。后来完颜萍妙目流波，流露出娇羞的神情，也让杨过想到了姑姑，以至于如痴如醉，在征得完颜萍同意后，抱着完颜萍，在完颜萍眼睛上亲来亲去。

　　金庸写的如此真，以至于没有人会再怀疑杨过此时对姑姑的真情。但是书中旁白却说，其实杨过此举只是在自欺□□，所以我们往后看，就会发现杨过的行为和他的想法是割裂的。

　　等他离开大胜关，真正与小龙女独处时，无论是大树下两个人无言而眠，还是在旅店里同宿一屋，杨过的表现都是心静如水，毫无波澜，与面对他认为的小龙女替代品陆无双以及完颜萍时，截然不同。

　　所以小龙女第二次出走，看似是因为黄蓉对她说的那几句话，其实黄蓉所说，有何尝不是正说中了小龙女的心事呢。

　　【黄蓉道：“过儿从小在外边东飘西荡，老是关在一座坟墓之中，难道不气闷么？”

　　小龙女笑道：“有我陪着他，怎会气闷？”

　　黄蓉叹道：“初时自是不会气闷。但多过得几年，他就会想到外边的花花世界，他倘若老是不能出来，就会烦恼了。”】

　　在黄蓉面前表现的天真无邪的小龙女，与杨过一同生活多年，怎会不了解杨过？其实早在终南山时，黄蓉所说的事就已经令小龙女烦恼不已了。

　　【小龙女但觉如此安稳过活，世上更无别事能及得上，但想他向往红尘，终难长羁他在荒山之中。】

　　杨过【料想小龙女不愿下山，却无借口相留，是以烦恼，便道：“姑姑，你不愿下山，咱们就永远在这里便是。”

　　小龙女喜道：“好极啦……”䙌只说了三个字，便即住口，明知杨过纵然勉强为己而留，心中也难真正快活，幽幽的道：“明儿再说罢。”晚饭也不吃，回到小茅屋中睡了。】

　　和小龙女从英雄大会出来后，杨过问小龙女去哪，小龙女说古墓，杨过的反应：【从前记挂着外面的世界，只盼她放自己出墓，但在外面打了转，却又留恋起古墓中清净的生涯来】，这不是正是出外闯荡的年轻人对家和父母的感受吗？

　　有意思的是，对比杨过对桃花岛的态度，虽然表面上看，他在岛上有很多不愉快的回忆，但是离岛却不是他的愿意的，他甚至想求郭靖，但是骄傲的个性让他开不了口，但是无意中一句“咱们桃花岛”还是流露出他的本心。当郭靖说日后会来接他时，他却倔强的说我再也不回去了。就很像情人间的赌气。

　　所以杨过和小龙女在一起，两个人俱是口是心非而已。正因为聪明的黄蓉一语说中小龙女的心事，戳破了他们之间的自欺，小龙女才会烦恼，想从杨过处得到慰籍。

　　但是杨过除了信誓旦旦，能给她口头承诺，在行为上却半点也无法令她安心。

　　当小龙女去见杨过时，杨过的表现是想听黄蓉的话，与她分房而睡，在小龙女的坚持下共处一室，杨过却还是如从前一样相守以礼，与小龙女一个睡床，一个睡绳。

　　杨过很快便睡着了。这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深夜与心爱之人独处，面对心爱的女子该有的表现吗？我想问杨过，面对小龙女幽怨的眼波，你的如痴如狂呢？你的一天亲你一百遍呢？

　　待到半夜，辗转难眠的小龙女忍不住叫醒杨过，再次询问杨过，杨过答了一句，又酣睡过去，待到天亮，发现小龙女的泪水都湿了他的肩头，他都没醒。

　　试想杨过如果对小龙女不是如此迟钝，而是像对着完颜萍一样，热情如沸的抱着小龙女亲亲她的眼睛，与她情话缠绵一番，小龙女会心灰意冷的离去吗？

　　从原著看对甄志丙的描写，他并非一个人品很坏的人，反而是全真教新一辈中的翘楚，与赵志敬人品的低劣有天壤之别。但是却因为倾慕小龙女，看到夜幕下躺着不能动的小龙女，破了清规，做下后悔莫及的错事。

　　但是也正是因为甄志丙那天晚上的热情，让小龙女认为是杨过所为，才安下心来，大胆向杨过表白。可是之后的杨过，再也没能让小龙女如此安心，无论杨过在言语上如何信誓旦旦，他的行为和语言甚至意识却总是割裂的。

　　这大概就是理想和现实的差别，他想那么做，可是他做不到。

　　直到书写到后面，公孙止错将完颜萍认成是黄蓉的女儿，这个谜才被揭开，原来完颜萍长的像黄蓉。而杨过也亲口对周伯通说过，郭芙长的像黄蓉多些，推导过来，原来完颜萍长的像郭芙啊。

　　所以武修文在对郭芙死心以后，在路上遇到完颜萍，才会动了情。

　　当时武三通受伤，武敦儒留在身边照顾，武修文却跪地去给完颜萍包扎伤脚，原来是因为菀菀类卿啊。武修文生性比武敦儒跳脱，对感情更主动，才会第一时间对长的像郭芙的完颜萍主动出击。而耶律燕却是在这时主动接近武敦儒，当武三通因脚伤身体一晃时，两个人同时伸手去扶武三通，就这么巧两个人的手指碰到了一起，相视一笑，令黄蓉马上看出了端倪。

　　也只有武氏兄弟分别有了新的目标，才令郭芙受到冷落。书中说，她上次与耶律齐偶遇，并没有放在心上，过后不久就忘记了，这次却对他上了心。耶律齐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杨过在听到耶律燕说要完颜萍做我嫂子几字，心中突然无缘无故感到一阵酸意，全是因为完颜萍长的像郭芙。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