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钗黛—解红楼金书》舟遥轻飏

116、神雕真相

　　杨过在得知郭靖黄蓉有意许婚后，感动非常，感觉到温暖。

　　再看他在得知裘千尺有意许婚后的心理活动：

　　【裘千尺怒容满脸，喝道：“我将独生女儿许配于你，怎地既不称我岳母，又这么匆匆忙忙的便走了？”

　　杨过一愕默然，心道：“你虽将女儿许配于我，我可没说要啊。”】

　　同样是被许婚，杨过在知道郭靖黄蓉的意思后，可半点也没有想过自己不想要，黄蓉找他谈话，他也没流露过一点不愿意的意思。

　　拒婚的时候，同样当着小龙女的面，对郭靖含糊其辞，婉转推拖，对裘千尺却是斩钉截铁，毫无回转余地。

　　【杨过左手挽着小龙女的臂膀，右手倒按君子剑剑柄，说道：“裘老前辈一番美意，令爱于晚辈又有大恩，晚辈极为感激。但晚辈心有所属，实非令爱良配。”】

　　之前公孙绿萼为了救她，不惜违背父命，脱去衣服，被打入鳄鱼潭，和他也有了肌肤之亲，比郭芙对他好上十倍，所以杨过说令爱于晚辈有大恩，有大恩还如此对待？

　　古代女子名节，被男子看去了，那男子必然要娶她的。公孙绿萼最后悲愤而死，与杨过太过无情也有关系。

　　其实公孙绿萼正是郭芙的对照组。因为单写郭芙的话，很多粗心的读者也许不会发现端倪，所以金庸特意写了公孙绿萼来进行对比，这样对比的写法，才能更突出二者的区别。

　　对着外人询问婚事，对比杨过的态度，也是有微妙的差别。

　　当日武三通因误会，说要喝杨过和郭芙喜酒时：

　　【武三通笑道：“杨兄弟，你安心静养，决没错儿。咱们明日一早动身，尽快回来，待驱除了你的病根子，得痛痛快快喝你和郭姑娘的一杯喜酒。”

　　杨过一怔，但想此事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楚，只得随口答应了。】

　　当时杨过正在床上养病，其实有的是时间寒暄，他却以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为由，【随口答应了】。

　　而且之前他其实已经告诉了武三通，离间武氏兄弟是一计，武三通仍然误会他是真要与郭芙成亲，可见当时杨过真的是【那晚逞一时口舌之快，对武氏兄弟越说越得意】，演的太真情实感，以至于武三通误以为真。

　　再看裘千尺误会他要娶公孙绿萼时：

　　【裘千尺道：“我十月怀胎，养下这般如花似玉的一个女儿，一句话就给了你，难道背我一下也不该？”

　　杨过一怔，不便接口，将她抱过来负在背上，一提气，如箭离弦般向峰下冲去。】

　　杨过的反应是【不便接口】，沉默以对，此时情况特殊，为何不能随口答应了？

　　当马光佐和武三通一样说要喝杨过和小龙女喜酒时：

　　【马光佐道：“小兄弟说得是。”他向小龙女望了一眼，见她虽然重伤，仍是丰姿端丽，娇美难言，说道：“你和新娘子几时成亲？我留着吃你喜酒，好不好？”

　　他在绝情谷中初会小龙女时见她是个新娘子，一直便当她是新娘子了。

　　杨过苦笑着摇了摇头，向身周团团围着的数百名道士扫了一眼。】

　　按理此时正在争斗，才真的是一时三刻说不清楚的时候，杨过的反应却是摇头，径直去看别处。

　　公孙绿萼被自己妈问到她和杨过时：

　　【绿萼又好笑，又伤感，心道：“妈真是一厢情愿，人家那有半点将我放在心上了。再过一百年，我也管不着他。”】

　　杨过和自己师父，在古代相当于父母的小龙女说起自己和郭芙时：

　　【杨过笑道：“我不算。郭姑娘半点也不喜欢我。】

　　《书剑恩仇录》里的周琦和徐天宏的情况和过芙很相似，周绮也是一个憨直的大小姐，【强凶霸道，可是世事一窍不通】，【要怎样便怎样，向来任性而行】，而徐天宏则足智多谋，在周绮眼里他的【鬼心眼儿最多的】。

　　周和徐天宏也是一对欢喜冤家，周绮【素来不喜此人，专和他拌嘴】

　　当陈家洛为周绮向徐天宏提亲时：

　　【徐天宏跳了起来，说道：“这个万万不可，我如何配得上她？”

　　陈家洛道：“七哥不必太谦，你武诸葛智勇双全，名闻江湖，周老英雄说到你时也是十分佩服的。”

　　徐天宏呆了半晌不语。陈家洛连问：“怎样？”

　　徐天宏道：“总舵主你不知道，周姑娘不喜欢我。”

　　陈家洛道：“你怎知道？”

　　徐天宏道：“她亲口说的，她说恨透了我这种刁钻古怪的脾气，以前咱们一路之上，老是拌嘴闹别扭。”

　　陈家洛哈哈大笑，道：“那么你是肯的了？”】

　　哈哈哈原来说对方不喜欢自己，就是肯了。

　　再看郭芙对杨过的态度，当大小武说出她对杨过有意思时：

　　郭芙说：【人家露脸不露脸，干我什么事？我爹娘便将我终身许配于他，我宁可死了，也决不从。爹爹倘若真迫得我紧，我便逃得远远地。杨过这小子自小就飞扬跋扈，自以为了不起，我偏就没瞧在眼里。爹爹当他是宝贝，哼，我看他就不是好人。”】

　　再来看周绮：

　　【周绮急道：“谁说要嫁他了？我有甚么不放心？下次人家就是死在我的面前，我也不去救他一救。别说一救，半救也不救。”】

　　周绮在徐天宏面前，提到自己母亲时原本都是说“我妈”，自从对徐天宏芳心可可之后，在他面前都直接叫妈了。

　　【徐天宏放下了心，说道：“那么请你爹去见她。”

　　周绮道：“妈也不肯见他，口口声声，说我爹没良心。”】

　　公孙绿萼同样如此，原本在杨过面前说“我妈”，后来扑到杨过怀里后，就改口叫妈，而不是我妈了：

　　【绿萼缓缓醒转，睁开眼来，已不知身在何地，月光下但见杨过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不自禁的纵体入怀，叫道：“杨大哥，咱们都死了么？多谢你肯陪我一起死，真正有情有义。妈呢？”

　　杨过笑道：“是啊，咱们都死了。不过又活转来啦。”】

　　再来看看郭芙，她与大小武一起长大，但是对大小武说话，提到黄蓉时，从来都是“我妈”。

　　对大武说话时：【郭芙道：“这些年来，我妈也只挂个名儿。丐帮大大小小的事儿，一直就交给鲁有脚长老办着。我妈听到丐帮中这许多啰哩啰唆的事儿就头痛，她说何必老这样有名无实，不如干脆叫鲁长老做了帮主。等鲁长老学会打狗棒法，我妈就正式传位给他啦。】

　　问小武时：【郭芙悄声问道：“我妈还没来么？”武修文指着西首】

　　口口声声都是我妈。

　　可是对经年不见，刚重逢的杨过时，不自觉的就亲近的说妈。

　　【郭芙瞧瞧杨过，见他身上衣服委实破烂得厉害，说道：“回头我要妈给你做几件新衣，你打扮起来，就不会这般难看了。”

　　杨过摇头道：“我生来难看，打扮也没用的。”】

　　【她见杨过回心转意，笑道：“快走罢，别去得迟了，给妈先到，就偷看不到了。】

　　可惜杨过春风不解意，一直当郭芙半点也不喜欢他。

　　所以说金庸写情人间的心意，点点滴滴都在细节里。

　　年轻小情侣，少不更事，很多时候都会口是心非，嘴硬心软，争强好胜，有时候便会错失好姻缘。

　　而很多读者看书则只看字面意思，书中人物说什么就是什么，想什么就是什么，似乎世间没有自欺欺人这个词一样，书中人便不会骗人一样。

　　而公孙绿萼，与程英一样，也是小龙女之影，她住在绝情谷，和绝情绝性的古墓是类似的存在。

　　与小龙女一样，公孙绿萼初见杨过时冷冰冰的，因为谷中有严规，不得有喜怒哀乐之色。

　　【那女郎对他心生好感，因之和他说话时神态友善，但脱不了一股冷冰冰之意。】

　　杨过初见她，直接想到与小龙女相处一样：

　　【却也不会如此对人冷冰冰的始终不露笑容。只杨过住惯了古墓、对惯了冷若冰霜的小龙女，倒丝毫不以为意。】

　　书中对公孙绿萼以及绝情谷内功的描述，与古墓派小龙女如出一辙：

　　【公孙绿萼年方十八岁，正当情窦初开之时，绝情幽谷中所授内功修为，本来皆教人摒弃情爱，断绝欲念。

　　但有生即有情，佛家称有生之物为“有情”，不但男女老幼皆属有情，即令牛羊猪马、鱼鸟蛇虫等等，也均有情，有生之物倘真无情，不免灭绝，更无繁衍。绝情谷所修者大违人性物性，殊非正道。

　　公孙绿萼也如小龙女一样，从小练绝情绝性，有违天性的内功，压制正常情感，逆天而行。

　　【小龙女自婴儿之时即在古墓之中长大，向来心如止水，师父与孙婆婆从来不跟她说外界之事，她自然无从想象，此时给杨过一提，不由心事如潮，但觉胸口热血一阵阵的上涌，待欲运气克制，总不能平静，不禁暗暗惊异，自觉生平从未经历此境，想必是重伤之后，功力难复。

　　她却不知以静功压抑七情六欲，实系逆天行事，并非情欲就此消除，不过严加克制而已。她此时已年过二十，突遭危难，却有个少年男子甘心为她而死，自不免激动真情，有如堤防溃决，情意如潮，诸般念头纷至沓来。】

　　压制正常情感的结果，就是一旦遇到个可心的，反而更难自持，一经事，就身心俱醉。

　　公孙绿萼【谷中虽有男子，但人人言语无味，神色冰冷。公孙绿萼自幼少享父母亲人之情，所遇者皆以无情为高，世上所有美味华服、脂粉珍饰，畅情悦性之事物，皆遭排斥，突然遇到杨过，此人不但大加赞美，且举止跳脱，言语可喜，忽然而逢人生绝大快人快事，不由得心魂俱醉，无可抗御。】

　　【小龙女无法动弹，只得任其所为，不由得又惊喜，又害羞，但觉杨过对己亲怜密爱，只盼二人化身为一，不禁神魂飘荡，身心俱醉。】

　　轻易动情，动情后便再无法静心 ，一缕情丝牢牢缚在男人身上。

　　公孙绿萼【这一日中，静中自思，无时无刻不在杨过身上，一缕情丝，牢牢系上了这少年男子，再也不能自拔】

　　小龙女【一日独坐用功，猛地里情思如潮，难以克制，内息突然冲突经脉，就此走火】

　　公孙绿萼，杨过不过随意调笑几句，就生死以之了，而小龙女呢，更奇葩，遇到了甄志丙，触动情yu开关，就对杨过生死以之了。

　　公孙绿萼：【今日忽遇杨过，此人却生性跳脱，越见她端严自持，越要逗她除却那副拒人于人千里之外的无情神态。】

　　公孙绿萼【虽为片面相思，但“作茧自缚”，所缚者也是生死以之，不亚于两情相悦了。】

　　【至于小龙女，初时冷若冰霜，漠不关心，到后来却又是情之所锺，生死以之，乃是趋于极端的性儿。】

　　公孙绿萼和小龙女书中同样有香艳描写：

　　小龙女被甄志丙【上上下下脱得白羊似的，抱在怀里】

　　公孙绿萼【不惜解衣露躯】，被【杨过在窗外见她全身晶莹洁白，心中怦的一动。他是少年男子，绿萼身材丰腴，容颜俏丽，一看之下，不由得血脉贲张，心生情欲，全身登时剧痛】

　　【绿萼道：“我身上？”想起自己在丹房中除去衣裙，只余下贴身的小衣，这时却偎身于杨过怀中，不由得大羞，登时全身火热，心中却甜甜的喜悦不胜。】

　　小龙女身体温热：【但大厅上众目睽睽，他毕竟在尘世中长到十几岁，觉得不妥，勉强克制住了，只觉怀中小龙女的身体也渐渐温热。】

　　公孙绿萼与小龙女都有同死之乐的想法。

　　公孙绿萼想到与杨过死在一起，竟有喜慰之意：

　　【绿萼低声道：“杨大哥，想不到我和你死在一处。”语气中竟有喜慰之意。】

　　小龙女想到与杨过死在一起：【惊喜交集，激动过度，险些又要晕去，扑在杨过身上，只是喘气。】

　　小龙女外貌：【清雅绝俗】
　　公孙绿萼外貌：【秀雅脱俗】

　　公孙绿萼家住在水仙山庄：

　　【穿过竹林，一阵清香涌至，眼前无边无际的全是水仙花。原来地下是浅浅的一片水塘，深不逾尺，种满了水仙。】

　　小龙女也在水仙山庄成亲。

　　小龙女不爱花，生平唯一一次临水簪花，【清澈如晶的水中映出一个白衣少女,云鬓花颜,真似凌波仙子一般。】

　　水仙别名就叫凌波仙子。

　　既有仙字，自是脱俗，古代著名诗人黄庭坚有诗云：

　　“凌波仙子生尘袜，种作寒花寄愁绝。
　　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

　　金庸在《神雕侠侣》里，明显效红楼以花喻人。

　　郭芙，为芙蓉，芙蓉分为水芙蓉和木芙蓉。

　　白居易有首诗《木芙蓉花下招客饮》里有这样一句：

　　【莫怕秋无伴醉物，
　　水莲花尽木莲开。】

　　水芙蓉和木芙蓉都是芙蓉花，红楼梦里，林黛玉：“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是水芙蓉。

　　贾宝玉为晴雯作《芙蓉女儿诔》是木芙蓉。

　　晴为黛影，水芙蓉和木芙蓉皆是喻林黛玉。

　　郭芙亦然，这里当以水仙喻小龙女、公孙绿萼时，郭芙对应的是水芙蓉，即莲花。

　　《神雕侠侣》开篇就是以欧阳修的一首《蝶恋花》的词越女采莲，水芙蓉开始。

　　莲花的品质：“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而水仙花的品质，以黄庭坚著名的《次韵中玉水仙花》最可以说明：

　　其一：

　　“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
　　暗香已压酴醾倒，只比寒梅无好枝。”

　　诗中把水仙比作酴醾，因为水仙也开在冬天，但是却与寒梅的傲霜斗雪不同，水仙生南方，生性娇弱。之所以出现在绝情谷，是因为这里有地热。所以诗中说水仙与寒梅比，没有寒梅枝干，意即没有梅的骨格。

　　诗中提到的酴醚为蔓生植物，也没有枝干，常搭成花架，古人爱以此花入酒做成酴醚酒，喜在酴醚架下行酒令，宋时尤盛此风。

　　在酴醚花下，文人雅客常与友人相约行酒令，若有飞花落入谁的酒杯，谁就得将酒与花一同饮入，唤作“飞英会”。

　　水仙花常在晚上开花，而酴醚也是月下观赏最佳，陆游有诗云“月下看酴醚，烛下看海棠”

　　这一点与梨花很像，正好符合“冷浸溶溶月”的小龙女。

　　杨万里在月色中用酴醚的花瓣为酒增香，又恐酒沾湿了酴醚的玉肌：

　　“月中露下摘荼蘼，泻酒银饼花倒垂。
　　若要花香薰酒骨，莫教玉醴湿琼肌”。

　　花香薰酒骨，玉液湿琼肌，这意象相当的香艳呢。

　　酴醚和水仙在红楼梦中皆是宝钗意象，自古文人爱花，多爱其品性，常以花喻志。因荼蘼香气浓郁，蔓生无干，所以为红楼作者所不喜。

　　酴醚在《红楼梦》中共出现过三次：

　　宝玉曾为衡芜苑题了对联：

　　“吟成豆蔻才犹艳，

　　睡足酴醾梦也香。”

　　薛蟠等人在冯紫英家吃酒，席间ji女云儿唱曲助兴，曲词有一句“想昨宵幽期私订在荼蘼架。”

　　麝月的花签“韶华盛极”和一句诗“开到荼蘼花事了”

　　酴醚在《金瓶梅》中也曾多次出现。

　　酴醚就成了香艳的代名词。

　　《次韵中玉水仙花》其二：

　　“淤泥解作白莲藕，粪壤能开黄玉花。

　　可惜国香天不管，随缘流落小民家。”

　　水芙蓉是出淤泥而不染，而水仙则是一朵鲜花插在粪壤淤泥中。

　　黄庭坚作这首诗时，是见一貌美的贫家女子，有感而发。

　　流落小民家的水仙与富贵无缘，而芙蓉则是富贵花。

　　明·李东阳有一首《咏水仙》：

　　“澹墨轻和玉露香，水中仙子素衣裳。

　　风鬟雾鬓无缠束，不是人间富贵妆。”

　　水中仙子、素衣裳、鬟鬓无缠束的水仙，是不是很像美若天仙、白衣荆钗的小龙女？怪不得金庸以水仙喻之。

　　而古人常以芙蓉比喻富贵荣华。

　　荣华富贵这个词就出自元代陈栎的诗

　　《金菊对芙蓉九月二十五日寿金金氏园有》

　　“荣华富贵，眼前谁似，堪展眉峰。
　　秋高景物俱浓。
　　正阶前金菊，巧对芙蓉。”

　　有一个词锦绣芙蓉，源自唐代著名女诗人李冶的《长恨歌》:

　　“锦绣芙蓉一时开,恰似一年好景。”

　　宋朝郑清之诗中写：

　　“秋来桂菊黄金丛，
　　千机锦绣开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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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