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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管用什么方法,给我打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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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雾如烟散散漫漫,纷纷霭霭四散天涯。白茫茫处迷人眼,昏漠漠时落路差。烟火本是无情物,盖地遮天尸骨不复。
拂面清风带着阵阵腥气吹起李将军战铠上簌簌而起的猩红披风,映入阿宁眼中的除了这片尸山血海便是几日前,同将军风骨无二的中军帐。
三更时分,士兵报了一声便进来送饭,看了看趴在床上的李恃,轻声说了句,“我喂将军?”阿宁接过士兵手中的饭菜,道了声我来吧,走近床边放下饭菜就挥了手让士兵退下。
“不辞,醒醒,吃点饭呗”李恃迷迷糊糊醒过来,眼睛已经有点发肿了,刚要伸手揉一揉就被阿宁拿着筷子敲了手背。李恃轻轻冲着她笑了笑,给他喂了两口就摆手笑称吃不下了。阿宁就着剩饭自己也吃了点。李恃便又枕着阿宁的腿昏睡了一会,就像一个被家人打骂过的调皮的小孩,睡梦中还边呓语边用手去揉身上的伤口。
阿宁翻了最后一页兵书,低头看了一眼李恃,此时烛火快要烧尽,烛焰跳动了一下,内心感叹了一句,李恃也唯有这一张脸被他自己保护的完美无缺的,从脖颈以下就全身是伤,几乎快没有完整的地方。阿宁发觉有些腿酸,又不忍动怕惊醒了日夜兼程披星而来的大将军。此时恰巧李恃皱了皱眉就渐渐醒过来了,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就道了一句“宛城破了。”
“我知道,你的战报发的比你来的都快。”
李恃眯了眯眼,笑着说,“那你不恭贺一下你主公?”阿宁动了动腿,低下头轻轻说道“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我都没有知觉啦。”
李恃翻身跳下床,拿起挂在架子上的外衣,边说道,“宛城是攻下来了,但符钰带着他的亲甲从右路跑了,西南客商的情报说是他逃往了南宁,南宁守城的是陆琛,按他的秉性肯定是留下了符钰。”
阿宁说道,“南宁本就是我们往西北走的必经之路,路琛一向宽仁,他留了符钰也好,不然我们走南宁本就出师无名。只要我们修书给他让他交出符钰,他不从就好办了。”
李恃坐在书桌上,身后的烛火被他的身形吹得影影绰绰,剪影映在军帐上。“那他真给了怎么办。”
阿宁摇了摇头,“他不会给的,即便他给了,我们只要对外称路琛使诈,使军中大损,也可以大举进攻,到那时,路琛未有防备,更对我军有利。”
李恃大笑“羌人本性,狡诈无比。”
阿宁回敬“虎狼之子,狠毒万分。”
阿宁拉着李恃回到床上,拿出药草回头对李恃示意把上衣脱掉。李恃说“我刚穿上,不用上药了吧,也不是很严重啊,我这一路受过的伤大大小小都可比这次严重多了,这样太麻烦……啊啊啊啊啊疼疼疼……”
“但我们修书给路琛之后,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得打和南宁成对角之势的甘凌四城。”
李恃呲牙列嘴的回应“是,甘凌不能牵制,我们打路琛之时,他们的援军在侧翼包抄,我们就会腹背受敌。可是甘凌四城也是场硬仗。你轻点儿……”
阿宁边涂边说“甘凌四座城池,但是我们不一定要打下来,只需要一路军队牵制,不让他们发出援军即可。”
“只有两万兵”李恃皱了皱眉“只能从主力军分出两万兵。”
阿宁顿了一下“给我打吗?”
李恃转过头“什么方法都行,给我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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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将军此时应当是回到宛城了。我们时间不多。”周期纵马跟在庄纸宁旁边,“但我们星夜赶路,将士们熬得住,马匹也得需要休息一下。”
阿宁回头看了看士兵,此次出兵,本就积劳路远,刚打下宛城,将士们根本没有喘息的余地,就被拉过来牵制四座城池。“好,就依子会”。
“原地修整,保持阵型!”
“子会,上次贿买西南客商,有多少是入了甘凌?”阿宁跃下马,折了一节树枝拿在手中。
周期跟着下马“有四路,皆是本地土商,米粮、马匹、铜、布为主。其中有两路都各有商船,甘凌本就是要地,只有一面有丘陵,地野开阔,所以是有货易站点,本地土商四通八达,传讯打探,应该不成问题。只是他们见钱眼开,我们算是出了血。”
“无妨,他们吞了多少,是要给我吐多少的。”说罢,阿宁拿树枝撇走地上树叶,草草画了几笔,中间一条长线通南北代表褚城,占地最广;西南一点是南城,离驻军最近,西北一点是陈城,兵力最盛,长线右侧便是淮城,有条长淮河,是甘凌四城的生计命脉。“甘凌储、陈、淮、南四城,南城最为空虚,我们此路只要绕过前方南陵山,就可以到达甘凌西南,就是南城所在。”
周期说道“南城确实是破甘凌之眼,但南城通中线褚城,北通陈城,它受敌会不会引起储陈二城相助,我们顺势可能会遇到他们的主力。”
“四邦相分,不到十年,在外人看来他们互成相助之势,实则都是在甘凌守城袁让的平衡之下,相互牵制。相助必然是会的,但诚心尽力,却未必,在者说来南城只是守门,他们的主力直接远来相援,就会失去主家优势,得不偿失,我们要担心的是,破了南城之后,我们遇到的应该就是甘凌的主力。将军下的命令是牵制,我们可以不破甘凌。先试攻南陈,尽量少损少伤。在日落之前,一定要绕过山路驻扎在南城外。”
周期边听着阿宁的话,边递过来水,“末将好奇,仅两万军士,而四座城池,姑娘想做到什么地步。”阿宁接过,道“做到……把这四座城池送给你好不好”。周期抬首一愣,还没等说话。阿宁跃马而上,回头笑着冲他,晃了晃水袋,说道“谢谢子会的水。”
落日晖晖,夕阳残血。
南城仿佛一座孤城,暮气沉沉,在晚日余印下摇摇欲坠。南城侧翼山峦叠嶂,荆岭密布,薛萝牵绕,路痕在下,荆棘在上,实是险峻。
阿宁立着李家军旗,带着军队浩浩而来,驻军城外三十里。
阿宁坐在军帐之中,周期站在阿宁左侧。阿宁前方站着右督军李昌和偏将军程昱,李昌是李恃的外家叔父,一直跟着李恃的父亲征战,在军中颇有威望。但之前因李恃授军权给阿宁颇有微词,也一向不愿与阿宁交涉。前日酒醉之后更是大喊过几声黄毛丫头。
阿宁手里绕着笔“南城孤城军少,今日入夜速战,耗时越久损伤越多,自古强攻都会损兵折将,周期,程昱,你们各率军破城。周期正面围城,争取在子时之前破了城门。程昱右侧荆棘路去东门突袭在破城门之时破了他的防。”
“是”周期,程昱领命。
似乎上天就是优待阿宁,乌云密布遮天蔽日。
周期带着一队骑兵一队步兵一队弓骑兵。弓骑兵在号角声中向城门射火羽,火羽箭划开夜空,南城军将闭门不出,城头守将阵型凌乱,趁此时步兵分成两队在弓骑兵掩护之下一队强撞城门,一队数立长梯于城墙之上,一批一批向城上登去。城头所立守军在火羽箭下溃败,一人得破城墙则全军破。此时步兵撞开城门。同时程昱带领一队轻兵在荆棘林从划开通途,一路掩藏而行。南城守备在周期强攻之下自顾不暇,无法兼顾侧翼攻兵。周期程昱得胜不提。
周期率开城门迎接阿宁。进入南城之后,阿宁只带着一路军队入城稍作休整。
“子会,张贴告示,向城中百姓承诺,自始而终驻军城外,入城只为过路,不住城不扰民不劫掠,令原籍官员仍领本城守备”阿宁看着城官官邸结彩的砖瓦,停下脚步对周期说到。
周期领命出门,回过头又走回来对阿宁说“今晚过后,将士们都会拼命”又顿了顿,“姑娘才智无双,志向远大,但护住自己才是最重要。”
阿宁笑吟吟地看着他,“子会越来越会打仗,也越来越会哄人开心了。”
周期扭头就走了。
虽然南城是一座孤城,但拿下它仍然给舟车劳顿的李家军队赚到了补给和休息的时间。
阿宁留下程昱在后方负责补给和紧急增援。整军之后,立刻带着周期,右督军李昌继续进军。
阿宁领李军攻破南城的消息,传到了褚城守将陈离处,南城城破在陈离预料之内,即刻修书给甘凌总督袁让请求派兵增援。整军而枕戈相待。
阿宁营地在城外驻扎,因为陈离守城,褚城不比南城,粮草,军队皆是完整而有序,阿宁不能贸然攻打,决定在褚城外城一处开阔之地先驻营。攻南城虽然势如破竹,但强攻毕竟有损失,而南城降军一来残溃,二来军心相背,不堪任用。所以阿宁在军帐中仍是心神不宁。叫来周期和李昌商议。
周期很快就到了军帐中,但李昌称病不来。“李老将军他一向…”周期欲言又止。
“没事儿,让老将军好好休整,不知好歹的黄毛丫头会去看他的”阿宁摆了摆手让传令的士兵退下,对周期说到“陈离实力不俗,我们短期强攻不易,而陈离也不会全力击退我们,他此时闭门不出,不同于南城的死守,而是在等袁让的援军。”
“而袁让的援军一定会来,他放了南城的空档给我们,就是为了我们可以深入腹地一打入他们的主场。”周期皱了皱眉。
阿宁拉开甘凌四城的地图,指着图中西北一点的储城,“所以问题在于袁让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着火啦!着火啦!”
阿宁猛的起身,将地图摔在桌面。“陈离袭营!周期你带两队,一队攻击袭营主力,另一队,引他们去…粮草,装备仓。”
“那他们不就不走,还把我们洗劫了吗?”
阿宁叹了一声“要的就是他们留在这,可别打乱我们就走。”
“是!”
阿宁整队去往粮仓装备仓时陈离的军队已经四散劫掠,粮仓守军已经溃败,死的死伤的伤,陈军各自装粮拉货,阿宁带着军马冲散陈离的袭营军队。领头的小将已知中计,立刻调转回向来处。而周期已带着攻击袭营主力的一队人马在入口处埋伏。
袭营的陈离军队全没。
“姑娘,这些人怎么办”
阿宁大声喝到“降的收了,不降的杀了,当陈离白给,给我反向劫掠!” 说罢转过头走向营帐,同时轻声对跟在身边的周期说道“这些人马不多,陈离也没想着袭营能捞着什么好处,就是不想让我过的安生,防止我速战速决。然后好等援兵相助。”
“可我们一时根本攻不下城,攻城付出的代价太大,粮草,时间,兵力调动,都是极大的消耗,即便我们能在援军到来之前攻下来,他们一到我们也会被他们围困致死”周期始终跟在阿宁半步身后,微微弯身。
“客商的消息到了吗”
“还没有,需等到子时后夜。”
阿宁点点头“你派一队人马进入客商内部,和他们学几句甘凌本地土话,要快。”
此时,李恃的枭鸟阿翎带着书信传至阿宁帐中。
“阿宁,
南宁老贼,果如你所言,拒交符钰。吾下通牒言之,南宁败兵,符钰尚可弃汝而走,恰如弃宛宁兵败而相投。然,南宁失则君之家小失,未若伏降,仍可领南宁之主,吾必重之。
老贼忒惹厌,言之甚么,‘蔽无才,若投将军,止堪当一马夫尔,谢将军美意,然符钰之辈,老朽未曾耳闻’。五日,望阿宁牵掣五日,吾必攻南宁。
另,阿宁思念你主公否?
勿念,不辞”
阿宁笑了笑,收起书信,坐在桌前拉开地图,在褚城正后方一处丘陵画了一个圈。
右督军李昌此时在营帐中穿好盔甲,却前后踱步,迟迟未出账。
李成进入营帐唤了一声父亲。“文胜,怎么样了?”李昌看到李成走了进来就快踱两步迎上,面色焦急。
“庄纸宁引了敌军去了后方粮仓,趁他们劫掠的时候埋伏攻了他们,损了一些粮草和守军,但是都制住了。”
“这小丫头还真控制住了,幸好,若真的出师不利,我称病不出,那就真是愧对先将军。”
“父亲,庄纸宁说,会来看望父亲的病情,希望您无需多虑,安心养病”
“这……黄毛丫头搞什么鬼”
“李老将军,庄纸宁求见”士兵进来对李昌报到。
李昌听罢大惊,急忙褪甲卧床。李成示意士兵引阿宁前来。
阿宁走进营帐,手中拿着的正是之前给将军李恃涂的药草。向着卧床方向走近“老将军是军中脊梁,万不可有失,今日陈离袭营,失了先机,军营着火我才发觉,是晚辈欠虑,让老将军受惊了。”边说着边主动拉好门帐。“文胜,你们先去忙,我来照顾老将军”
阿宁倒了水递给卧床的李昌,李昌瞬时抓住阿宁的右臂,直直的盯着她“我不知道不辞为什么这么重用你一个外邦女子,这是李家从未有过的”
阿宁听罢,深吸一口气,直面李昌单膝跪在床前,认真回望,“老将军,我自散了家业,助将军起兵始,将军的胜败即是我的胜败。老将军是将军的叔父,便也是我的长辈,我若做的不是,老将军随时责罚打骂。只是此战关乎将军攻打南宁,而南宁又是北上的要塞,事关将军的基业。李老将军,这军符自是李家的,众将士也是李家的,不是我庄纸宁的,将军交给我,我不付他所托,如此而已,别无他想。”
李昌不再忍盯着阿宁,转过头,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老将军若不嫌弃,阿宁自小学过些药理,是蔽乡邻人惯用之方。也曾给将军治伤,药效尚可”
李昌轻咳一声,掩饰了不安“小丫头,我伤还好,你不用放在心上”
“老将军,除了此事,我还有事相商。”
李昌转过头看向庄纸宁。“褚城难攻,若我们无法再援军来之前攻下褚城,那我们此次出师,就会停在此处。但我们若攻下褚城,援军到来之时,我们就会被困死在城内。”
李昌沉吟不语。
阿宁顿了顿,又接着说,“我想绕行。”
李昌惊坐起,对着阿宁大声吼道“你说什么?一旦选择了绕行,可能面临着全军覆没!”
“老将军,兵行险着。”
李昌用力摇了摇头“大军绕行,一旦守军发现不对,他们若出城相扰,这也就算了,如果趁我们不备,迅速被切断后勤,我们算是完了。小丫头你读过兵书吗!”
“他们不会出动,他们深知此地地形,必不会相信我们会选择绕行,只会出兵相扰,我们侧翼留伏,不会影响我们大军主力绕行。可他们若大举出动,则主城空虚。陈离不会允许城防空虚,因为他也不确定袁让的援军什么时间能到。”阿宁仍未起身。
“那谁能知道援军什么时候能到!我们贸然就……”
“我知道。”阿宁指尖甚至在轻轻颤抖。“三日。他们的脚力,三日后能到褚城。”
“你怎么知道?”
“客商,我收买了客商,都是本地土商,他们不在乎这座城池到底是谁为主,他们只在乎这片土地。船商顺长淮江而下,他们调处四通,路至八达,比马力更早,比传言更快。”阿宁压低声音。
“那我们绕过褚城之后呢?”
阿宁低下头,又抬起了头,“对战…袁让派过来的甘凌四城的主力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