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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上、下 ...

  •   (第十七章)

      这一丛密密麻麻的箭雨声势壮观地扫射向正在狂奔中的横江铁骑,箭雨刷刷刷地落下,对方的阵营不时传来兵士中箭的惨叫声,以及骏马倒地时发出的嘶鸣声。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视野的尽头,却不得不失望地承认,即使是这次站稳了阵脚时的箭阵突袭,都没有达到我预想中的效果。
      横江闻名天下的铁骑,果然很强,非常强。
      我想对方也是算准了这一套,片刻的混乱之后,只听那边一声刺耳的鸣鼓——最前排忽然冲出了一排明显衣着与一般铁骑不大相同的兵士,动作整齐地举起轻型盾牌,游刃有余地在前方挡下了不计其数的箭只。

      我微微皱起了眉,腾远山在一旁摇了摇头,低声道:“是寒铁护卫,横江铁骑麾下等同我们镇北亲卫一般的精英高手。”
      “难怪。”我冷哼一声:“只不过现在这么远的距离,箭射过去都不那么强劲了,他们才能用轻盾这般容易地挡下来。”

      腾远山叹了口气,勒了一下掌中的缰绳,沉声说:“等他们近了,我们箭矢再强也无用。王爷……准备正面相抗吧。”
      我转过头,冲传令官做了个手势,那边点了点头,手中彩旗一挥,紧接着就是一声急促的、响彻天际的锣号。

      所以的山海将士都明白这声锣号的意思。
      它意味着——不顾一切、正面进攻!

      这声锣号一响,所有人的面色都已经肃然起来。
      弓箭手通通向后退,把最前方的位置留给握着刀剑的、蓄势待发的兵士们。
      镇北亲卫有百余人守在我和腾远山身边,而另外的两千多人则分散在整个队伍的各个位置。

      我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无声无息地看着那如一条长龙般的漆黑铁骑部队带着滔天的气势朝我们奔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森冷锐利的杀气仿佛直扑面门。

      对方气势如虹,可我们不能退,一步也不能。
      在这样的峡谷局限地势里,任何阵势什么的都极难摆开,而我们背后就是受了伤的张蟒和更多无法参战的将士。
      我们必须要直面横江这把锋利到了极点的尖刀,否则它就会毫无顾忌地屠宰掉所有的山海将士,并且直直插入府天的两大内关。
      这种代价,我们绝对——担不起。

      在那一刻,看着眼前的黄沙飞舞、金铁交鸣,我心中仿佛再也没有一丝杂念。
      那种感觉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就好像是那一刹那间,过去的无极战北的记忆和感觉似乎也复苏了。

      那种面对着沙场时,每一处血脉里贲发着的兴奋,骨子深处爆发着的霸道和杀气,还有胸膛里、心脏里深深蕴藏着的信念!
      我举起弑天枪,银灰色带着血纹的枪头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我感觉到浑身的内力都仿佛在沸腾,嘴里只能吐出那简洁的、在这一刻却能代表一切的字。

      ——杀!
      大破横江、反推阵线!

      所有的将士都着银铠,他们随着我的呼声,终于爆发出轰然而响的嘶吼声,纵马拔剑,在这一刻,仿佛横江铁骑和府天山海军都化作了两条蛟龙,以最惨烈最凶狠最蛮横的力道撞击在了一起!

      我虽然周围有着镇北亲卫的护卫,却还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
      我心里很清楚,在这个时刻,其实山海军的气势已经低迷到了极点,作为在这里唯一的主将、更是府天王朝的王爷,倘若我再不身先士卒,那么这仗也真得没法打了。

      直直冲进横江铁骑的队伍里时,真的是感觉眼前仿佛一黑,一眼望过去甚至看不到亮,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和铠甲。

      森凉的刀光剑影,仿佛能把眼睛晃花。手里握着弑天枪,却仿佛不知该从何杀起。
      那时我才真正地明白,练兵千百次,也是不如真正上一次战场的。

      呛啷一声,腾远山的碧水长剑已经出了鞘。剑光闪过已经带起了一片血光。
      我转头看他,青衫下映衬的面容俊逸中带着冷硬,那双凤眸里闪过的都只是一片寒芒。

      我一拉缰绳,终于仿佛找到了一丝感觉。
      弑天枪在我手心里,仿佛也在微微地嗡鸣着——好枪嗜血,它或许也是忍不住要见血了。
      下意识地抬枪一个上挑,只听一声惨叫,我面前的那个铁骑已经捂着脖子被捅穿的血洞一头栽下了马。

      而我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洪流就把我推向了更前、更多的敌人面前。
      长枪不断挥舞,带起无数滴鲜血,带走无数条命。
      我的铠甲上鲜血如同瀑布一般触目心惊地向下流,我却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理会。

      战场上便是如此,哪里会给你任何一分一秒去犹豫?

      我不记得自己到底挥了多少次枪,又经历了多少次厮杀,又或者是过去了多长的时间。
      就在神经都几乎要麻木掉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近乎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赫连沉玉!
      我几乎是瞬间就在心里肯定,那道身影就是赫连沉玉的。

      一□□穿了我身前一个碍事的铁骑的胸口,我再次看到了赫连沉玉的背影。
      赫连沉玉穿着深黑色的轻铠,右手臂上挽着一张褐色的大弓,左腿上则绑着箭筒。身侧则很明显有两个寸步不离的护卫。

      他一头红发都束起来塞在头盔里,却在那一瞬间,忽然回过头来。
      在血腥味漫天、四周都是惨烈叫声的沙场上,我和赫连沉玉四目相对。
      那瞬间,他那双一深一浅,双环套月般的瞳孔里,竟然隐隐划过了一抹慌张。

      也就是下一瞬间,我忽然眼神一冷,握紧了手中的弑天枪就纵马赶了过去。
      那时,我心里已经狠狠地忘掉了过去的所有旖旎,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是对方的主将,擒下他、这都能够让对方士气大降、手足无措!

      腾远山显然很快就领会了我的意思,我们二人都猛地加快了速度,甚至连后面的镇北亲卫都一时没有追上。
      他碧水长剑过处,所有的横江铁骑都被横扫下马,我们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赫连沉玉拍马往前,同时熟稔地握住大弓,拉至满月,然后在马上一个果断地侧身。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羽箭已经搭在弦上,瞳孔都不禁微微收缩了片刻。

      神射儒将赫连皇子,在这么近的距离拉弓对准自己,恐怕天下没有一个人能冷静下来。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赫连沉玉那双蛇妖一般的双眼凝视着我,可是那双握着弓的手却隐隐地有些发抖。

      他瞄不准。
      我刚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这一点,腾远山就已经先我一步纵马上前。
      我反应了过来,仅仅只是一个呼吸间,就轻巧地赶了过去。

      战场上时机稍纵即逝,只不过片刻间,赫连沉玉就已经在我长枪的范围之内。
      我握着枪杆,运气直掌心,长枪带着一声呼啸已经把他的大弓扫了下来。

      赫连沉玉毕竟是主将,那边的铁骑和寒铁护卫已经疯了一般往这边赶,可是腾远山一剑在手是很难有人能冲过来的。
      我冷凝地看着赫连沉玉,这么久了,他第一次离我这样近。

      看得清那张瘦削下来的脸蛋,看得清那双墨画一般深浅韵致的瞳仁。
      我觉得那种疼,一下子疼到了心口上。
      我没有办法再好好地把这个人看得清楚……

      举起枪,我能感到腾远山、后面的镇北亲卫都在看着我,我知道我不能犹豫下去了。
      这里是战场,他是横江铁骑的主将!

      这一枪,我走的是通天枪决的刺字诀,可是那一刻,运劲至掌心、再传递到弑天枪的枪身中。
      嗡的一声,枪尖如同游龙一般,带出了一片银灰色的阴影。

      枪尖直指的地方——是他戴着护心镜的胸口。
      这一枪,我没有留有任何余地。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赫连沉玉的脸色一下子煞白煞白,毫无血色。
      那双漆黑的重瞳里,满是绝望的神色。

      ……

      再后来的时候,赫连沉玉有跟我说过这一天的事。
      我出枪的那一瞬间,他知道我是真的想杀了他。
      那个刹那,他万念俱灰。

      赫连沉玉对我说,他那时是真的想死。
      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脑袋昏昏沉沉,甚至连一把弓都握不住。
      他想看看我,想多看两眼……可我只想杀了他。

      他说:如果不是……不是因为那个孩子,他宁可就这么死了。死在了我枪下,也免去了后面那么多抵死的纠缠和痛彻心扉折磨。

      真该……就那么死了算了。

      ……

      那时候到底是怎样呢?
      其实后来我也记不清了。究竟,是我的手一时发抖,还是他的身子偏开了一些。

      意识恢复的下一刻,剩下的,就已经是我耳畔那长枪破铠入肉的残忍声音。
      我的目光沿着银灰色的枪杆一寸寸地向前挪动,然后停留在那被枪头捅穿了的深黑色铠甲上。
      深红色的血珠从血槽而出,沿着光洁的铠面一滴滴地流淌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有些窒息。

      弑天枪的枪尖乃是最上好的玄铁所铸,运转上内力时,便所向披靡、无所不能破。即使是……赫连皇子身上所穿的上好铠甲也无法阻挡。
      我抬起头,面前那人苍白的面容终于映入了眼帘。

      赫连沉玉一双重瞳有些呆愣地望着我,单薄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他就那样茫然地看着我,过了良久才瑟瑟发抖地伸出手,握住了在他肩膀外露出来的那截枪杆。

      那个刹那,我忽然之间觉得有些游离……先前的那些日子里,我从未让赫连沉玉露出过这样难过的神色,从未有过。

      “王爷……”
      他血色褪尽的双唇微启,却好像发不出声音。我只能从那个有些颤抖着的唇形里推断出他想要说的两个字。
      赫连沉玉那双漆黑的、墨染般的双环瞳孔投注在我的身上,里面似乎隐隐的有水光在颤动。

      他在求我。

      我握着枪杆,看着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修长的手指,然后淌下他修长的手腕,心里却难以自制地感到有些战栗。

      说来或许缓慢,可那也的确就是几秒间的事。
      我咬紧牙,忽然一抖手腕,然后猛地运劲把弑天枪后撤拔出!
      枪头本来已陷入他的肩膀骨缝中,此时想往外一抽出就感觉阻力巨大,我却只是使了蛮劲猛力一拔,随即眼里便是血雨漫天。
      我想这一下子,必然已经是生生带出了他的血肉来。

      赫连沉玉竟硬是没有发出分毫声音,可在马背上似乎已经再无后力,身子微微摇晃了几下就已经从高高的马背上一头栽了下去。

      砰的一声,他的头盔滚落了下来,那一头殷红的发丝瀑布一般披散了下来。
      我居高临下地提枪往下看,而赫连沉玉狼狈地倒在地上,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勉力撑着身体,而另一只手臂的肩胛处铠甲撕裂,凹陷进去一个血洞,鲜红的血汩汩地流出来,不过片刻就染红了他的铠甲和身下的黄沙。

      而周围的横江铁骑遥遥地看见他们的主将被我一枪挑下了马,一时之间不由也有些呆愣,倒是府天这边士气大振,一阵呼喝喊杀之声。

      我没有再动枪,也再也来不及。
      寒铁护卫毕竟是等同于陌刀卫、镇北亲卫这等级别的高手,又是派来专门保护己方主将的,其武功之出神入化自然不能小视。
      不过眨眼的功夫,赫连沉玉已被一个身着轻甲的寒铁护卫俯身捞上了马,然后返身往横江铁骑的阵营那边逃窜而去。

      我面色森寒,目送着他们隐没在人潮中。
      然后高举弑天枪,命人迅速把赫连沉玉受重伤、无力再战的消息传到了后面,顷刻间,府天军登时士气如虹,跟随着我追杀着已经有些发懵的横江铁骑。

      这一场血战的胜负,在这一刻仿佛终于成了定数。
      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松了口气,可我却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片,手臂上也只剩下机械的拼杀动作。

      我总是想着他最后在黄沙里,苍白瘦削的脸上沾着沙粒,却还是用一双漆黑的重瞳怔怔地望着我时的神情。
      他有话想对我说。
      我想着想着,忽然觉得鼻酸。

      赫连沉玉,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
      我们之间,又哪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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