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奏鸣曲》念旧衣

4、第四节 做客

　　第四节——做客

　　孤儿院里总是有很多孩子，时刻都吵吵嚷嚷、打作一团，还有忙于照顾他们而精疲力尽的修女，但那和一个真正的、热闹的大家庭完全不同。
　　汤姆看着面前从高到矮排开的三个孩子，孩子身边的女人，以及女人旁边的一对老夫妇，觉得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
　　查尔斯松开了他的手，迎上前去拥抱每一个人，微笑着和他们寒暄，然后一群人往房子里走去；汤姆跟在后面，看着查尔斯的背影，觉得自己不紧张了——现在他心里空落落的。

　　进入客厅后，汤姆默默站到靠墙角的一个沙发附近，隔开众人一段距离——在孤儿院里他也习惯这么做；他和别人不一样，他身边常有怪事发生，他可以让怪事发生。
　　有时候汤姆会因此感到得意，但现在……
　　不管怎样，他和面前这些人也不同。
　　这没关系，汤姆想，待会儿回去之后就又是查尔斯和我两个人了，再忍几个小时就行，只要一小会儿……
　　“汤姆，过来。”查尔斯叫出了汤姆的名字，汤姆微微一僵，有些不情愿地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查尔斯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到众人面前：“这是汤姆·里德尔，我的养子，就快满六岁了。汤姆，这是威廉姆斯上校的家人，他的妻子切丽尔，长女南茜，次子卢克和幼子凯文；这边是上校的父母，迈克尔和卡珊德拉。”
　　汤姆随着查尔斯的介绍向每一个人问好，大家的态度都很友善，但汤姆不喜欢他们眼里的好奇——特别是那几个孩子，他们看他的眼神让汤姆觉得自己是只从动物园跑出来的猴子之类的东西。
　　忍耐，汤姆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查尔斯重视的人，你要好好表现。
　　……

　　不过很快汤姆就发现时间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难熬，因为大家并没有一直关注他——和他打过招呼之后，这家人就重新把目光放在查尔斯身上，几个孩子围着他索要礼物，上校、上校的妻子和父母制止他们的吵嚷，询问查尔斯的近况，有两个仆人送上来水果和红茶，确认晚餐的菜单，打听查尔斯的口味和偏好。
　　他们都喜欢查尔斯。
　　汤姆意识到这件事，但他一点也不为此高兴。
　　这几天一直都是他和查尔斯两个人独处，他享受着查尔斯无微不至的关怀体贴：查尔斯帮他洗澡，用毛巾给他擦干头发；查尔斯带他上街，去商店买了很多玩具；查尔斯教他怎么穿那些讲究的衣服，怎么把手绢叠得漂漂亮亮放进口袋里；查尔斯握着他的手教他练字，晚上临睡前还给他读故事书……
　　汤姆喜欢查尔斯的柔和眼神，喜欢他的温和语气，喜欢他称赞自己的时候脸上露出的淡淡微笑；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好过，汤姆有种恍惚的、不真切的幸福感，恐怕天堂也不过如此。
　　但现在汤姆发现查尔斯还对别的很多人好，并且那些人也像汤姆一样清楚查尔斯的好，他们都来和他分享查尔斯的关心，而且他们都比他更早认识查尔斯。

　　汤姆觉得心里不舒服，这种感觉和以前他看到别的孩子获得奖品时的心情有些相似，但又不同：如果奖品是汤姆很想要的东西，他会想办法从拥有者那里把它弄到手；如果是汤姆不想要的东西，他就只是冷嗤一声，然后转身走开。
　　但是查尔斯和那些奖品不一样。
　　汤姆很想要查尔斯，但他不知道怎么把查尔斯的注意力从那群人身上抢过来，而且——很奇怪地，汤姆不愿意去和那群人抢，他想要查尔斯主动注意他。

　　过了好一会儿，查尔斯和这家人的交谈终于告一段落，他把目光转向汤姆，汤姆赶紧放下手里的点心，坐直了身体。
　　“汤姆，过来。”
　　查尔斯又说了一句同样的话，这次汤姆很高兴听到它；他欢欢喜喜地跑过去，挨着查尔斯坐下。
　　查尔斯搂着汤姆，用安静的口气向大家讲述收养他的经过，汤姆竖起耳朵，一个字也不放过地仔细倾听，他觉得他从查尔斯的语调里听出了淡淡的骄傲，心里有些得意。
　　查尔斯告诉大家汤姆很聪明也很认真，无论是练字、背单词还是做模型和拼图都很棒，而且对他的叮嘱很上心。
　　“这一点特别值得你们几个学习。”威廉姆斯上校用食指挨个敲着女儿和儿子们的脑门，“你们这几个淘气鬼根本不听大人的话，看看汤姆，他才六岁不到，可比你们都乖巧多了。”
　　汤姆注意到威廉姆斯上校大部分时候都表情冷淡，哪怕对着家里人也一样，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眼神总在变化；显然他的儿女们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对父亲看似严肃的教训根本不放在心上，依旧嘻嘻哈哈。
　　不管高兴还是生气都板着一张脸的人真没意思，汤姆想，我还是喜欢查尔斯这样的。

　　晚饭时间很快就到了，汤姆在查尔斯身边坐下时紧张得身体都在微微发颤——面前的刀叉太多了，连勺子也有好几个，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用；之前跟查尔斯一起吃饭可没这么讲究！
　　查尔斯注意到了他的紧张，伸手揉揉他的头顶：“上菜之后跟着我学习怎么用这些餐具就行了，这里都是自己人，你不会被笑话的。”
　　大家都赞同地点头，最大的姑娘南茜——她已经十二岁了——还跑过来，热情地说她愿意给汤姆做示范；汤姆心里根本不愿意她来教自己，但还是礼貌地感谢了对方。
　　汤姆不想做出一点点让查尔斯不高兴的举动。
　　反过来说，只要能让查尔斯高兴的事，汤姆觉得自己都能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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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威廉姆斯上校大部分时候都表情冷淡，哪怕对着家里人也一样”。
——汤姆，你知道吗，有一个词，两个字就足以形容这位上校了，那就是：
面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