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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岗 ...

  •   太阳刚刚落山,生产队汪队长刚吃完晚饭,正躺在自家院子的摇椅上,有一下没两下地扇着把旧蒲扇,偶尔跟着收音机哼上两句戏曲。

      汪家媳妇则在洗碗,大理石水槽台面很是光滑,垫起的高度也很合适,还有个金子样颜色的东西正哗啦啦地吐着水。

      郑玉兰不由露出了羡慕的目光,这东西大概就是“水龙头”。玉河村只有汪队长一家安了这东西,因为村里没有水塔,水管还是专门从镇上接来的。

      寻常农妇可没这么多讲究,像郑玉兰能有一块类似于这水池的石块,还是跛子借了辆架子车,专门跑去隔壁齐岳村,在山上跑了一整天,才勉强找到了块合适大小形状的石头拖回来的凿成的。

      每天下活后,借着不多时的阳光,跛子打磨了整整半个月才做好。水槽表面有小缺口,凹凸不平的,没办法用厚石板立起来,便只能靠着土墙稳定,再用一根塑料软管,从排水口处接到下水道口。

      郑玉兰每天蹲着洗菜洗碗,虽然还得来回提水,但比起村子里大多数用木盆洗东西的妇女已经好上很多。

      “跛子呀,你们这是?大妹子还大着肚子呢,来来来,先进屋,有什么话进屋咱坐着说。”

      看见夫妻俩提了这好些东西来,汪队长挑了挑眉,放下蒲扇站了起来,招呼着两人进了屋。

      坐在真皮沙发上,跛子更显局促,还是郑玉兰管事,说道:“这不是石头刚满月,我想着我刚生娃那时候,奶水也不够,恰好家里的羊还能下奶,嫂子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又辛苦,我就想着给嫂子送来了。”

      “这老母鸡养了有些年头了,杀了给嫂子炖汤有营养,鸡蛋给草根补身体。”

      汪队长一共两儿子,大儿子7岁刚上一年级,小儿子一个月前刚出生。都说贱名好养活,他就一个给取名草根,一个取名石头。

      中间六年无所出,汪家媳妇还差点被休了。她为此到处寻医吃药,才勉强怀上了。

      于是汪队长对他这个小儿子尤为宠溺。

      这会儿小儿子在里屋睡觉,大儿子则被老汪带去玩了。

      来时郑玉兰已经做足了功课,像周围人打听清楚了汪队长家的情况。

      “无功不受禄,咱大队可不兴收礼啊!”汪队长背靠沙发,笑着拒绝,却半点没有要把东西推回去的意思。

      “哎呀呀,汪队长这说的哪跟哪呀?这就是给嫂子孩子们的一点礼物,我们家困难,平常少不得您搭把手帮衬帮衬。咱就是感激你,谁要嚼舌根,您跟我说,我去撕烂她的嘴,看是谁吃饱了撑的管这些闲事。”郑玉兰忙说道。

      汪队长打了记直球:“我家老汪还有几天就退休了,你们也是为这事来的吧?有话直说,咱乡里乡亲的不搞官场里那一套。”

      郑玉兰说道:“那我就直说了,汪队长,我们确实是为这事来的。跛子哥腿脚不好,我们家困难您是知道的。放水员这活靠技术,不靠力气,跛子哥踏实肯干,一定能把这活干好。

      您要是肯把这活给跛子哥,我向您保证,从今以后,队里就是家,我们一定把水稻看顾得好,争取秋收时候给队里创下高收成高指标。”

      汪队长点头:“要是能帮衬我一定是会帮衬的。小时候我常听我奶奶说,那时候到处打战,家里东躲西藏的,吃不饱饭,全靠高家的太奶奶救助才活下来的。这些恩情我一直记着的。

      只是你也知道,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放水员这活福利好,狼多肉少的,到处都是眼睛贼溜溜地盯着呢。前脚徐婶也刚因这事找到我,我家里亲戚又多,都可着这活,三天两头地往我这跑。

      我这好不容易下活了,也没办法图个清净。给这个不是,给那个也不是,不管给哪个都是要得罪人的。

      难哦,你别看我当个大队长风光,内里的难处只有我自己知道。春秋两收是村里的头等大事,都说‘收成好不好,八成靠放水’,要不是我爹年纪大了,实在干不动了,我还真不放心假手他人。

      这样,你先把东西提回去,我还得多方面考量一下,才能确定最后的人选,你的情况和诉求我知道了,到时候结果会在布告栏公示的,你和跛子关注着就行。”

      高家的太奶奶也就是跛子的亲太奶奶。高太奶奶是个大家闺秀,一个偶然机会和高太爷爷相识、相知、相爱,嫁给高太爷爷算是下嫁。

      高太奶奶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从小被老太爷宠爱。尽管老太爷很是反对,但坳不住不住女儿铁了心要嫁。

      聘礼不多,嫁妆倒是不少。可惜高太爷爷命短,儿子刚出生的第二年就撒手人寰了。

      为此,高太奶奶脱掉旗袍,穿上和农妇一般无二的粗布衣裳,拿出压箱底的嫁妆,风风火火地建造了这座固若金汤的大宅院。

      娘家人也派人劝过她带孩子回去,从此孩子改做娘家姓,当做娘家子孙养,但高太奶奶和高太爷爷伉俪情深,不愿意高家的香火就此断了。

      当时土匪横行,玉河村又属于穷乡僻壤之处,少有官府管。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不说被土匪掳了去,当时穷山恶水的刁民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于是,高太奶奶雇了几十个仆人,看守这座大宅院,又买了几十亩的田地做家业。只愿将来子孙满堂,高家香火能红红火火地延续下去。

      只可惜高家的人丁一直不兴旺,高太奶奶的儿子十八岁就早早成了亲,可直到头发花白了才生出了第一个女儿。

      高太奶奶人美心善,她在世时,每逢十五必施粥布善,遇到土匪作乱,就收留村民到高家宅院避难。有几年战乱波及此处,她就指挥人挖了个防空洞,内里藏了不少吃的用的,勉强够全村人躲藏一个星期。

      当时好些人都尊她为在世菩萨,宅院中的仆人也自发地改作高姓。

      可惜家中子孙凋零,又不成才,她便独留下南房,其余方位的屋子全下发给了仆人。再后来又主动上交了几十亩田契,免去了问责。

      高太奶奶身体康健,八十几岁时才驾鹤西去。那时跛子的母亲才十几岁,几年后遵照高太奶奶的遗愿,找了个倒插门,生出的孩子依旧随母姓。

      高太奶奶人虽美,却只有一米五的身高,到跛子母亲这里本有点改善了,却不知是营养问题,还是基因问题,跛子仍旧只有一米六,在同村的男性里算是较矮的那一列。

      这也是为什么跛子家穷困,却独占位置较好的南房的缘故。其余各个方位都挤挤挨挨地住了许多人家,每户只占一两间。

      恩情不恩情的,彼时或许情真,可到了如今,早就被时间的洪流冲刷了个干净。

      郑玉兰琢磨出味了,汪队长在这个时候提出太奶奶,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显然,仅仅这些东西果然还是不够分量!

      郑玉兰又哪里肯把东西提回去,东拉西扯地又说了点当年的事,三人唏嘘不已。这自然都是跛子平日闲嘴时告诉她的。

      几人谈话伊始,婴儿的哭闹声就不停,汪家媳妇早早停下手中的活去喂奶,可孩子喝了两口就嗦不出奶来了,给孩子冲了点奶粉他也不喝,抱着哄了好久也不见效。

      汪队长像是忍了许久终于爆发:“你怎么回事?孩子一直哭你不会哄吗?!”

      汪家媳妇抱着哭闹不止的儿子出来了,委屈地说道:“我没奶水,石头肚子饿又不愿意喝奶粉。”

      奶粉这稀奇又昂贵的东西,也就是汪队长家可以喝得上。

      气氛很僵,跛子暗暗拉了把郑玉兰,想着这事恐怕也不成了,再留下来脸面也不好看。

      郑玉兰却没理会他,笑着从汪家媳妇手中将孩子给接过来:“嫂子我奶水多,让我来试试吧。哟,真是个可爱的大胖小子,不哭了哦,婶婶去里面给你喂奶了,吃饱饱了就不哭了哦。”

      郑玉兰抱着石头去里屋喂奶,刚进屋孩子就埋头喝奶,喝了个大饱,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到郑玉兰整理好衣裳出来,汪队长的脸色明显舒缓了许多。

      郑玉兰适时掏出用小布块包裹的金块,塞到了汪队长的手中:“这是送给石头的满月礼,是我娘家祖上玩意,队长您放心收着。我看石头唇红齿白的就喜欢,是个惹人爱的小孩,哭得怪叫人心疼的,我奶水多,要是队长您不嫌弃,以后我天天来给石头喂奶。”

      汪队长掀开小布的一角看了眼,掂了掂重量,将它收进了抽屉里,笑容明显更和善了。推拒了几番后,就顺理成章地收下了。

      放水员这活,也一并稳了。

      “跛子你真是修了三辈子的福,才娶了这么个能干的媳妇啊。”

      临走时,汪队长还夸了翻郑玉兰。

      三天后,队里宣布跛子接任下一任放水员。老汪干了几十 年,是个靠谱的老手。在他的悉心教导下,一个月后,跛子已经可以单独出船了。

      郑玉兰的奶水不足,本来第一胎奶水就不多,靠着羊奶混着喂孩子。怀孕了后,奶水愈发的少了,为了放水员这活逞强,还得每天去喂汪家小儿子,回来后更是没有奶水喂家里那对龙凤胎。

      于是只能用豆子、番薯等磨成粉制成糊糊,喂给孩子吃。

      最不服气的当属费尽了脑汁的老徐一家,赔了东西不说,还没落个好。徐婶不敢在汪队长面前撒泼,每每碰见跛子一家时,便总要阴阳怪气地呛上几句。

      只是屡次三番被当做空气,终于也逐渐消停了。

      刚刚接手陌生的新职务,跛子尤为上心,早出晚归是常态,常常刚下了活,回来火急火燎地扒拉几口晚饭,就又赶去队里了。

      忙碌之余,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郑玉兰这几天不对劲。

      前几个月她做的饭菜多是辣口,每道菜都放一点点青椒,微辣爽口,很适合南方人的口味。可这几天,都换成了酸口,十几米开外,都能闻到那浓中带着微臭的酸味。

      为此,跛子牙根直冒酸水,酸疼酸疼的。

      郑玉兰这些天心情还格外不好,板着一张脸,一天中在饭桌和床榻上少少地说上几句,也能吵起来。

      当然,吵是单方面的,一般都是跛子一边说着“是是是”,一边安抚着郑玉兰。

      孕中口味变化,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于是跛子也未提。

      只是几天后,这菜色逐渐离谱,满满的一盘丝瓜,有一半浸在醋里,酸得两人五官都挤到了一块。

      郑玉兰酸得面目狰狞,却还在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将浸满了酸味的丝瓜夹走。那表情仿佛村里放的大电影里,要为革命献身的女英雄。

      跛子试探地问道:“玉兰,你这是不小心把醋倒多了吗?”

      跛子更想说的是,“你是把半瓶醋都倒进来了吗?”,但他很识趣地改了种问法。

      郑玉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就爱吃酸的。”

      说着,她又义愤填膺地吃了一大口。如果她没有被酸得呛咳的话,跛子还真要信了。

      于是,跛子当起了地下工作者,快她一步,默不作声地把这盘酸味满满的菜迅速吃光。

      老夫少妻,跛子本就对郑玉兰格外得照顾。加上她怀着孕,跛子更是无微不至的纵容。

      直到有一天回家,跛子闻到了一股刺鼻的中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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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上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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