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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文清 ...

  •   文家村坐落在一片连绵不见尽头的山中坳地里,方圆周围都是沾亲带故的邻里亲戚,山地地形复杂多变,是故大多猎户出生。

      春末夏初,近日的细雨绵绵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瓮中余粮早已见底,不得已之下即便是这又潮又湿的天气,杨易还是叫上文远同去狩猎了。

      低低的屋檐之下雨滴连成串滚落而下,台阶上不知何时爬满了一层滑溜溜的青苔。薄暮沉沉,未见归人。文清捏着手眼底略见焦急不安和隐隐的担忧。

      四周的小虫们呼朋引伴地渐次私语了起来,却听文远爽朗的笑声穿破雨幕,惊扰了虫鸣。

      杨易同文远前后脚进屋,放下挑着的獐子野兔之类。文清连忙上前替杨易收拾,帮他脱下被雨水??湿变得沉甸甸的草帽,又解下他的蓑衣拿去外面抖了抖水珠,再挂在屋外的墙上,紧接着又转身回屋拿出两块方麻帕,一条扔给文远,一条自己撰着替杨易轻柔怜惜地擦拭干净。

      文远接过方帕,一面抹一面露出口大白牙,冲文清笑道:“阿清嫂子,你还是这样偏心。”

      文清闻言,手上动作不停歇,只低低浅浅甜甜地笑,这样的言语她听得太多了,并不理会文远。

      他们三人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文远从小就亲昵地唤文清作“阿清”,是以文清同杨易成婚后,他的称呼从“阿清”变作“阿清嫂子”。众人取笑他不懂礼数也浑然不在意,只乐呵呵地傻笑并固执己见不改口。

      杨易父母是外地逃荒来文家村的,那是他还尚在襁褓咬手指头。文家村村民民风和善淳朴,未曾因他们是外姓人又无亲无故毫无根基就欺负于他们,相反还帮着他们安家置业,送粮送肉食接济。

      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原本务农的杨父迫于生计也只得入乡随俗,跟着村里人上山学着打猎。后来他独自进山,失足误入捕兽坑,土坑一人多高,内里又埋下了许多削尖的木桩,最后可想而知,杨父死了,死状凄惨。

      再后来没过多久,杨母一场伤寒,久疾成病,竟也抛下幼子含恨而去。

      自此,杨易守着空落落的屋子,吃着百家饭长大,性格越来越沉闷,不到不得已,绝对不开口。同龄人中也只跟文清、文远走得近些。实际上是文清拖着文远故意赖在他身边,不然按照他寡言寡语的秉性,怕是会从小就没朋友。

      当深深埋着头,未启朱唇先飞红霞的文清拒绝了许多提亲后,隐晦地表示非杨易不嫁的时候,文清的老父亲深吸一口旱烟,吐出的烟雾缭绕着藏起他的大半个脸。

      自家小女的心思他早就察觉到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一直看在眼里,杨易虽然穷苦,可胜在这孩子生得魁梧高大,四肢健长,身体结实,想来以后是个打猎的好手,绝不至于饿着闺女,是以,他不反对。

      文清的母亲也同意,理由不好宣之于口,可现实是杨易没有父母双亲,姑娘嫁过去不用看公婆脸色,也是个好的归属。

      于是两人在一村人的见证下,成了亲。

      如愿的文清眉梢眼底总埋着笑意,杨易还是如同往日那般沉默寡言,心思少露。

      微斜的细雨中升起袅袅青烟,文远与杨易围坐在木桌旁,捻几粒花生米就一口白酒。文远眉飞色舞唧唧哇哇地连手带比划着同杨易商议着明日该去何处设陷阱,何处蹲守,定要将方才不留意跑掉的小鹿再猎回来,弄一道树菰鹿肉汤给阿清嫂子补补。

      说到此处有所触动,面色微沉,片刻后故作轻松扬声朝着正忙碌着烧菜的文清方向笑谈道:“阿清,你可要将杨哥看仔细了,今日上山前路过望柳亭,里面有个姑娘笑吟吟地朝他暗送秋波呢,好似专门在等杨哥似的。”

      正忙着弄吃食的文清只听见受了潮的柴火噼啵作响,从灶台撩出浓烟,呛人嗓子,迷人眼。

      三人围着摇曳的烛火晚饭后,文远披上蓑衣斗笠,接过文清递过来的火把,摆着手谢绝二人相送的好意:“就几步路,依我说竟是连这破火把也不需要,回去的路也不知走了千百回了,就是蒙上眼睛,我也能摸回去。”

      待文远走后,夫妻两收拾停当,上床将息。两人虽是同床共衾,却是一个睡床头,一个睡床尾,并不共枕。

      文清侧身对着墙壁,掖好被角便闭目休息了,迷糊间将要入睡,耳边传来摩挲的声音,杨易带着酒气的呼气声撩在文清的后脖颈,双手将文清的腰肢紧紧抱住。

      文清早已清醒,睡意全无,虽是含羞带腆,但也满心欢喜地极尽柔情。

      两人成婚已然半载有余,然而夫妻之道,算上成婚当晚,只两回。成婚那日亦同今日这般光景,满身的酒气。

      但文清从不厌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包容量是无限放大的。相反,她很欣喜,这个木疙瘩终于懂得回应自己的喜欢了,其实这些年,包括成婚后的日子,总是她一厢情愿地付出,也很累,他一直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文清也很伤心的,只是谁叫她钟情于他呢,是好是歹都甘之如饴。

      事了后,杨易揽着文清不撒手,文清笑在脸上甜在心里,本觉得如此这般再好不过,却不料一阵尿意袭来,只好起身,回头看了眼正一脸困惑地盯着自己的杨易,柔声细语道:“我起个夜,就来。”

      一路上文清顾不得下雨路滑,想着刚才他那满含关切的眼神,心里甜开了花。

      农户家的茅房都是旱厕,为了夏日不刺鼻,都建得远远的,经过后院的水井旁时,天黑路滑,不注意就“哎哟”一声,滑倒摔了一跤。文清揉了揉腰胯,突发兴起,想捉弄一下杨易,摸起一旁的石头,朝井中扔去,发出闷闷的一声“噗通”。

      随即她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等着看闻声而来的杨易惊慌失措的模样。

      杨易果真冲了出来,脸上挂着的却是意外之喜的笑意,当看见站在一旁的文清时,脸上阴晴不定。

      文清见此,后背发凉,自己先胆怯了一半,呆立着一时缓不过来。

      待到杨易走近些,却见怒容。

      文清再傻也知道了,他这是想自己死,连忙后退,想要逃离。

      杨易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没拉开距离的文清,扯着头发将文清拖过来。文清吃痛,刚要呼喊,杨易一把将她推入井中,干净利落。

      “咕嗵”一声,比方才沉闷多了。

      掉进井里的文清拼命拍打也止不住自己的下沉,起初还能憋气,最后一口气耗完,本能地张开嘴巴,用鼻子呼吸,呼进去的只能是冰冷的井水,窒息感袭来,文清扭曲着身体也不能缓解。

      在最后的时光里,她终于想明白,杨易早就想要了自己的命,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方法。今晚,却是自己白送给他一个可掩人耳目的好主意。愚蠢的自己简直蠢到家,他一直以来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漠,就自己看不见……

      听老人们说,井底住着龙王,不知道他会不会感念我的冤屈,救我一命……

      做完这一切的杨易站在井边,盯着井中慢慢平静下来的水花和波纹,默立良久,随后回屋睡觉。

      是夜,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在梦里,他坐在桌前,桌上用盘子乘着一只煮熟的整鸡,这时,鸡口吐人言,却是文远的声音,指责道:“我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杨易抄起家伙,一刀将鸡齐脖子斩断,低语喃呢:“我没有朋友。”

      那只鸡不死心,鸡尾巴尖一摇一摆还能张口道:“她那么喜欢你,你对得起她吗?”

      杨易沉默着,抬手又是一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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