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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英俊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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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候的夜晚其实并不像是电视剧里演出的那样繁华,夜里有宵禁,街市会在很早散去。唯有东北角的小楼亮着灯,里面好像是办了诗会,有几个书生在内论赋谈经。
依旧是人来人往,依旧是毫无归属感。子英走在路上,也还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很多穿越的小说里都有写过,女主角在某个地方留下一点现代的痕迹,期待着有人会寻到她。
有些愚蠢,但是子英却想试试看。算是寄托吧,她实在太孤独了。
恰赶上小楼诗会未散场,子英想了很久,最终提笔写下,“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
诗文挂上,子英松了口气。这是李白很有名的一首诗,应该,不会有人不知道的吧。
她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心头却愈发觉得悲凉。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衮州,崔子英。”
诗文被人慢慢念出来,是很温和的男声。子英转过身,说话的黑衣服男人便朝着她笑了。
他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子英抬起头,迎着光亮,看清他面孔的那一瞬就这般觉得。
眉目英挺,气质温润。虽然目测至少超过二十岁,但身上仍有少年人的朝气。他一身黑衣,身上银线绣成的暗纹闪着光芒,衬得他脸色比玉还白。
他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英俊。这大约,是任何一个姑娘见了都会倾心的男人了。
他一直笑盈盈看着子英,子英不说话,他就一直望着她。
男人像是好奇她的长相,十分仔细的看她,几乎是一寸一寸的打量。看了一会儿,他说,“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他把灯笼凑近在子英的脸边,温热的烛火也没有熏热子英的脸颊,依旧是苍白无比。
“这和阁下有什么关系呢。”子英淡淡的说。说完顿然生出几分悔意,眼前男人生得过于耀眼,让她分不清楚,他是否会是某一位“主角”。
圆月高悬,大约已经戌时了。周遭人行色匆匆,似乎只有他们这一处是静止的。
子英礼貌性弯起嘴角,“只是有些事想不通,所以有些烦闷。与阁下只是萍水相逢,委实不想叨扰。”
“姑娘但说无妨。”他说的轻缓,似乎是一个格外温柔的人。
“阁下好像,对我很感兴趣。”她望着他,眸子里隐隐几分疑惑。子英记不得自己有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男人,也想不通自己身上有什么能吸引人的地方,她短暂的思索片刻,挺直脊背。很明显的紧张警惕,像是刺猬竖起背后的尖刺。
“实不相瞒,姑娘今日在戏院说的话,令在下有些不解。”男人低头笑笑,再抬头,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便没了暖意。
子英愣了一下,“什么话?”其实她今日并没有说很多话,能让人念念不忘是有些意外的。
男人走近了几步,盯着子英一字一句道,“姑娘为何笃定,漳州牧就有那么大的野心呢?”
因为他在谢家讲学结束后,就开始着手吞并世家。最后是一个蓟州的官员拼死逃到上京求救,国主这才派兵镇压。后来这个官员好像扶持了下一任国主宣王登基,还因此成了天子宠臣。
可是这些子英是不能说出来的。她垂下眼睑,谨慎道,“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小女有幸曾目睹漳州牧出行,马车奢华,且,六马。”
男人忽的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周遭的气氛也变得柔和起来。他笑够了,把手中的灯递给子英。
“行了,这个送给你了。很晚了,你该回家了。”他又变回温柔的样子,笑盈盈地看着子英。子英愣愣接过来,他便又笑开了。
过了一会儿,子英转过身,是漆黑的街道,很黑,唯一的光亮在自己手中。她一步一步走着,走了不知道多久,似乎听见身后男人轻飘飘的话。
“小姑娘家,多笑笑好。”
子英没有回头,捏着灯笼杆的手指紧了几分,脸上忽的漾出一个笑来。
他们在今夜相遇,之后是可以预见的,分别拐上各自的道路,从此再无交集。
实在可笑。
崔少陵站在客栈门口,头上悬着明亮的宫灯,他的脸亮堂堂的。
崔怀瑾见到兄长,挂着羞涩笑意的脸上骤然一僵。细看看,手中提着的灯盏,内里萤火微跳,一如他此刻心境。
几下步子迈过来,敛了笑意,给崔少陵执手作揖,“长兄。”
“嗯。”崔少陵轻轻应声,温和中带着少许冷淡。他对这个比自己小了三四岁的弟弟谈不上讨厌,却也喜欢不起来。但由于血缘的关系,他还是愿意稍稍提点他几句。
“见过卫小姐了?”他瞧着弟弟发红的脸庞,心里几分不忍,语气委婉下来,“既是见过了,也该忘了。”
崔怀瑾的笑颜在此刻凝结,脸色迅速灰拜下来,怔怔看着兄长。他不是什么都不懂,反而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和卫茯苓的感情敌不过现实。但他还是想要挣扎一下,他忘不掉这段感情。
“长兄。”他轻轻唤,眼里蒙生点点水雾,有很明显的祈求之色,“我可以不做这个衮州牧……”
“你可以不任这个州牧,卫湛呢?他是卫家的希望,阖族都在为他的以后铺路。”崔少陵轻轻笑起来,唇边是浅浅讽意,“崔家不是卫家想要的姻亲,你亦不是卫小姐的良配。”
真话被这般说出来,很像是撕开溃烂的伤疤,崔怀瑾只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他嘴唇颤抖,慢慢垂下头,“我明白了。”
崔少陵迟疑半晌,轻轻叹气,“实话与你说,父亲已经为你定下豫州程氏三女,许是进学回去就会成婚。程三小姐温婉贤淑,会是一个好妻子。”
崔怀瑾猛地抬头,他眼睛泛着红,良久之后,声音干涩,“这、这么快啊……”
“眼下衮州不稳,自然越快越好。”崔少陵拍了拍弟弟垮下去的肩,“你是父亲的希望,肩上背负的是衮州的未来。这天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与责任,只能履行,别无他法。”
“就好似你娶程氏女。”崔少陵抬眼看他,轻吸一口气,“程氏掌船运,豫州又连接着江东和上京。眼下外界战乱频繁波及衮州,若能得此依靠,衮州便可高枕无忧。”
“那长兄你呢。”崔怀瑾苦笑一声,崔少陵直视他,声音淡淡的,“我也一样,包括子英。”
“我明白了。”崔怀瑾轻轻呼出一口气,“多谢长兄开解。”
其实崔怀瑾正需要有人直白地告诉他真相,打破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幻想。崔隽和崔夫人一直害怕崔怀瑾无法接受,这其实对他更不好。人总是要成长,没有人会一直为他撑起一片天。
“在书院,当心些。”崔少陵别开眼,往前走。
后来崔怀瑾怔怔抬头,他看见天上众星闪烁,圆月高悬。人们都说,对着月亮许愿,月神娘娘会实现你的愿望。少时他曾问母亲为何不去许愿,母亲说她已经不信了。而今,他也不信了。
子英躺在床上看那盏灯,她在想今夜遇见的乔玄,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其实生活就是这样,走走停停的途中,不一定会发现什么样子的风景。
门被轻轻推开,阿竹端着一盏汤药轻轻走进来。子英最近夜里总是失眠,崔怀瑾看出来她的不对,找医师为她开了安神的汤药。
她坐起身,接过来安神汤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绕在口中,她皱了皱眉。阿竹递上蜜饯,笑道,“二公子怕四小姐觉得汤药苦,特地送来的。”她顿了顿,低声道,“二公子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
子英闻言抬起眼,“二兄去看灯不开心吗?”
见到了心上人,本应该开心才对。子英想了想,了然笑了出来。只怕卫茯苓那两个弟弟寸步不离跟着,让这一对有情人没法说些私密话吧。
想到这里,子英忽觉得一丝怅然。年少的情爱终究会败给现实,崔怀瑾最后娶了门当户对的大族女子为妻,据说二人也是恩爱的。
但他同时也记了卫茯苓一辈子。就像是言情小说里说的那样,一个男人会有白月光,也会有朱砂痣。他会同时牵挂着两个人。
这其实对两个人都不公平,与其记挂着,倒不如忘了,还彼此一个清静。因为爱情而迷茫,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州牧不愿意二公子和卫家人接触,二公子该是被大公子训诫了。”阿竹收回汤碗,取来温水给子英漱口。
子英漱口的时候回想了一下剧情,她用布巾擦干净唇边的水,“二兄不会记恨长兄就好。”她记得,他们兄弟关系并不好。
“二公子明事理,定不会记恨大公子的。”阿竹温柔的替子英放下床幔,“四小姐早些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烛火被吹灭,阿竹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外面月光将雪白的墙分割成明暗交织的不规则图形,子英翻了个身,望着墙面有些出神。
这样看来,崔少陵在这个时候还是很向着崔家的。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反叛崔家的心的呢,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是装的。
子英想了许久,觉得崔少陵其人深不可测,心里打定主意离他远些。赶上安神汤药劲儿上来,也就安然睡去。
外面圆月高挂,明日当是天气晴朗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