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初遇主角 ...
-
大概过了七八日，子英读完了一遍左传，尚未从字里行间品出什么深意，就踏上了离开衮州的路。
崔府门外立着五六辆马车，崔夫人拉着子英絮絮叨叨的叮嘱。她是个很细心的人，各种安排都很周到，子英默默听着，忽然被她轻轻拉住了手。
“婶婶知道你聪慧，但还要叮嘱你几句。”她握着子英的手，轻声细语的，“遇事多思多想，你二兄性子直，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记得提点规劝他一二。”
“好。”子英点了点头。崔怀瑾性子刚直，像是一把刀，很容易伤人伤己。崔夫人放心不下他也是应该。
崔夫人抬手摸了摸子英的头发，替她扶正发簪，“子英要好好照顾自己，婶婶等你回家。”
这是每一个母亲都会对远行的子女说的话。子英忽的红了眼眶。她有些思念现代的母亲了，眼前的崔夫人和母亲的脸渐渐重叠，子英轻轻抱了她一下，“我会的。”
前面崔隽派人来催促了，崔夫人松开子英，不舍的又上下看了看她，叹息着笑了一下，“去吧，有什么事，记得写信来。”
“好。”子英重重点头，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再回头的时候，看见崔夫人站在台阶下抹眼泪，她抬手又挥了挥。
*
搭着阿竹的手臂上了马车，子英掀开帘子，看了看晨光中，崔府闪着金光的门匾。
外面马鞭声响起，马蹄踢踢踏踏动起来，车轮滚滚往前。子英忽的想起来昨夜那个清晰的梦，狼烟四起，烽火遍地，衮州繁华的街景变成废墟，崔府的门前满是鲜血……太真实了，真实到她觉得这就是未来会发生的事。
不，这就是未来会发生的事，这是书上写过的，衮州的结局。子英攥紧衣角，她的手开始抖。终有一日，衮州会变成这样，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
*
“子英不开心吗。”因为女孩沉默太久，崔怀瑾觉出来不对，就想着问一问。骤然离开家，她应该是会怕的。他作为兄长，理应好好照顾她。
子英缓过神，扯着嘴角露出温和的笑容，“只是一些累。二兄，我们是快要到禾城了吗？”
崔怀瑾掀开帘子看了看，转过来掖了掖子英的披风，“是。”
他温和的笑了笑，递给子英一袋桂花糕，“一会儿到了禾城，先寻处客栈休息一晚，明日再走。”
桂花糕触手温热，子英垂下眼，乖顺点了点头，“好。”她弯着眉眼，笑容却不达眼底。
她确实是不开心的。这一切好像是一把无形的刀悬在头上，让她很难笑出来。子英觉得自己的命运根本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她太渺小，所以只能挣扎着活。也许真的是因为第一次离开生长多年的地方，子英看着外面陌生的街景，鼻尖发酸。
*
*
禾城算是江东重城，用现代的话说，这座城市是交通枢纽，每日都有很多的人进城出城。
门外的守卫核查过他们，挥挥手让士兵挪开路障。子英掀开一角车帘，入眼就是熙熙攘攘的人头，他们被士兵驱赶着让开一条路。各色华贵的马车浩浩荡荡穿过城门，两边灰头土脸的百姓微眯着眼，努力去看尘烟里的一点点光，那是金线在阳光下的折射，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富贵。
子英看出那些目光里的羡慕或是嫉妒，她兴致缺缺，放下帘布问，“为什么禾城也有流民。”
这似乎是一个有些愚蠢的问题，许久没有说话的崔少陵慢慢睁开紧闭的眼，极轻的笑了一下，“因为在打仗，打仗就会有流民。”
“禾城是几州要塞。”见子英出神，崔少陵又补了一句。他翻了一页手上的书，薄薄的纸张拂过，隐隐约约一点竹香。
子英沉默了一会儿，抬眼去看他。马车里光线并不好，他挑开一小片帘子，暖黄的光晕落在书上，经过他下半张脸，亮堂堂的很像是金子。
她又顺着掀开的帘布往外看，街市正热闹，来来往往的小商贩叫卖，夹着杂耍的班子，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
“在看什么。”崔少陵合上书，略探了探身子，离得子英又近了些。他凑近了，那股竹香浓郁起来，和他的模样一般，温润清雅。
子英其实不想回答他的，可对上他那张脸，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她总学不会拒绝别人，特别是对于待她好的人，几乎从不会反抗。就像是崔怀瑾给她的桂花糕，即便不喜欢，也还是吃了。
“在看外面，觉得这里很热闹。”她的眼神忽而悲伤起来。因为她知道，禾城会在沈澄起兵谋反的那一天变成一座死城，这一切繁华景象都将不复存在。
“你在可怜他们。”崔少陵轻轻挑起眉梢，表情疑惑，说的话却是肯定的。子英的眼睛里是怜悯，很像是天上的神明看待祂受苦受难的子民，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悲伤。
“长兄不觉得他们可怜吗。”子英回看他，忽然觉得她又问了一个蠢问题。
“世人皆可怜。”崔少陵目光悠长起来，他的手指轻轻抚平书角卷痕，“我们可怜不了所有人。”
这是实话，一字一句里透着冰冷。子英似乎明白了自己和这些人的区别。他们的眼里是天下，看见的，只会是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她的悲悯对于他们而言，是很愚蠢的。
沉默了许久，马车壁被轻轻敲了敲，阿竹掀开帘子对他们说，“二公子安排的客栈已经到了，大公子和四小姐请下车。”
子英就着阿竹的手下了马车，她进去客栈大堂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她站定后，一抬眼便看见崔怀瑾在和一个年轻的姑娘说话，两个人面颊上都有着浅浅的红晕。
*
“姑娘可瞧够了？”
对面的黑衣少年高昂着头，马尾辫上的红丝带随着风一抖一抖的。子英愣了一下，转头直直撞进少年漆黑澄澈的眼眸。
他应该就是书里的主角了，但却不是个聪明的主角。他的下场不是很好，他身边的人也是。子英眼底的好奇渐渐散去，又变得冷漠。
“舍弟失言，四小姐莫怪。”柔柔的女声响起，子英眼睫颤了颤，似乎是回过了神。她盯了那个说话的女子很久，才想起来她是谁。她是崔怀瑾的未婚妻，卫家的大小姐卫茯苓。
子英朝着她颔首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子英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想和这些人产生什么纠葛。
主角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坎坷，你离他们太近，只会经历同样的坎坷。而同样是经历坎坷，主角会度过去，你不会。
子英是清楚自己的定位的，她没有在书里出现过，连配角都不是。
*
“这姑娘怎么看着阴恻恻的。”裴言桢轻轻蹙眉，转头看向旁边的卫湛。卫湛没回答他，心里却是认可的。
都说崔氏的四小姐为人淡漠，今日真正见了，只觉得更甚。也许是女孩肤色太过苍白没血色，配上红艳艳的衣衫，只觉得她不像是活人。
卫湛后背骤然冒上寒意，紧接着开始唾弃自己的胡思乱想，最后推脱疲惫，只说要回房间休息。临进门之前，又遥遥看了一眼尽头紧闭的房门。传闻崔四小姐天姿国色，倒是不虚。
*
古代唯一的不好，就是不能从镜子里看清自己的模样。但实际上，子英也是不敢看自己的模样的。
前些年，崔怀瑾送过她一面琉璃镜，很清楚，能让子英看清楚她如今的容貌。
她和穿越之前长得一样，还是那一张脸。就是这张脸惨白惨白的，很像是女鬼。
九十年代香港电影里的女鬼就是她这个样子。子英捧着脸，努力回想着关于这具身体的细节。
她好像是身体不好，具体是胎里带来的弱症，还是年幼颠簸导致的虚弱她已经记不清了。不过她现在只是脸色看上去有些过于苍白，并没有什么不适感觉。
纠结是很没有必要的事，子英放下手，一点一点拆着头发上的钗环。过了一会儿，阿竹走过来帮她一起卸发饰。她执起玉梳一下一下梳着，梳顺了又抹上茉莉香味的发油。
似乎是看出来子英心情沉闷，阿竹放轻了声音，“禾城今晚有花灯表演，二公子和卫小姐都会去。四小姐要一起去看看吗？”
子英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她记得书上有这一段剧情，貌似是崔怀瑾和主角矛盾的开端。她不是很感兴趣，也并不想参与进去。
阿竹知道子英不喜欢热闹，她没有再劝，为子英收拾好床铺就准备退出去，“四小姐先休息一会儿，用晚膳的时候奴会来叫您。”
阿竹准备退出去，子英转头叫住了她，“我想去看戏，你替我寻一家较清静些的。最好是外面街市也清静。”
她愣了一下，因为子英以往并没有表现出对看戏很感兴趣。阿竹有些意外，却也只维持了一瞬，她从不会质疑子英的想法，于是低下头温柔的笑了，“好。”
子英在阿竹离开之后，将外衫脱下挂在了架子上。博山炉上升的烟一点一点沁透衣衫，把那些尘土也染上了昂贵熏香的味道。
香味熏熏，她染上了困意，靠在床头上昏昏欲睡。忽听得外头阵阵鼓乐声，惊得子英猛然醒了。她推开窗子，入眼便是绚丽的烟火。
窗子下面正对着热闹的街市，高高的灯塔上挂着一盏一盏的小灯，小灯底座垂着流苏，中间悬挂了铃铛，风一吹过，发出阵阵悦耳的声音。
卫湛提着一盏六角花灯，走了几步，回头见裴言桢痴痴往旁边的楼上看，唤他，“你想什么呢？”
裴言桢回过神，不好意思笑了笑，“没什么。”
见卫湛一脸的不相信，裴言桢指了指不远处亲密交谈的二人，狡黠一笑，“阿湛你再不去追追阿姊，她便要同崔二公子走啦！”
“这可不行！”卫湛当即没了和裴言桢调笑的心思，挤开人群往卫茯苓身边去，口中嘟嘟囔囔，“你快点跟上！”
“好！”裴言桢应了一声，又抬头看了一眼，窗子已然空空荡荡。心中失望了一瞬，抬步跟上卫湛，朗声笑道，“阿湛快一些！姨夫说了，我们距离阿姊不能超过一丈！”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初遇主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