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台风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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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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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宜城的夏天来得稍晚。
已到六月汛期，天气仍忽冷忽热，淅沥的雨声打破了琴房的宁静。
少女趴在桌上浅眠了会儿，听到雨声醒来时眉头微蹙，眼神像浸着一层雾，瞧不分明情绪。
又做噩梦了。
梦中的她被反锁在厕所隔间，无论怎么敲门都没人回应。
直到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寒意彻骨。
但比身体上更冷的是隔板外刺耳的笑声，讥讽着她的无助与狼狈。
……
温好竭力深呼吸，慢慢从梦中的惊恐中平复下来。
这才注意到窗外狂风大作，猎猎作响。
窗户是内外推拿的款式，温好使了点力气握着把手去关窗。
不经意间校服短袖往上延展，露出一截细白的腰身。
这个视角正好能看到窗外的栀子花，长势喜人，枝繁叶茂，拥簇着中间白色的花骨朵。
只是碍着下雨，温好无心欣赏，利落转身回来收拾东西。
学校的琴房鲜有人来，桌上的一本书则显得很新。
温好拿笔袋的手顿住。
由于这一页夹着钢笔，刚刚的风将书页吹开，少女的眼神自然垂下。
“人类的一切智慧都蕴藏在希望与自知之中。”——《基督山伯爵》。
温好帮忙合上书页，发现鎏金的封面刻着书名，扉页却没有署名。
想着如果是其他人不小心掉在这里，主人应该会记得把这本书拿走，她便写了张便签贴好。
【同学，书我帮你放到柜子里了，希望你能找到。】
今天是高二年级期末考试结束的日子，教学楼早已人去楼空。
夕阳的光影残留在楼梯，折射出一角的斑驳。
门卫大爷打着盹，暼见她出来还有几分惊讶：“还有学生没走啊？你们考试不是早都结束了吗?”
温好随意扯了个借口：“我忘带东西了，回来拿。”
门卫大爷催促：“那快走吧，太晚了不安全。”
温好点点头，看了眼时间，六点半。
前几天回家的路上，她就察觉有人一直在跟着自己。
所以今天才特意在学校琴房躲了会儿，想的就是避开那群人。
事到如今，温好清楚地知道了一个事实——
她被盯上了。
这群人一时半会儿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存在没有缘由的恶意。
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不需要多余的理由，却能将她的生活搅弄得天翻地覆。
今天出门又没带伞，她只能快步向前走，暗暗祈祷雨势不要变大。
可惜天不遂人愿。
刚祈祷完，骤雨兜头落下。
迷迷蒙蒙的雨天，雾气蔓延，视线也随之受阻，只能看见前方闪着霓虹灯的灯牌。
灯牌着实惹眼，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吸引着少女一步步靠近。
“零度电玩城”几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而在灯牌旁边的是另一家红色的牌匾，写着“家和便利店。”
温好今天刚来生理期，现下小腹还有些绞痛，包里也没备用的了。思及至此，她在店里逛了一圈拿了包少女ABC去结账。
老板大着嗓门：“就这个？我扫你。”
温好局促道：“我只有现金。”
她用的还是老式手机，翻盖那种，平时只能跟家里人打打电话。
老板接过钱找零，又给她拿了个黑袋子。
店外的雨愈发滂沱。
新闻上说是“六号”台风要登陆了。
温好恳切道：“老板我没带伞，能不能待在这里避一下雨？”
“你是一中的学生吧”，老板对此见怪不怪，“喏——负一楼是个游戏厅，有位置坐。”
温好道了谢接过零钱，攥了攥书包带子，犹豫了一番还是往楼梯口走去。
这种地方对她来说着实陌生，身为众人眼中的乖乖女，就连网吧她也只是去过门口。
但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要不然为什么班里的男生趋之若鹜地在里面包夜。
负一楼原先是个台球厅，不过经过一番改造，已经变成了有模有样的游戏场所。
娃娃机、电玩、跳舞机，混合着五光十色的灯光，对于高中生来说确实比单一的台球厅有吸引力的多。
温好放缓了脚步，目光立刻被白色墙壁上的投影幕布吸引。
当时的她还没看过这部电影。
后来才知道电影的名字叫做《燕尾蝶》。
电影中少女雅佳看着自己的胸口被固力果画上毛毛虫，颇有些滑稽。
雅佳歪着头，颇为青涩，可她似乎已经开始期待自己破茧成蝶的样子。
温好正看得入神，耳边却传来一阵惊呼。
“服了，还能不能行了——”
“怎么没监控啊，刚刚老子的精彩瞬间有人记录下来了没？”
男生扔下球杆，笑得很痞，露出两颗虎牙。
“这球确实牛啊。”
众人起着哄，场面喧嚣又吵闹，衬得一旁的温好愈发格格不入。
“哟，这怎么还有个小哑巴。”
赵方寒轻笑了声，打量的目光将她钉在原地。
少女一袭白裙，身材纤细，隐约可见的膝盖骨都显得小巧精致。
温好本想反驳，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来“零度”的就没有赵方寒不认识的人。
所以他下意识认为温好也是身边某个人的小女朋友。
再加上女孩半天一句话不说，看样子也怯生生的。
他没忍住强调道：“哪位哥的风流债啊，人姑娘都找上这儿来了。”
话语里的戏谑遮掩不住。
温好终于开口解释，嗓音清甜又糯气：“我等人，一会儿就走。”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温好下意识不想跟这群人扯上任何关系。
五光十色的光线映照在少女的脸庞，撒起谎来，她的神色也窥不到丝毫慌乱。
睡在沙发上的灰毛终于被他们吵醒，定睛一看：“这不是我们那小观音么？”
“谁？堂堂一中还有美女我们不认识？”
灰毛打了个哈欠：“好像这学期刚转学过来，漂亮是漂亮，就是性子太冷，没什么意思。”
“哦——”赵方寒拉长了音调：纯欲风。”
“啧，别学个新词就瞎用。”
“……”
赵方寒拉开可乐拉环，气泡顿时溢出。
他丝毫没在意，环顾一圈：“陆哥人呢？”
“谁知道，他不是一直这样，行踪不定的，估计被哪个女菩萨缠上了吧。”
“隔壁中学的那个舞蹈生不是最近追他追得特别紧么，叫什么来着……”
众人立刻来了兴趣，纷纷加入讨论。
“我知道，施茵是吧，是挺漂亮的。”
“挺漂亮陆哥还看不上，估计是天仙在他眼前，他都能面不改色。”
“茵姐不会善罢甘休啊，她那性子耍横起来，谁能招架得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似是又把一旁的少女当做了空气。
温好其实习惯在众人里做边缘性人格。
像一杯无色无味、无波无澜的温水。
不容易被注意到也是一种绝佳的自我保护方式。
正当她放松下来，想着等会儿就能脱身时，玻璃门上悬挂的风铃震颤作响。
温好还懵着，一眨不眨地望进来者的眼底。
像是掠过一带潮湿的雨季。
混沌不明的雨天，光影被切割得隐隐绰绰，只剩倾泻的一丝微光描摹着他的身影。
穿着简单的一身黑，帽衫兜头，黑眸沉沉。单手拎着把伞，滴答滴答的水珠不断向下滚落。
很像温好小时候在碟片里看到的杀手形象。
神秘也有几分渗人。
本来喧闹的氛围骤然默了几秒。
显然是没料到他今天会过来。
赵方寒赶紧打趣道：“陆哥，还以为你今儿被茵姐勾走了，不来了呢……”
陆逢津勾了下唇：“没事来坐坐。”
语气平淡，嗓音磁性入耳。
赵方寒给他递过去一根台球杆，饶有兴致道：“玩儿一盘？”
陆逢津没接，掀起眼皮道：“不是说了，只来坐会儿。”
“真的假的？你不说我还以为这小观音是专门来等你的呢。”
赵方寒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即使跟她刚见第一面，就打趣起来。
温好心跳一顿。
显然是没想到他会将自己和陆逢津联系起来。
“不……”她正想反驳，却听到他笑了声。
陆逢津身形笔挺，抬起眼眸，没什么情绪地掠过她一眼。
确实挺眼生，可又感觉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他还没狂到觉得来个女生就是来等自己的。
“赵方寒，人都不认识我，你想象力是不是发挥错地方了？”
分明不是斥责的口吻，可一被陆逢津喊了句大名，他就立马认怂了。
这句话四两拨千斤地帮她解了围。
可他说自己不认识他，倒是不准确的。
温好错开与他的对视，攥了下手心。
一中没人不知道陆逢津。
即使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可否认这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毕竟追他的女生数不胜数，有关他家境的猜测也早就传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
温好在学校的天台背单词时，不止一次看到他在那里拒掉女生的告白。
赵方寒挠了下头：“是我嘴贱了，陆哥，茵姐现在不是特黏你么，搞得我还以为你现在身边连只母蚊子都不能有呢。”
他又转过身，看起来挺诚恳地道歉：“给你配个不是了，妹妹。”
被喊“妹妹”的温好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只是摇摇头，扯出来个很淡的笑容。
赵方寒突然觉得她笑起来的感觉可太不一样了，像是三月里的暖阳融冰消雪，距离感瞬间消弭。
“诶，同学，那你等谁啊？说不定我认识。”
赵方寒一下子的殷勤，倒让温好意外起来。
一个谎话诞生后，后续就需要不断地撒谎去圆。
“下这么大雨，她可能不来了。”温好平静道，“那我就先走了。”
她警惕性强，感知到他的意图后，便不想陷入纠缠与麻烦，头也没回，干脆果断地朝着楼梯口走去。
他刚想将人喊住，却发现灰毛冲他挤眉弄眼的，比了个口型，问的是：“想泡？”
“这类型在一中确实没见过，还挺有意思的。”
赵方寒的探究欲被吊起来，回味下说：“就是一看就是好学生，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陆逢津听见他们的交谈，未置一词。
静了一晌，他缓缓开口：“别想了，追不上。”
赵方寒疑惑：“陆哥你刚刚说什么？”
细碎的黑发遮盖着他眼底的情绪，他一字一顿，笃定道：“我说，你追不上。”
“走了。”
陆逢津神色冷淡，挥了下手，跟阵风一样，随性自在，也怎么都捉摸不住。
“你就走啦，陆哥，你……”身后的赵方寒还在嘀咕着什么，直到那道背影消失在尽头。
温好躲在廊下避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本能性回头望了眼。
陆逢津不知道为什么也提前走了，他单手抄兜，另一只手捏着手机，骨节白皙，青筋浮凹。
温好瞥向他径直走向收银台，手肘撑在玻璃柜台上：“一盒薄荷糖。”
老板跟他似乎是熟识，一改刚才对温好的扑克脸，顺带着也给自己点上一根软中华。
陆逢津看了眼电视机屏幕，淡声询问：“输了？”
“输了点钱是小事，主要是这场球看得不得劲儿。”
老板指的是刚刚直播的足球赛，好巧不巧，踢了一个兵不血刃的零比四，他下注的钱一下就赔了不少进去。
陆逢津微微颔首：“胜败乃兵家常事。”
“你小子反倒安慰起我来了。”老板爽朗一笑，熟稔地找到他常吃的那款递过去。
他利落地打开铁盒，撕开写着荷氏的糖纸，一瞬不瞬扭头看过来。
恰好，温好有些出神地在发呆。
撞上那道炙热的眼神时，她的慌张与讶异全映在那双深褐色的眼瞳里。
温好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漂亮锋利，眼皮上还缀着一颗很小的痣，扬起眼尾时，才显得不那么凉薄疏离。
深邃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问询她还要看多久。
不得不说陆逢津观察力的敏锐。
温好有些没想到，自己平时存在感那么弱的人，他就是能一眼注意到。
她像是被人抓包一样。窘意弥漫，绯色荡漾在脸颊上，就连白软的耳垂都红上几分。
少女身上的矛盾感很抓人，第一眼清冷，可又像是她伪装出来的外壳。
老板似是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又提高了音调问了句：“小姑娘，台风登陆了，今晚上的雨不知道要下什么时候呢，你要不然拿把伞走吧，这个天也不好打车。”
温好还在犹豫，陆逢津已然迈着长腿走过来。
两人的距离拉近不少，近到能看到少女脸颊边细绒的碎发，空气里隐约浮动着清甜的气息。
陆逢津突然想到施茵，她酷爱香水，平时也喜欢收集很多小样。前段时间过生日，她还送了一瓶大地男香。
他对这些不敢兴趣，平时也分辨不出来前调后调这些的区别。
只是少女身上的气息跟这些全然不一样，味道很是沁人。
他握着手里的黑色长柄雨伞，含着颗薄荷糖，话意却认真。
“伞拿着。”
可能是怕她要拒绝，陆逢津补充道：“我有人来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台风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