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主心善》十四梁

23、彩砾玉

　　天色渐渐被微暗的云层遮住，透过习习凉风，墙隅雕窗之下，沈清濯盘膝而坐。

　　她扭头望向窗外，最近修炼妖力卓有成效，已经能运用较为成熟的妖法了。但随着妖力越为浊厚，每夜都会心生梦魇。

　　不断重复地梦见自己在安绥殿外徘徊，为何对那里的执念这样深，她心中不得而知。

　　隔着月色，西角殿外的琉璃灯火似是烟影。元日在即，池安宫近日一直在紧锣密鼓地筹备新岁庆典。因是妖界一年一度的重大节日，往来共度佳日的宾客皆是妖族的权贵宗亲，宫内早已忙得足不点地。

　　沈清濯整日里除了修炼妖法，便是随着楠夫人一道在宫内准备庆典。其间，也学习了不少沧脊的礼俗文规，如今也能游刃有余地处理些繁文缛节的宫内琐事。

　　只是旧日的烦心事，始终是绕不过的心坎。如今，柏岁村村民的亡魂仍是不知所踪，幕后黑手也并未露出马脚，全无任何的线索。

　　不过据宫内妖侍说，沧脊有个不成文的习俗。新岁是辞旧迎新的节日，也是守望魂飞魄散的妖怪归来的日子。在这段时间，许多妖怪都会去往清宿堂，为亡故的妖祈福。

　　既是如此，她也想去清宿堂替那些失踪的村民亡魂祈福，愿他们能早日脱离苦海，求得下一生的福报。

　　当日，见分内之事都已安排妥当，沈清濯在殿内收拾好盘缠，准备出宫一趟。可她刚一跨出殿外，就遇见了途径路过的景瑜宁。

　　“参见妖主。”沈清濯作揖行礼道，心生疑惑为何会在此遇见。

　　景瑜宁听见声响，敛开衣袖转过身去，见跪拜之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沈清濯微微抬头：“回禀妖主，据说清宿堂的祈愿灵验得很，现今又逢新岁将至，我想去替那些被擒住的村民们祈福，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的。”

　　景瑜宁目光一掠，心有悉数：“看来，你还是一直记挂着此事。”

　　“妖主，冤魂一日未能寻见，我一日就寝食难安。从前恩怨，于我都是牵绊，我只想早日查明真相，找到他们究竟身在何处。”沈清濯低声回应，不知为何自从那日在天问镜内看见鬼魂们被尽数折磨，内心的恐惧就跃上心头。

　　仿佛，她曾身历过。

　　“这件事事有蹊跷，事关沧脊妖脉的兴盛。今日，本君也正好得闲，就一同随你去祈愿，希望能早日找到他们。”景瑜宁沉言道，随而转身朝着宫门方向行去。

　　沈清濯紧跟其后，她也没想到景瑜宁竟会愿意只身一同前往，去给这些普通的凡人祈愿。妖主从来都心系沧脊妖民，心中宽宥善良，不免对他再生敬意。

　　景瑜宁负手踱步在前，心底自有盘算。如今沈清濯体内的妖力一日比一日淳厚，灵髓通透已是指日可待，一刻也不能离开他视线。那日在柏岁村，他也亲眼目睹蔺钰想杀害沈清濯，百鸟妖族对她定是愤慨难平，这样的事情只怕会二次发生。

　　再者，他也想去清宿堂为死去的父尊和母后祈福。除了他们的忌日，便只有这段时间能虔心诚意地摒除杂念，思念亲人了。

　　城内，分外热闹。或许是妖怪们都在准备过新岁，各路的商贩生意络绎不绝。

　　这还是沈清濯头一次出宫去往热闹的街市，她在凡间从未有机会去过这些繁华盛地。街道两边摆放的眼花缭乱玩意儿，惹得她一路走一路停。

　　原来，沧脊的人烟气也是如此厚重。这里的妖怪就如同寻常的百姓般，吆喝叫卖好不热闹。

　　景瑜宁见她走走停停，驻足观望，便慢下了脚。寻常他路过此处，只觉得这些售卖的东西甚是无用。可是今日，见沈清濯双眼放光地看着这些小物件，也忍不住停下身仔细打量。

　　临近节日，许多有趣的物件儿都被摆放了出来，倒是吸引了很多妖侣前来。

　　正路过一处，沈清濯就被眼前的物件儿所留住。

　　“小女娘，这刺绣的鸳鸯可是我在凡间淘的宝贝，若是喜欢要不让你身边的郎君替你买了去。”商贩笑盈着脸，指着刺绣做工都十分精细的手帕说道。

　　一听此言，沈清濯霎时红了脸，尴尬的眸色掠了眼身边不言声色的景瑜宁。寻常的妖民自是不识妖主的身份，胡乱说了这囫囵子话。

　　可他们二人却心知肚明，被商贩这一调侃，心里竟是浮动翩翩。

　　“女娘可是觉得这手帕普通，若是我施展了妖力，保准你更喜欢。”商贩等了半晌，见沈清濯并未相应，就随手施加妖力在手帕上，只见本是处于静物的一对白首鸳鸯突然脱离了绣布，双双比翼而飞犹如千丝万缕相连相措。

　　真好看...沈清濯愣住了眼，她可从未想过帕上的针线鸳鸯竟能够活灵活现地腾飞在了眼前。

　　“你喜欢此物？”景瑜宁见她目光如炬，始终停留在此处，轻声问道。

　　“哟，郎君，若是小女娘喜欢这物什，不如将它买了去。”商贩耳朵灵光，将飞舞鸳鸯的手帕递到了面前。

　　沈清濯笑了笑：“不必，我自己来便是。”

　　她正准备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银子，却见景瑜宁伸手向商贩递了几片金叶：“将这些物件都统统打包，早日回家与家人团聚吧。”

　　沈清濯愣了愣，看向了面色平淡的景瑜宁：“…可是…”

　　一旁的商贩见了璀璨的金叶立刻目露喜色，连连接了过去，忙不迭地将这些有意思的物件都挨个打包进了伸缩囊内：“郎君对女娘可真是情谊深厚，既然你都这样大方了，我作为卖主也应当送给你们一份有意思的东西。”

　　他笑着转身从自己的包袱内掏出了一对璧玉：“二位可知，这是什么？”

　　沈清濯摇摇头，接过手去仔细查看，见这两块翡翠璧玉合在一起是道同心圆，颜色透亮，触感却冰滲入骨。

　　“看着就像凡间的玉佩，它可有什么奇异之处？”

　　商贩嘴角上扬，施加法力在上，璧玉突然生出了流光溢色，是在沧脊不可见的一线华彩：“这可是沧脊里有情妖都会佩戴在身的彩砾玉，寓意着二位的情意灼灼生辉，不离不弃。”

　　说时，他将璧玉塞在了沈清濯的手中：“虽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但也算个好兆头，可保女娘你与郎君今后能一直甜甜蜜蜜。”

　　“你误会了…我与他并不是这样的关系…”沈清濯脸色通红，连连解释道。

　　商贩笑称：“这有啥，郎君都做到这份上了，在一起还不是早晚的事。女娘就别害羞了，咱们沧脊的女妖可都是直性子，敢爱敢恨。”

　　沈清濯本想继续解释，却见商贩匆匆忙忙地将收缩囊一把给了她：“多谢郎君的成全，我今日总算能早些回家了，这些都是全部的物件，你们好生收着。”

　　待他离开，沈清濯这才看向了身边站着的景瑜宁：“妖主…那这些物件怎么办…”

　　“都给你吧，本君留着也无用。”

　　“嗯嗯，璧玉不如…”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彩砾玉，犹豫地抬眸看去，却见景瑜宁并未在意，转而改口，“璧玉，妖主不如拿去送给你想送的人吧。”

　　景瑜宁听罢挑了挑眉，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沈清濯，并未犹豫地伸出了手。

　　果然，新岁在即，妖主应是要将这璧玉送给安绥殿的那个鬼魂吧。

　　沈清濯心里颇有些失望，她将璧玉放在了景瑜宁的手掌上，却见他只取走了一半：“另一半你留着吧，这是你在沧脊过的一个新岁，本君也没有什么可以相送的，既然有了璧玉，不如就将它送给你。”

　　“妖主你…”

　　“虽然这玉的寓意是有情之人，但你与我既为君臣，也是有情谊的。待过了新岁，本君就当着诸臣面立你为护法。日后，愿你不离本君，不弃本君，守护沧脊，心系妖民。”景瑜宁将彩砾玉收好，“这便是信物。”

　　沈清濯点点头，所言字字嵌在了心里，却仍是忍不住有过一丝失望。原来妖主此言意于此，她不敢抱有任何的期冀，低下头将此玉悬挂在了腰间。

　　景瑜宁眼底深沉，方才接过璧玉时，他暗自在玉内手起了妖力，以护沈清濯日后的安危。一旦她遭遇不测，玉内妖力就会形成屏障保护她不受伤害。

　　毕竟，他也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她的身边。

　　清宿堂在城内的正中心，他们还没走近就能看见前路已是妖潮汹涌。看来沧脊的妖怪心有念想，为了给自己亡故亲人祈愿，都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沈清濯紧跟在景瑜宁身后，很快就走到了清宿堂所处之地。这里停了许多贵胄的马车，一看就有许多妖族的权贵专程前来祈愿。

　　只是，他们刚一踏入门内，却见到了百鸟妖族众妖立在眼前。站在最前面的是蔺钰，他的身旁依次是姣玉和其余的庶兄弟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