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榆台

1、第 1 章

　　大年三十，举国欢庆，阖家团圆的日子。
　　街道上纷纷扬扬地落下片片雪花，红灯笼、红棉袄、红帽子随处可见，构成一片喜庆的海洋。
　　屋内没开暖气，谷明坐在床上，裹着厚厚的棉被，一双冻的苍白的手固执地翻阅着《明宗传》。
　　与一众历史传记不同，《明宗传》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庄明宗的随笔，被史官收录起来放在皇陵中陪葬。
　　后世极少能得到这么详实的皇帝生平记录，更别说庄明宗还是一代盛世的开创者，将原本气数将尽的庄朝硬生生拖向另一个繁华的开端。他的随笔自然是历史学家的重点研究对象。
　　如果认真了解过庄明宗的一生，鲜有人会说庄明宗配不上传奇二字。人们可以质疑他的离宗叛道，但无人质疑他的政治能力。
　　谷明看得很慢，仿佛要把书里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刻在脑海里，在字里行间中回到那个纷扰又精彩的时代。
　　泪水悄然滑过脸庞，谷明胸口痛得厉害，脸上一向淡然冷漠的面具终于裂开，蹙眉看向屋外热闹的人间。
　　明明已经是夜里12点，窗外却几乎灯火通明，灿烂绚丽的烟火布满夜空，浓厚的年味越过屋子，却没能让谷明感到温暖。
　　他在这热闹的人间伴着泪水入睡。
　　梦里，同样是大年三十，宫中却不像民间那般热闹。宫女太监沉默地忙碌着，为晚上的年宴做准备。
　　谷明站在窗前，看着来来往往的宫女冒着细雪忙碌，一脸淡然。一双有力的手将他扯向屋内，把他压在床上。庄谦在床上的动作向来不会温柔，只会像头凶猛的野兽，一味略夺。谷明那天被折腾得够呛，在宴会上差点直不起腰。
　　那天兵荒马乱，谷明却记得子时绚丽盛大的烟火，是暴躁的皇帝板着脸，送给他的独属他一人的浪漫。
　　那时的两人像仇人一般沉默站立，彼此的手却紧紧握在一起。似是无情，烟火的爆炸声却差点盖不住两人轰鸣的心跳声。
　　第二天谷明被一阵铃声吵醒，是他名义上的爹打来的电话。
　　“谷明，这一年的生活费我一次性转给你了。一个月转一次毕竟不方便，爸爸也怕忙得忘了时间。你自己注意省着点花。”
　　男人的声音听着温柔，看似关心，实则淡漠。意思是钱已经给了，没什么事不要去打扰他，花完了也别找他要。
　　手机里静静地躺着两条转账信息，钱款乍一看很多，其实花下来也仅仅够满足一个高中生一年的生活所需。他的母亲甚至电话都没有一个。
　　父母离异多年，这种情况谷明已经习惯了。心脏难受的原因也不是这个，而是昨天忽然忆起却又回不到的往世。
　　过了年，高三狗的假期便进入了倒计时。谷明一反常态，没有理会堆积的假期作业，而是日日昏睡着，在梦里重温上一世的记忆。他恨自己那时的口是心非与脸上无懈可击的冷漠面具。若能重来，他绝对不会再理会所谓的道德伦理 ，而是会选择与庄谦紧紧相拥。
　　大年初八，高三党开学的苦逼日子。谷明一进班级，大强便扑了过来，抢走了他的书包急急忙忙地翻着，还咋咋呼呼地说个不停。
　　“哥，高三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你说咱放假也就十来天，作业还贼多，真指望咱们一天到晚做作业啊。我勤勤恳恳做了五天作业，愣是做不完，江湖救急啊。”
　　谷明的朋友不算多，很少人能忽略他那身上自带的冷空气选择和他做朋友。大强家在谷明隔壁，他算得上是谷明发小，清楚谷明面冷心热的德性，相处起来自然肆无忌惮了些。
　　谷明假期睡得有些多，生物钟调不过来，没理会被抢走的书包，走到教室最后一排，随便挑了个没人的位子坐好补觉。
　　刚眯了一会儿，大强惊恐得有些夸张的声音便钻进耳朵里，让谷明脑壳疼。
　　“天啊，我肯定是没睡醒。哥，你的作业怎么是空白的，比我的还干净。魔头检查的时候怎么办！”
　　魔头是班主任李姐的绰号，由于其冷酷无情的治理手段而得名。像不完成作业这种情况，李姐有很多种办法让一群面子比天高的学生生不如死。这也是大强如此懒惰却还用了整整五天时间写作业的一大原因。
　　但即便是魔头也难以克制同学们玩乐的热情，同学们的作业一向是回到学校那天疯狂输出完成的。只有极少数同学能自律地完成假期作业。谷明曾经也是这极少数同学之一，大强看到他空白的作业才如此震惊。
　　谷明看着空白的作业，心中倒没有什么波澜。以前拼命学习是为了打父母的脸，证明自己不应该被抛弃。但现在，这些动力都没了。尘世间的一切热闹，在忆起庄谦独有的温柔后只剩喧嚣。
　　谷明接过自己的书包，突然感觉到很疲惫。他想到当初他躺在病榻上，恳请庄谦好好活着，振兴江山社稷之时，庄谦眼里该有多么绝望。如行尸走肉一般留存于世，为着一个遗愿痛苦得活着，庄谦怎么就咬牙坚持了这么多年。
　　泪水差点又夺框而出，谷明赶紧收回了自己的念想，又趴在了桌子上。
　　大强看出谷明情况有些不对，但看他没有倾诉的想法，体贴地没有多问。
　　班上大部分同学都在赶作业，却也没耽误八卦。
　　班长消息一向灵通，向大家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听说，我们班这学期会有一个新同学转进来。
　　“真的假的，高三下学期了还转学。”
　　“既然是转进我们班，那成绩应该差不了，怎么这么想不开。”
　　“男的还是女的，颜值高吗？”
　　柳燕是学校某个校领导的女儿，知道的倒是多些。她想起自家爹愁眉不展的脸，也有些担忧：“男的，帅不帅不知道但我听我爸说他脾气很暴躁。”其实事实远比脾气暴躁严重得多，转学生精神问题让人放心不下，不然也不会现在转学。
　　柳燕的话一出，班上安静了一会儿，都在思考转学生的情况。柳燕也知道这样对转学生的人缘会有影响，但她没有办法。按她所了解的情况来看，如果同学不清楚状况惹恼了转学生，后果会很严重。
　　转学生的事情并没有继续讨论下去，毕竟班主任这时候也该来班里安排开学工作了，大家都在疯狂补作业中。
　　谷明没参与疯狂的补作业活动，他也听到了同学们的讨论，有些出神。庄谦当初也是这样，暴躁沉郁，让人不敢靠近，加上行事一向乖张，大臣们对他更是退避三舍。但庄谦明明还是很可爱的。
　　李姐没给同学们留下更多补作业的机会，时间一到就出现在高三一班，精准得仿佛掐着秒表。
　　跟在李姐身后的还有一个一米九多高的男生，一顶黑色鸭舌帽盖住了大半张脸，站得懒散。进入班级之后显然不能在戴着帽子，男生没什么耐心地将帽子一把扯下，俊美的脸一下子惊艳了所有人。但震撼到同学们的不仅是转学生的帅气，还有他身上掩盖不住的暴躁，让人第一眼就感到压抑。
　　谷明在男生进入班级的那瞬间心脏便跳得有些厉害，他拼命压抑自己心中的幻想，不想自己在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后太过失望。也正因如此，在男生扯下帽子露出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后，谷明几乎想要冲上去紧紧拥抱住这个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
　　庄谦显然没有自我介绍的想法，李姐也没难为他，让他下去找位子坐好。
　　“这个学期我们班多了个成员，叫庄谦，大家要和睦相处，别手欠招惹人家。”
　　高三一班是重点班，学生比其他班少很多，只有30个同学，加多一个人没造成什么负担。
　　李姐安排了些工作之后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显然还有很多事要忙。同学们也开始动了起来，想抓紧时间把工作完成后继续赶作业。
　　庄谦作为一个转学生，并没有被分配到工作，他唯一的任务是安顿好自己。他看着班上吵闹的同学，烦躁得厉害，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他正想随便挑个角落坐下，忽然感觉衣服被人扯了一下。他不耐烦地看过去，一双白皙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抓住他的人板着脸，抿紧嘴唇，眼角莫名有些红。
　　看着这人微红的眼，庄谦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脏有点闷，心情顿时更加烦躁了。他一脸暴躁地说：“怎么，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