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中命人》江亭花未谢

2、这一世就散了吧

　　恍惚中，俨芜安身处梦境，身边迷雾漫漫，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他在里面穿梭，始终不见一人。
　　沈清朔呢，伊瑶他们呢，那群弟子呢，他不应该在神坛下的情阶口吗。
　　过了一会，迷雾中开始出现了许多黑色的身影，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伸出手穿过黑影，黑影便无影无踪。
　　猛然间，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副棺材，外观精致，但十分冰冷。他越看越不对劲，慢慢推开棺盖，结果眼前的一幕吓的他一震。
　　？！里面躺着怎么是沈清朔。
　　他用轻颤的指尖轻轻抚过沈清朔的脸，摸到他的手的时候，发现冷的像冰块，毫无温度。
　　“这不会是具尸体吧……”他说。内心也方寸大乱，没了往日的波澜不惊。
　　他又看见了沈清朔手中的蓝宝石，试探性地碰了一下。四周的领域便开始迅速变化，先是初始的擂场，空无一人，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再是深海水王的石坛，深绿色的海水包裹了他们。
　　闪过了许多过去的场景，最终停在了神坛毁灭的那天。两人的幻影立在空中。
　　俨芜安的瞳孔骤然一缩，整个人直冒冷汗，昨日的场景完好无缺地浮现在眼前，沈清朔正一步步走上神坛，一步步把他自己带向深渊。
　　有那么一瞬间，自己想冲下去，拦住沈清朔，或是与他一同背负代价。他想挽回这一切，想挽回自己的师尊，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师尊……”他不忍往下看，看向了棺材里躺着的人：“你为何要走。”
　　他很害怕，他不想面对这残忍的事实，他好想拥住沈清朔，像孩子一样畏在沈清朔的怀里。俨芜安紧紧握住了沈清朔的手，带着哭腔道：“师尊，你醒醒吧，有人在意你，有人爱你，你为什么看不见。”
　　到底是因为他看不见，还是因为俨芜安过于藏匿了这份情感。
　　棺中的人睫毛微颤，鼻尖泛红。俨芜安没注意到，自顾自地哭。后面，该发生的事也发生了，万丈金光穿透了沈清朔的胸口，执子在尖叫声中华为灰烬，穆罹章神魂魄散，与审临剑一同破碎。强大的气流与白光笼盖了世间，叫人睁不开眼。
　　“师尊！！”
　　“阿芜求您……您不要走……”
　　心好痛。
　　也许是因为梦境，他胆子很大。
　　“清朔……留下吧…”
　　“我爱着你啊……”
　　俨芜安伏在沈清朔身上痛哭，暇白的珍珠散了沈清朔一身。
　　不知是不是幻觉，一道沉重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这辈子，先散了吧。”
　　……
　　俨芜安猛地惊醒，冷汗浸湿了他的鬓角，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他从木床上坐起来，心情有点惆怅，便将自己蜷成一团抱着，开始忽冷忽热的。
　　“……醒了？”床边传来沈清朔低沉的声音，自己刚才也没注意到他，光顾着难受去了。
　　四周很暗，自己也看不见沈清朔的身影，俨芜安只好施法弄了盏灯在枕边，安静地看着沈清朔，对着他的眼眸。
　　沈清朔清咳一声：“你刚才做噩梦了吧。”
　　俨芜安为自己捏了把汗，声音很沙哑地说：“嗯。”
　　沈清朔便坐在床上，缕了缕自己的长发，用一如既往温柔的语气安慰到：“你都把嗓子喊哑了。”
　　俨芜安整个人昏沉沉的：“是啊，都哑了。师尊的伤口好了吗。”
　　“傻瓜，它好不了的。”沈清朔又突然顿住了，发现自己暴露了伤情，也无所谓了，这会儿什么也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眼前之人。
　　“困就睡吧，你伤的很重。”“不敢睡。”“为什么不敢。”
　　这句话问到了他，该如何讲。怕沈清朔又躺棺材里？怕做噩梦？怕自己又一次卷入那场纠纷？
　　“怕你走。”自己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沈清朔讲不出来话，只好躺下。
　　整个房间很安静，俨芜安内心却很难受，像是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便默默地收回了法术，侧身躺在沈清朔的身旁。
　　一直这样该多好。沈清朔伸出手刮了刮俨芜安的鼻梁：“快歇息吧。”
　　俨芜安想牵着他的手，想抱着他，可他没那胆子，只好伸出手给沈清朔盖被子。
　　“……别盖了，我不冷，你盖好。”沈清朔按住了俨芜安的手，困意直冒。
　　俨芜安像头驴，硬是挪动了身子给他盖上，结果整个人却搂上了沈清朔的腰。
　　俨芜安：……这
　　“别动了，就这么睡吧。”沈清朔闷声道。“没弄到你伤口吧……”俨芜安一时不知道是撤回手臂还是不动。
　　没人回应他。两人就这么脸对着脸，混着呼吸声睡了。

　　“两个人昏了四个日子了。”俨临有点担忧：“不会出事吧。”
　　俨临，俨芜安的兄长，他的哥哥。
　　身旁的医师立马安慰道：“仙君莫要担忧，二人的生命并无大碍，只是那位太子殿下……”
　　他停下来，担忧地看着俨临。俨临也明白事情的结果，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我知道。”随后靠在长椅上，疲惫地闭着眼，也没发出声。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传来开门声，沈清朔披着氅衣，散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来。
　　“他睡着了，醒来过。”沈清朔看了看俨临身旁的医师，温和道：“你先走吧，我的伤情我有分寸，那位公子的我也看过了，多谢阁下几日的照料。”
　　医师弯腰一拜，随后离去。
　　沈清朔随手将身旁的长椅拉过来，坐下：“知道我的事了吧。”
　　俨临眉间展开来：“殿下若是信我，我知道便是。”
　　沈清朔心酸一笑：“以后，别再称呼我殿下了，我也不是太子，叫我沈清朔罢。”
　　是啊，他再也不会是那朵鲜艳的玫瑰了，从前，人们信仰于他的衣摆之下，视他为神明，什么百年之朔。
　　他内心嗤笑一番，什么狗屁百年之朔，高贵护民的神坛，一切的源头，只是因为他们虚伪的外衣。如今自己与神坛一并堕落，除了拥有一副好皮囊，又剩下什么本事。一辈子活不成自己，为他人效命，不应该好好怜悯一番吗。
　　“关于您的事，我不会和他说的，您也知道他那性子，很倔。”
　　“那就告诉他……”沈清朔骤然陷入了沉思。怎么样的理由才能称得上是委婉，怎么样的理由才说的上是安慰与无法挽回的事实。他不想给俨芜安留下一丝完不成的遗憾，口说无凭的谰语。
　　“可是殿下……啊不，清朔，你真的决定要走吗。”
　　不经意的疑问像羽毛一样轻轻落在了沈清朔的心头。脑中又浮现了俨芜安的恳求。
　　阿芜求您，您不要走。
　　清朔，你留下吧。
　　那人撕心裂肺地吼着，自己的心也疼到破碎。
　　“可我为日不多将记忆清空，命不长，算了吧。”
　　怎料他去意已决，寥寥几句，冷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