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一阕风雨

12、黑水摆渡人

　　对上那面明晃晃的镜子，斩仙禁不住大叫：“糟了！”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流光闪过，他就不见人影了。容雪将镜子平放于面前，摩挲着光滑的镜面，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
　　笑尘此时才从云端飞降下来，笑眯眯地换了个大红色面具，“魔尊大人果然英勇无比，呵呵……”
　　容雪眯了眯眼，将镜子收入袖里，“你倒是落得清闲！”
　　笑尘眼巴巴地看着那镜子被收进袖子里，只得无可奈何摊手，“你不会又要什么条件吧？要不，我卖身给你？”
　　容雪兀自捡起昊天塔，打量一番，又托着胸前的玉葫芦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看向笑尘，不语。
　　笑尘扶额：“也罢，那就让你师妹到九幽当铺做客一天吧！顺便，不收取这些日子来的费用。除此之外，没什么可以让我答应的。”
　　容雪这才打开扇子，潇洒一笑，随手将镜子扔给他，吓得笑尘一哆嗦。“魔尊大人，您动作轻一点，这镜子可是很脆弱的！”

　　流月低头看着似乎昏睡过去且不断冒着冷汗的水色，不禁叹息一声，将她拥入怀中。眼神坚定如故，流光剑的光芒驱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带给他们温暖。自己一时大意被锁入昊天塔时正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记得水色来玉簪峰拜师也是三年前的这个时候，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小的女娃，粗布麻衣，脸上尚显稚嫩之气。而自己仍然是万年前的那副模样，无论经过多少岁月自己都不会轻易老去。凡人的一生不过仙人的弹指一瞬间而已，正因为短暂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愿意去拼搏，也有了生老病苦和悲欢离合。
　　一道熟悉的光芒陡然包裹住他们，流月心下微微放松，嘴角有了一丝淡笑。眼前出现的景色并不显得多陌生，年轻的他曾经来游玩过无数次了。

　　那是一片黑水翻滚的大河，天上岸边全无飞鸟爬虫走兽的踪迹，偌大的一片河滩只有孤零零的一两只小舟。远远看去，在耳边轰轰作响的，是那翻滚的河水声和水底下传来的尖利嘶叫声。头顶是一片浓密的黑云，脚下是一片灰色的石块和粗沙，前面是一片不停翻滚着嘶吼着的黑水。
　　水色渐渐苏醒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幅黑天灰地的模样。容雪正和流月不动声色地对峙着，笑尘低头研究着新一款颜色的面具。
　　“她不能去魔界！”流月斩钉截铁道。
　　容雪眯着眼，抽出扇子，“你似乎没有资格说这话吧？”
　　“我是她师父！”流月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万年前是，现在也是，以后……”
　　“呵——”容雪放声大笑，“你这只凤凰白活了二十万年了，经过无数次的涅槃重生，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她要的是什么？我告诉你，她要的你给不起，既然今天在魔界的地盘我是一定要带走她的！”
　　流月却也不急，“如果我有办法让她恢复过去的记忆呢？”
　　容雪一愣，低眼看向水色，心中忽然涌起一浪浪潮水，恢复记忆意味着什么？一下子思绪纷乱如麻线，越来越纠结。
　　水色闭眼装睡，听得容雪微微发急的沉闷声，“说吧，怎么做？”
　　流月一字一句地清楚道，“彼岸花开，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容雪皱眉，“这是……”
　　“我被锁入昊天塔那天去拜访了西方的那位，他正在开讲，我无意间听得这句，便上前请教，他告诉我，去地府忘川河岸一探便知。”
　　容雪也是聪明人，一点便知，“莫非是那彼岸花？”
　　流月皱眉，“我也是如此想的，只是……”只是算不到这丫头居然会决然到吃下那彼岸花！
　　容雪霎时知道为何流月会如此担忧，就算吃了彼岸花喝了孟婆汤误入轮回，但是怎么可能毫无一点仙气，让西王母苦苦寻女万年？
　　流月低头，忽然笑道：“这丫头都醒了。”水色脸皮涨红，睁开眼，自己挣开跳到一旁的地上，踉跄了好几步，差点一头扑向那黑水里。
　　容雪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怒喝：“不要命了是不？”
　　流月温温一笑，声音淡薄，“水色，你且跟着容雪，为师有要事在身，待我办完事再回来接你。”
　　水色低头不语，“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既然他们不肯说清楚是断然问不出话的，水色心知肚明。
　　“等我回来的时候。”容雪看着个头尚矮上很多的女孩，忽然怀疑自己的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流月离去，黑水岸边顿时又死气沉沉的。笑尘得意地换上大紫色的新版花纹面具，支着下巴看向急湍：“这黑水河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如此黑啊！不知道魔界如今又是怎么一副光景？”
　　容雪想起百年前被炸成一堆废墟的宫殿，眯眼重重哼了一声，一声冷笑，媚意横生，实则杀气腾腾。“想必九幽当铺当家也是忙于生意，当然不会去管得黑不黑！”
　　水色心里还沉浸在方才的郁闷情绪当中，只顾着往前走，看到那小舟上正匍匋着一位黑影，心下有几分惊惧，迟疑不敢上前。
　　身后一声朗笑，“黑老头子，还睡觉呢！”
　　那黑影陡然跳起，飞扑着冲向笑尘，笑尘站在那里，掷出一个面具。那黑影半空中生生折起腰身，向着一旁扭去，那面具险险与他擦身而过。大风刮过，一绺灰白的头发纷纷扰扰地被吹往黑水河，发出嘶嘶地可怕声，冒出几缕烟。少时，那些头发便不见踪影，那烟已被风吹散了。
　　这是一个老头子，皱纹满脸，眼睛浑浊不堪，两手干枯如爪，佝偻着身子站在岸边，平凡得很难感觉到他的存在，只有那周身散发的阴暗气息才让人心生恐惧。水色暗自庆幸方才没有贸然上前打扰，不然恐怕掉入黑水河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了。

　　黑老头子立马跪在容雪面前，口中高呼：“参见魔尊大人！”
　　容雪散漫神色不再，冷然道：“黑将军请起，务必多礼，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一套套的。”
　　黑、黑将军？水色脸露惊色，不过转瞬即逝。真人不露相么？不过能当上魔界将军的怕也不是善于之辈。
　　黑将军躬身让道：“魔尊大人这边请！”
　　笑尘摇头：“不公平呢，黑将军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么！”
　　黑将军怒色顿起，冷冷看向他，一声不吭。笑尘撇撇嘴，看向容雪：“魔尊大人，你可得看好手下，不然以前的那几个免费条件可就浪费了。”
　　容雪并不理睬他，拉着水色小心上船。黑将军冷笑：“九幽公子放心，魔尊大人在场，我不会为了百年前的事情动你的！”
　　笑尘无奈，“果然还是惦记着的！这么记仇，将军可真是小气呢！”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踏上小舟。话虽是一副恐惧的样子，口气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水色看着他们，直直摇头。
　　“你摇头什么？”容雪低头看着她。
　　“我在想装傻的会不会有真傻的那天，装笨的人会不会真的变得愚蠢了。同样的道理，总会带着面具待人，会不会和面具合为一体了呢？”
　　容雪看着懒散的笑尘，眯眼，淡然一笑。转过头来，又是一把小扇子捂脸，媚然道：“啊呀呀，小色色真的是很聪明呐！”
　　水色顿觉无力，她知道那个白痴容雪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