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椰杏

6、雨天

　　两人的关系转变得过于突然，很长一段时间，林音都不能适应。
　　倒是胡嘉屹，比起以前，对林音更加照顾了。

　　不得不说，胡嘉屹是一个很称职的男朋友。
　　林音从不会主动要求什么，但情侣之间该有的她也都能拥有。

　　胡嘉屹会陪她看电影，会在雨天接她下班，后来还会带林音认识自己的朋友，聚会中，胡嘉屹时常被调侃，这么多年，他总算是收心了。
　　这样的话听得很多，多到林音都快要当真了。

　　只是林音一直很清楚，他们两人之间有一层无形的薄膜，看不见却触得到。

　　过几天，是胡嘉屹的生日。
　　林音提前好久开始计划，依稀记得胡嘉屹提到过想吃她做的饭，于是她请了半天假，特地做了生日蛋糕，根据胡嘉屹的口味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林音会做饭，但自从有一次被油溅到烫了好几个泡子后，便再也没做了。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喜欢的东西会坚持，但受了伤就会放弃得很决绝。

　　可即便如此，因为胡嘉屹的一句话，她就愿意去尝试。

　　林音满心欢喜地等着胡嘉屹回家，可饭菜都凉了也没见到人，林音好几次想打电话问问，都一一忍住了。
　　胡嘉屹最近工作很忙，林音只知道他最后没去胡杨口中的公司，反倒是开起了工作室，林音担心自己会打扰到他。

　　直到晚上十点，胡嘉屹才回来。
　　胡嘉屹看见林音精心为他准备的一切，十分抱歉：“工作太忙，忘了提前告诉你。”
　　林音故作轻快：“没关系，工作要紧。”
　　胡嘉屹揉了揉她的头顶，笑着说：“吹蜡烛的时间还是有的。”

　　林音点燃蜡烛，连忙让胡嘉屹许愿，吹灭的那一刻，她说：“生日快乐，胡嘉屹。”
　　希望你的愿望都能实现。

　　胡嘉屹确实很忙，蛋糕没吃两口，寒暄的话都没来得及说，电话却一个接一个地来了。
　　阳台上那道颀长的身影，林音忽然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林音从未谈过恋爱，更不知道情侣之间是什么样子的相处方式。
　　但总归不会是他们这样。
　　既亲密又疏离。
　　今天这样的情况，就算林音发发牢骚不开心也都是情理之中，可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等。
　　等胡嘉屹主动回头看看她。

　　直到某天，林音在胡嘉屹的工作室看见了孙甜甜。
　　胡嘉屹的文件落在家里，林音接到电话时正在处理工作，她绝口不提自己的事，挤出时间帮他送到工作室。
　　毕竟胡嘉屹很少主动找她帮忙。

　　胡嘉屹的工作室，林音只来过两次。
　　入内需要识别身份，林音并没有打算进去，跟胡嘉屹发了微信，说她到了。
　　可等了好一会儿，林音没等来胡嘉屹，倒是碰上了孙甜甜。

　　孙甜甜并不认识林音，但林音一眼就认出了她。
　　还是跟从前一样，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没等林音细想孙甜甜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胡嘉屹的出现就解释了这一切。

　　胡嘉屹回消息时刚好出来，迎面碰上孙甜甜。
　　他问：“怎么才来？”
　　孙甜甜晃了晃手机，抱怨道：“大老板，我可是请假了。”

　　胡嘉屹抬眸，越过孙甜甜，寻到了林音的身影，孙甜甜跟着看过来，三个人视线相撞的片刻，林音先垂下眼，走过去，将文件袋递给胡嘉屹。

　　胡嘉屹还未说话，孙甜甜抢先一步问：“胡嘉屹，不打算介绍介绍？”

　　林音没来地心虚起来，却不想被胡嘉屹搂住肩头，他笑着介绍：“林音，我女朋友。”
　　孙甜甜“啧啧”两声，胡嘉屹看着林音，下巴冲孙甜甜扬了扬：“孙甜甜，工作室合伙人。”

　　林音点点头。

　　孙甜甜倒是一点都不见外，直言道：“等会大家聚餐，林音，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饭。”

　　林音本想拒绝，却听见胡嘉屹说：“不忙的话一起吧。”
　　她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这顿饭吃得着实有点尴尬，不知是谁在饭桌上提起了孙甜甜和胡嘉屹以前同校，紧接着有人把话锋转向林音。
　　“屹哥，我记得你说过嫂子跟你同班的，那不是你们三个都是同校。”

　　这句话一出，林音不知道话题中心的那两人怎么想，反正如果可以，她想当场离开。

　　“林音，你也是十一高的？”孙甜甜不可思议道。

　　是或者不是，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初的十一高，胡嘉屹和孙甜甜的事迹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段林音不想回忆起的过往，如今却被摊在台面上。

　　林音点点头，然后看见胡嘉屹夹了块基围虾，放在她的碗里。
　　他神色泰然，语气毫无波澜：“平江就这么点，同校不是很正常。”

　　这个话题就这样仓促了事。
　　林音捏紧筷子，拨了拨碗里的虾，半天没吃。

　　林音看不透胡嘉屹，更不知道他对于前任和现任在同一个桌上吃饭是什么感受。
　　哦。
　　不。
　　孙甜甜之后也许他还有过别的情感经历。
　　林音没问过。

　　正值梅雨季节，大雨说下就下，其他人陆续坐车走了，只剩下孙甜甜和他们两人。
　　“你怎么走？”胡嘉屹问。

　　孙甜甜低头回着微信，举起来晃了晃：“我老公来接，你们先走吧。”

　　林音猛地抬头。
　　老公？
　　孙甜甜结婚了？
　　几乎是同时，林音已经开始为自己那些恶意揣测的想法感到羞愧了。

　　“等你走了我们再走，大晚上的不安全。”胡嘉屹挪开眼，解释，“你出事了算工伤。”

　　孙甜甜倒也没推脱，被逗笑了：“能别咒我吗？”

　　林音还沉浸在孙甜甜已经结婚的震惊中，身后冒出一个小孩不小心撞到她，林音没站稳，只站了半截台阶的她差点踩空，胡嘉屹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胳膊，往后扯了扯，动作力度不小，疼得林音倒吸气。

　　林音往前倒时，恰好雨滴顺着屋檐滴在林音的发顶上，林音惊得打了个冷颤。

　　胡嘉屹将林音拉到安全位置后松开手。
　　他说：“小心。”

　　林音定睛，看了看他，沉默了。

　　林音以为这之后她和孙甜甜不会再有交集。
　　却不曾想，下一次见面竟然是在派出所。

　　胡嘉屹与人打架进了派出所。
　　对方除了胡杨，林音想不到其他人。

　　果不其然，林音在派出所里看到了那个与胡嘉屹眉眼间有点相似的男生。
　　林音刚走到门口，被看上去温柔的孙甜甜吓到了。

　　“胡杨，这里是警察局，你还想怎么发疯？我说了我会报警的，你动手打人还有理了？”
　　那男生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他妈再指我。”

　　孙甜甜气势不减：“我指了怎么了，我不仅要指，我还要告你，告你蓄意伤人。”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够了，当这里菜市场啊。”正在记笔录的警察彻底坐不住了，他指了指孙甜甜，“你，出去，大厅待着，叫你再进来。”

　　孙甜甜的气焰被浇灭了一半，关上门，出来刚好看到了林音。

　　“胡嘉屹在那里面，他爸来了。”孙甜甜说。

　　林音愣了愣：“胡杨又来找麻烦了？”
　　“胡杨经常这么做？”
　　“也没有，上次刚好在家遇见也是这样，二话不说就打起来了。”
　　“你们同居了。”孙甜甜意识到自己过于越线，“不好意思啊，我就是……”

　　“没关系。”

　　“那他应该跟你说过家里的事，胡杨简直就是精神有问题，生活一有不顺就给胡嘉屹找不快，我高中认识他的时候就遇到过，我以为现在不会了，没想到他还这样。”

　　林音坐在一边听着孙甜甜替胡嘉屹打抱不平。

　　同时，她也知道了胡嘉屹的家庭情况，虽然也在预料之中，但得知胡嘉屹原来是私生子的时候，还是有点震惊。
　　因为出生的缘故，一直被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胡杨针对。
　　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对于胡杨与胡嘉屹的关系，林音是好奇的，但胡嘉屹不提，她也不会问。
　　只是没想到这一切会是孙甜甜告诉她的。

　　“不过还好，他现在有你陪着。”孙甜甜继续道，“林音，我和胡嘉屹有过一段，你应该知道吧，但是那不重要，高中的事，现在谁还放在心上，况且我现在已经结婚了，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即使我和他在一起工作，也不可能发生什么了，而且，我能感觉到，胡嘉屹心里有你的。”

　　林音笑了笑，没回答。

　　*
　　那次过后，林音去海边出差一周，连续几天，林音没吃好也没睡好。
　　返程时同事还说笑，她这是不能吃海鲜给馋的。
　　林音也很无奈，谁让她天生海鲜过敏。

　　回来那天晚上，是胡嘉屹来接她的。

　　路过十一高的时候，林音提出想下去走走。
　　十一高管得严，门卫不会放人进去，两人绕着围栏走到了学校后门的公园。

　　因为是周天，公园人很多，高中时，经常有人拖着音响在这里唱歌。
　　今天也不例外。

　　林音走累了，不管不顾拉着胡嘉屹跟着人群坐在草地上。

　　欢快的英文歌结束，接着是林音常听的一首抒情歌。
　　歌声缱绻，仿佛能唱进人心里。

　　“下雨天了怎么办，我好想你，不敢打给你，我找不到原因。”
　　“为什么失眠的声音，变得好熟悉，沉默的场景，做你的代替，陪我等雨停。”
　　“期待让人越来越沉溺，谁和我一样，等不到他的谁。”
　　“爱上你我总在学会，寂寞的滋味。”
　　“一个人撑伞，一个人擦泪，一个人好累。”

　　林音偏头看胡嘉屹，没来由地问：“我们会分手吗？”
　　胡嘉屹怔了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你不说就不会。”他回。

　　胡嘉屹双手撑在身侧，曲着一条腿坐在草坪上，歪着头盯着林音，眼里的柔光看得林音喉间发涩，倏地，她右手撑在两人之间，凑过去，唇齿相碰的瞬间，胡嘉屹明显身子僵了僵，没有回应，但也没拒绝。

　　交往这么久，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胡嘉屹抽开身子，说了句抱歉。

　　接电话后，胡嘉屹说了一堆林音听不懂的工作内容。
　　然后他说：“我可能要去趟工作室。”

　　看到胡嘉屹为难的神色时，林音早有预感：“嗯，你忙吧。”
　　“我先送你回去。”
　　林音摇摇头：“没事，我待会自己回去就行。”

　　“行，那你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

　　没唱完的歌还在继续，想诉说的心事却无人听。

　　“怎样的雨，怎样的夜，怎样的我能让你更想念。”
　　“雨要多大，天要多黑，才能够有你的体贴。”
　　“其实，没有我你分不清那些差别，结局还能多明显。”
　　“别说你会难过，别说你想改变，被爱的人不用道歉。”

　　突然，林音想起了那天在派出所，孙甜甜说胡嘉屹心里有她。
　　想到这里，林音垂下头，眼角有冰凉透明的液体滑下，她自嘲般笑了笑。

　　她见过胡嘉屹爱一个人的样子，怎么会不清楚他到底爱不爱自己。

　　林音深吸口气，划开手机，点开胡嘉屹的聊天框，手指发抖，敲下五个字。
　　—我们分手吧

　　刚发出去，胡嘉屹的电话就来了，林音犹豫了一会儿，按了接听键，低沉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想好了？”
　　林音静默片刻，突然开口，答非所问。

　　“胡嘉屹。”
　　“我们都往前走吧。”

　　别等谁了。

　　歌词来源于《下雨天》南拳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