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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初次恋爱的我们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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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我就和别的男生不一样,不喜欢揪女生小辫子,不喜欢假装没带橡皮擦然后问女生借,不喜欢故意经过女生面前时和朋友大声打闹。相比之下,我更喜欢静静观察那些小心思一目了然的男生很开心的样子。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什么是吸引,只知道他们打闹时甩落的汗水在太阳底下发光,很好看。
后来了初中,男生们不知从哪里找来破旧的小书总聚在一起窃窃偷笑,交头接耳议论着书上穿著大方的女人哪里最美。我一边觉得他们无聊得甚至有点蠢,一边忍不住将目光从张开的领口处往里看,心里不断想着——再往下被衣服遮住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呢?
直到有一次上完体育课回教室的途中有个同学开玩笑似的问我:“杨也鸣,你为什么老是盯着我的肚子看?羡慕我的腹肌?”
说话的同学个子很高,在刚开始发育的初中生里头格外显眼,早早就被体育老师选中开始进行跳高训练,在我们还只能助跑跨腿往上蹦的时候就已经能完成格外优美的背跃了。他像条美人鱼,侧身腾起的时候衣服总是会掀开,露出修长而结实的腰背。
而由于是夏天,他因为太热将T恤撩起来往上卷了几圈露出腰腹。汗水从被衣服遮住的胸口那里流下来,一行一行慢慢划过肚子、侧腰,以及凹下去的背脊。我不由得被这一切吸引目光,甚至忘记了呼吸。
“来,哥让你摸摸。”他抓着衣服边往上提,边笑着边朝我走来。
我没有躲开,不可能会躲开,在他走近我面前大方展示自己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摸上去。那是我从不曾有过的手感,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去形容,软软的一层肉下是和篮球差不多的硬,热热的,因汗水而显得滑。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不讨厌别人的汗水,与其说是不讨厌……
我猛然清醒过来条件反射般给了他肚子一拳:“有腹肌了不起!”
他本来就刻意挤出肌肉,所以这一拳打下去反倒是帮他彰显出自己身体的结实,并没有让他觉得痛。他一边拍着腹部一边得意笑着:“就是了不起。叫声哥,哥帮你练。”
不对,不对,我并不是羡慕他的腹肌,而是想用双手紧紧握住它。
我不正常。
“叫个鬼!”我在同学们的笑声中大步走向教学楼冲进厕所。
我将自己关在隔间不敢动,直到下堂课的预备铃响起厕所没人之后,才解开腰带脱下裤子。
我不正常。
唯一庆幸的是这个年纪的男生还算单纯,对于我的异常反应只是嘲笑了几天便秘就作罢。
在没有做出引起别人怀疑的举动前就察觉到自己只喜欢男生这个事实,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算是件好事,至少能让我平平安安度过初中时代。
升上高中后,我尽量避免和男生有肢体上的接触,走路时将双手插进裤兜绝不像正常男生那样勾肩搭背,就算关系好的同学贴上来也会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和他拉开距离。以前喜欢的篮球也不打了,体育课的时候只要一解散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偷懒。
像初中那样跑进厕所处理的狼狈情况,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我走进操场旁边的音乐小楼。这栋三层小楼每层只有一间教室,二楼不知道为什么锁着,因此成了学校里有名的“闹鬼圣地”。三楼放着一架风琴一架钢琴,虽然不会锁门,但由于高中生几乎不可能有音乐课,这间教室也就成了音乐艺考生放学后的练习室,平时没什么人会来。
当然,除了我。
音乐教室的门虚掩着,我毫无顾忌推开它往里走。教室第一排靠近钢琴的地方是我的专属特等座,没别的理由,单纯是因为那里避光好,躺平睡觉的时候不晃眼睛。
“吓我一跳。”
也吓了我一跳。
特等座旁边的地上靠墙坐着一个男生。他双手端着游戏机,耳机的线连接着放在身旁的MP3上。
难怪没听见我走进来。
他扯下一只耳朵里的耳机仰头望着我:“你不是老师吧?”
“哪有穿学生校服的老师。”
“这么说你也是逃课的?”
“体育课,本来就是玩。”我在犹豫要不要走。在操场最边上远离教学楼的空教室里,只有我和另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男生在,对我来说这不是个能放松睡觉的时机。
“随便坐,我戴耳机不影响你。”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我的犹豫从而产生误会,在说完这句话的之后就再次戴好耳机没再搭理我。
现在已经不是能找借口然后转身离开的时机了,抱着最后再睡一回下次就换地方的自我安慰,我将椅子排好躺了上去。
音乐教室很安静,除了他快速按游戏机发出的声音与偶尔传来的叹息,一切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但就是这小小的区别让我毫无睡意,从听觉开始,慢慢一点一点被他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回过神来时已经在揣测他手中的游戏是否进行得顺利了。
啊,操作的手速变快了,是在打怪吗?
又叹气了,是没打过还是松了口气?
布料在摩擦,坐累了换姿势?
按键的声音停下了,中场休息还是要走了?
“喂,醒醒。”他轻轻推了推我的手臂。
我睁开眼,顺着身边的手转头看去。他摘下了耳机,脸上挂着有些尴尬无措的笑。
“第二节课都上到一半了。”
“什么第二节课?”
他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表:“你的体育课半个小时前结束,现在是下一堂课。”
游离在外的思绪刹那间涌回大脑,我猛然起身走到窗边准备往外看。
他忽然抓住我背后的衣裳用力将我往下拽:“别这么明目张胆的,被老师看见我也会暴露。”
我被他拽得顺势蹲下身,没能从自己明明没有睡着却竟然没听见三道铃声的震惊中缓过来:“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我戴着耳机没听见。”他亮出缠绕在手上的耳机线,从容不迫地靠墙做好点开游戏,“你不睡了吧?那我不戴耳机了。”
“你不回去上课?”我对他的行为感到惊讶,“还接着打?!”
“那不然怎么办,反正已经翘一半了,这时候回去反而更显眼。”他埋头玩着游戏,嘴上自顾自说起来,“没关系,这节是数学课,看看课本上的题就懂了。”
我不再接他的话,而是忍不住盯着他看。
像这样毫无顾忌看着某个男生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自从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之后,我总是有意识地控制视线不看任何人,哪怕是对方说话的时候也别开脸假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向旁边。渐渐的,主动找我聊天的人变少了,我甚至不小心听到过同学对我的评价——不知道在拽什么。
所以,我没有朋友。
幸好他在全神贯注玩游戏,我才不用摆出那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态度。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我立刻转开目光假装在发呆。他却用手碰了碰我,递来游戏机:“玩吗?我看你挺无聊的。”
我低头看一眼画面已经暂停的游戏机,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来:“怎么玩?”
“左边四个是方向键,右边放技能。你也可以用这个摇杆操控方向。”他说着就贴了过来,“你先试试让角色动起来。”
从他身上传来一股很好闻的肥皂味,我下意识别开了头:“还是算了吧,我没怎么玩过这个。”
“小怪来了快放技能!”他仿佛没听见我的话,“右手按三角形!”
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干脆两只手随便乱按了一通终于将小怪打死。正舒一口气的时候他扒拉着我的手臂,满脸心疼地看着我:“这是我攒了很久的饭钱才买的,是我老婆,你轻点。”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被他这句话莫名戳中笑点一下子就笑出了声:“是你老婆你还借我玩。”
他盯着我的脸似乎有些惊讶:“小混混笑了。”
“谁是小混混?”我对他的没礼貌感到不愉快。
他却好像对此毫无察觉:“我们班的人偶尔会议论你,说你是个在校外收小弟的混混。”
这话听得我发笑:“我一没打过架二没欺负过人,怎么就成混混了。还收小弟,怎么没见他们给我磕一个叫声大哥。”
“可能因为你身上有痞气,也不正眼看人。”
不正眼看人我承认。有痞气?
“有的人就是喜欢背后说三道四,你不用太在意。”他收回视线向我手里的游戏机摊开手,“快还我。”
直接还给他就好了的,可就在我准备递出去的时候嘴却改了主意:“再让我试试,还挺有趣的。”
他没有立刻同意或是反对,而是想了想,才说:“你下午放学有空没有?”
我鬼使神差就说了实话:“有。”
可是话一说出来我就后悔了,害怕他会像普通同学那样约我。
“你把PSP还我,放学我带你去个好玩地方。”
就算去了,最后也只会给他留下个傲慢的印象,而且我根本没有和任何人成为朋友的打算,还是算了吧。我正要拒绝他,下课的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他立刻收拾好物品准备走,抬头对我说:“我先走了,放学校门口见。”
但是放学后我没去,坐在教室里假装打瞌睡,心里想着他没等到我是会过来找还是自己走了。我希望是后者,不停祈祷着他别来。
他知道我是谁,我却连他的脸都从来没见过,更不知道名字和班级。可那天之后我总会在全校集合做课间操的时候寻找他的身影,原因说不上来,或许是他衣服上的肥皂味太深刻,或许是没有赴约的内疚在作祟。
我想象着符合他的名字在期中考试的排名单上逐个看,看了半天觉得哪个都像,又哪个都不像。
我简直有病。
一个学渣这么在意排名,想必在别人看来就是个笑话,是茶余饭后最好的乐子。
“我有PSP了。”一个男生高举着游戏机高高兴兴走进来。
我只是听见了“PSP”这个名词就不禁向他投去视线。
“谁的?”和他关系好的人问。
“从1班苏个精光那儿抢的。”
啊,他说过数学看看书上的题就懂了,他们口中那个1班的输个精光会是他吗?
“我跟你们说,上上周我涛哥说给维维姐介绍男朋友,然后带她去网吧找苏然。你们猜维维姐看见苏然之后说了什么。”另一个人兴致勃勃地说,“她说苏然好丑,哈哈哈。”
如果这个苏然长得丑的话,那就不可能是他了。
“涛哥为什么要给维维姐介绍苏然?”
“我知道我知道。之前涛哥他们班的班花给苏然表白,苏然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拒绝了。涛哥就说要为班花报仇。”
幼稚的耍帅欲,幼稚的报复心,再听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我的课间休息时间。
我趴在桌上刚闭了眼,就听见教室里响起一道不太熟悉的声音:“还我PSP!”
我猛然睁开眼,抬头向传来声音的地方看去,不由得感到惊讶。
真的是他。
他手里提着拖把,至于原因我一时间没功夫去想,满脑子都是他那张愤怒的脸和准备干架的气势。
抢游戏机的人嬉皮笑脸的,在刺激他:“带游戏机来学校该被没收。”
学校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带游戏机上学,但如果被老师知道肯定是少不了一顿批评。
但这和我没关系。
虽然没关系……
身体仿佛与大脑之间断了联系,自作主张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嘴也不像是我自己的一样擅自咬牙切齿发出声音:“把游戏机还给他,不然我找人弄你。”
刚才还有喧闹的教室骤然间安静下来,那几个平时还算有交谈的同学此时惊愕地看着我,一句话也不敢说。他——1班的苏然趁机夺过游戏机头也不回地提着拖把走出了我们的教室。
我没想过要他跟我打个招呼或是看我一眼什么的——至少在他干脆利落转身之前的确是这样。可当他表现得像个陌生人时,我却希望,至少他还记得在音乐教室里的那个上午。
被我威胁的几个男生终于回过神来,大概是因为丢了面子而感到不快:“关你他妈什么事?”
“的确不关我的事,抢劫该警察管。要不我帮你们报警?”
“杨也鸣你别太嚣张!以为就你有人是吧?!”
我既不嚣张背后也没人,活了十六年说过最狠的虚话大概就是那句“我找人弄你”。如果不是苏然突然出现在我的空间里,这句像是丧家之犬一样的狠话大概永远都不会从我嘴里说出来。
唉,我果然不该站出来的。
怀着这个想法反复后悔的我几乎没听多少课,整个人莫名其妙的发懵,下午放学的铃声响起后去食堂买了盒炒饭却不知不觉走到了音乐小楼前。
他在吗?还是不在呢?
这一刻我在意得不得了,无比希望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