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云墨童子

26、疑心断战魂

　　人心的斗争往往是最折磨人的。即使有天地可鉴的忠心，对方往往也可能选择性忽视，甚至会有无法消除的误会。有时，或许连一个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对方早已按照心中的想法，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在平静的湖面下隐藏已久的种子，在合适的时机生根发芽，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浪。

　　将军会打仗，却未必会应付朝堂之事。李牧，处在风口浪尖的人物也将迎来最大的挑战，这是一场不能输的战斗。李牧的战功，自然要进行封赏之事，当他的地位渐渐对郭开有了威胁时，他也将迎来朝堂上的对手。郭开在不经意间委婉地提示赵王‘拥兵过重’的隐患，所指之人不能再明显。没有一个君王能接受谋反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赵王看待李牧的眼光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当种下怀疑的种子，对于往日没有放在心上的事情想法也不一样了。很快，赵王的桌上就有‘秦军勾结李牧，故意在战争中失败’的证据。这份证据详细地列出了秦国小侯爷旭晨在何时拜访李牧，带来的礼物，李牧的态度。这份证据在悄悄动摇着君王的信任。

　　过了没多久，在有意探查下，又有证据指出之前的战斗是秦国故意输给李牧，帮助李牧夺得军事大权，双方已经达成协议，李牧将在合适的时机出卖赵国，秦国给与李牧更高的荣耀。赵王看着桌上双方往来的信件，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将这令人恼火的信件用力的砸在地上。一时之间，伺候在旁边的宫人大气也不敢喘，唯恐被君王的怒火所波及。

　　时候到了，自然得火上浇油一把，不然怎么对得起之前的努力。

　　自从李牧被封赏之后，秦国的军队一改之前的退让战术，突然发动了猛烈攻击，仿佛这才是大秦铁骑本来的实力。

　　战场上瞬息万变，没有人是永远的常胜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可在有心人的渲染下，赵王怀疑的眼光下，李牧就像是按照协议之中约定的条件，故意输给秦军。而李牧退让的地盘，又和协议中商讨的计划完全一致，这更加坐实了李牧的‘罪名’。

　　当一个又一个的事实摆在眼前，赵王似乎找不到任何信任李牧的理由。这位君王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在与秦国的对战中临时换将领。这个做法其实是很冒险的，试想想临时换将领，军心怎么会不动摇？赵国还能找出一个像李牧这样优秀的将领，发挥出赵国军队已有的实力吗？

　　这些道理赵王并不是不明白，只是和李牧大权在握，蓄意谋反的意图对比起来，赵王更担心后者。

　　但李牧现在是赵国的有功之臣，如果直接换掉，寒的是作战将士的军心。将军铁骨铮铮，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却遭君王的猜忌，恐怕很难说得过去。所以赵王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说是有重要事情商量，请李牧进宫一趟，军队事务暂时由他人代理。如果李牧抗旨不遵，那么就是藐视君王威严，自然不可饶恕。如果李牧进宫，那么他再难以返回战场，赵王自有安排。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无论李牧往哪个方向走，他似乎都没有更好的选择。

　　赵王做出的这个决定，冥冥之中也将改变赵国的命运，再也无力回天。

　　当李牧还在烛火下不知疲倦地研究着军队的作战计划时，赵国的使者带着君王的旨意前来，宣读了这令人难以接受的政令。

　　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寂静，宣读旨意的使者一时猜不透李牧的想法，也只能先静观其变。灯下的夜色更有几分模糊，显得李牧的脸上有几分苦涩。停顿一会儿后，李牧向使者行了个郑重的大礼，沉重地请教道：“大人，此事难道就没有一点转机吗？王上还能给臣一个机会吗？”说完李牧眼中有几分自嘲和无力，即使是浓郁的夜色也遮盖不住的苍凉。

　　使者知道真相，却无法直接说出残酷的事实，无人能违抗君王的命令。不忍见一代名将落得如此下场，好心的使者提点了一句：“将军，此事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还请将军多多保重。”李牧哪能没听出言外之意，向使者诚心地道了谢，便不再多言。

　　树欲静而风不止，权势之中的人往往是不容易隐退的，更何况处在风口浪尖的将军。

　　就在这时，王翦再次改变了战术，这一次的战斗竟然连李牧抵挡都有些吃力。李牧知道，赵国能抵挡秦国进攻的将领只有自己，可这话能说给赵王听吗？赵王会听吗？

　　一个人要做自己很难，一个人要为了大义舍弃自己更难。

　　李牧最后看了一眼战场，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给赵王写了一封真情实意的信件，没有华丽的语言，却表明了自己愿为赵国奋战到底的决心，委婉地向赵王表示能否改变临时换将领的决定。

　　人在不同心态往往是能看出不同事物的，很难做到永远真正的客观。

　　赵王心中早已经给李牧定义了好了罪名，李牧的这封回信在赵王眼里就是目无王法。什么愿为赵国奋战，不过是不愿交出兵权的借口罢了。赵王冷哼一声，这次却没有迁怒于信件。这一次君王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机，下达了最后的政令，定义了一代名将最后的命运。

　　当李牧没有收到赵王的回信时，他已经明白了赵王的意思。自己的这番举动，如果没有君王的理解，那么就是抗旨不遵，君王之威不可触犯，后果可想而知。

　　使者终归是不忍一代名将最后陨落在朝堂上，委婉地提示李牧是否保命要紧。活着，就有希望。如果李牧被捕回赵国，那么等待他的可能是无尽的惩罚，再也不见任何希望。

　　一代名将不能在战场上肆意杀敌，反而因为君王的猜忌而畏手畏脚，最终不得不逃离他国，怎么能令人不感到可惜？

　　这份屈辱就是立于天地的铁血男儿也忍不住嘲笑自己，嘲笑这局势不由人。将军一心为国，却遭君王猜忌，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当再也笑不出来后，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将军，眼中竟有隐隐的泪光，让人不忍心多看一眼。赵王的猜忌就像一把无形的冰刃，狠狠地扎进了将军的赤诚之心，再也无法好转。

　　月夜之下，马背上有一人的身影，正是疾速向远方奔去的李牧。既然赵国朝堂容不下自己，天大地大，总有男子的容身之地。

　　赵王却不会允许李牧轻易逃脱，从怀疑李牧的那一刻，军队之中就有赵王安插好的眼线，将李牧的举动如实地汇报。

　　将军抗旨不遵，从战场上叛逃，无论哪个‘罪行’都足以让赵王有名正言顺的理由除掉李牧。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违抗君王的旨意。赵国的军队将武器对准了曾经共同奋战的战友，兵器的碰撞声打破了夜空的宁静，战斗中流逝的生命令人窒息，这一幕竟像是在‘自相残杀’，无法让人喘息。

　　当自己人变成对手，那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曾经的优点和缺点都被对方所了解，致命杀招毫不留情，招招向自己的弱点袭来。李牧没想到在赵国的最后一场战斗，对手居然是赵国的军队。这一刻，将军骨子里的血性不再隐忍，爆发出自己的战斗力，毫不留情。既然无情对待我，我又何必再留任何情面？

　　血液将大地都已经染成红色，天空中的曙光似乎就要到来，退散掉无边的黑夜。李牧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能跨过眼前的障碍，向远方奔去，再次驰骋于战场之上，而不是葬身在阴谋诡计之中。大丈夫生于天地，有铮铮铁骨，不为阴谋所折腰。

　　但那一刻终于没有到来，早在赵王起疑心的那一刻，李牧的饮食中就做了一些手脚。今夜将是毒发的时候，李牧能在无情的战斗中撑到现在，确实是奇迹。那双眼睛终归没有等到曙光的降临，近在咫尺的距离再也无法跨过，再也没有机会了。察觉到李牧的无力抵抗，赵国军队不做任何犹豫，武器对准了往日的将军，溅起无数的血液。

　　将军有铮铮铁骨，跪于天地，不跪阴谋诡计。直到最后一刻，李牧也不曾跪下双膝，以手中的武器硬撑着，哪怕不再有任何气息，也不曾倒下，立于天地。这份骨气，怎能让人不动容？

　　远处的隐刃和阿诺见证了这一幕，看着赵国自相残杀。今夜赵国如果不动手，那么他们也会动手。这道理不难想通，李牧的用兵能力卓越，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为以绝后患，必定要除掉。仁慈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但即使身处不同的阵营，也不妨碍隐刃和阿诺对于对手的欣赏。这一刻，隐刃和阿诺向远处的将军表达了敬意，向将军的英魂做了告别。

　　对手往往在彼此的较量中，又有几分难得的惺惺相惜。当李牧身亡的消息传给王翦时，他沉默了片刻，随后用酒向往日的对手告别逝去的灵魂。

　　当李牧被伏击的消息传来时，秦国并没有立刻采取大型进攻，似乎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赵国的军队中升起了几分难以置信，将军没有倒在战场上，反而葬身于自己人的屠刀下，怎么能让人平静。此时赵国军队弥漫着凝重，还有一股隐形的团结，这是明明知道真相却无能为力，只想找个地方发泄，在战场上痛快地肆意杀敌，也好过葬身于阴谋诡计中，死得不明不白。

　　人在愤怒之中有时会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哀兵必胜或许有一定的道理，秦国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去触碰愤怒的赵国军队。当赵国军队无处发泄时，在黑夜中升起了一股无能为力，斗志或许也在慢慢消磨。将军保卫国家，是因为有国在，有家在。如果国家都不信任自己，那么战斗的意义又在哪里？只是为了单纯的战斗吗？

　　人心无法直接看到，也无法摸到，却往往有不低于兵器的力量。当李牧伏击的模糊真相在军队流传时，赵国军队不免升起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连战功赫赫的将军都能落得如此下场，更何况自己呢？赵国军队的意志在慢慢瓦解，新的将领再也无法发挥出赵国应有的军队实力，秦国也发动了真正的进攻。大秦的铁骑不再隐藏，发挥出应有的实力，踏着曙光向赵国进攻，势如破竹。

　　当一国的都城遭到猛烈的攻击时，可能预示着国家的灭亡。在生死存亡之际，军队往往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人固有一死，在国家生死之前，有人会选择轰轰烈烈地死去。

　　秦国军队也遭遇到了顽强的抵抗，两方暂时陷入了僵局。

　　战斗并非只有武器的攻击，还有人心的瓦解。如果一个国家的领导都放弃抵抗，那么将军的战斗还有意义吗？

　　郭开再一次发挥了作用，试图说服赵王开城投降，并将秦王嬴政许诺的丰厚条件传递给赵王。只要赵王放弃抵抗，依然能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赵王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没有立即答应也没有立即拒绝。当亡国之君也是需要勇气的，是轰轰烈烈地为国殉葬，还是苟延残喘地活着？郭开熟悉赵王，知道没有拒绝，就是有商量的余地。

　　郭开准备继续劝说时，公子嘉却突然到来，晓以大义国土不可丢，表明了抗战到底的决心，赵王本来准备说出口的话又吞回去了。

　　公子嘉的斗志点燃了赵国军队的热血与激情，即使流再多的鲜血，赵国军队也在做最后的顽强斗争，寸土不让。

　　窝里斗往往是让人很无能为力。随着秦国军队不停的攻击，赵王再也不能向以前那样享受生活，过惯了好日子的人能过惯苦日子吗？再加上郭开的循循善诱，秦国的丰厚条件，赵王不顾公子嘉的劝阻，私自投降。

　　这一盆冷水浇灭了赵国军队的最后意志，国家的象征已经倒塌，奋斗还有意义吗？将军们也无能为力，手中习惯的武器似乎有千斤重，无法抬起。公子嘉见局势不对，当机立断，逃往外地，保住赵国的最后一点王室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