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心》疯墨君子

8、遗忘世界3

　　“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的眼睛前的音乐、天穹、宫殿、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隐秘而没有穷期。”
　　——博尔赫斯《深沉的玫瑰》
　　两名男子正在一片白色的世界下棋，一名男子着白衣另一名着黑衣，除了衣色不同，二人的面貌身形完全相同。
　　“沈沐方，弄这么真，搞得小顾安出不来怎么办？”黑衣沈沐方道。
　　白衣落下一子，面色温煦，“不艰难的考验愧于考验二字。”
　　黑衣落下一子后换了个侧躺的姿势，手肘撑着侧脸，他笑：“不是想要陪伴吗？这世里好不容易来个人，走了，难不成还叫我一心魔陪你？”
　　沈沐方：“也不尽然，此番他一定能过，你也可以走了。”黑衣暗笑一声，未语。
　　沈沐方本是凡人，却因秉性不错成了遗忘世界的主人，这事一开始还觉新奇，玩得不亦乐乎，久而久之也只以为无聊了，再久些，他能与遗忘物通情了，无数的哀痛与悲伤将他裹得密不透风，无尽的孤独与遗忘让他曾几度试图逃避，但逃无可逃。
　　幸运成了万分不幸，他在人类世界流连，不会有任何一人会记得他，一片失意埋藏心间，余味苦涩。
　　无可奈何，他只能回到遗忘世界，开始接纳被遗忘物的故事，情感。
　　这世界太孤寂了，遗忘世界里全是有灵性的物品，他们对自己的主人产生了感情，称为灵物，一个灵物只有一个主人，主人死后，灵物也会变为普通的物品。
　　灵物被完全损坏后就会来到遗忘世界，在这里，他们会待到主人忘记他们的那一刻，真正结束自己的一生。
　　遗忘世界，一个充满灵物哀嚎的世界，这里是盛放绝望的容器，明明早已没有空间，却仍被不断地塞东西。
　　沈沐方的职责是做一个引路人，给灵物的主人带路，让他们找到可以救回自己的灵物的方法。
　　成功，灵物回归，失败，灵物彻底死亡。
　　不过在最初，他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灵物对主人产生了感情并不代表主人也对灵物产生了感情。
　　所以他为所有灵物的主人引路，直到接二连三地灵物再次回到遗忘世界时，他才幡然醒悟，坏主人也是存在的。
　　后来，他开始慢慢挑选，只有能正确对待灵物的主人，才能得到引路。
　　工作上的事解决了，沈沐方开始思考生活上的事，他用法力在希望世界造了一个家，按照人类的习性，一日三餐。
　　可是他的身边没有朋友，于是他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造心魔。
　　黑衣沈沐方就是这样诞生的，不知道是其秉性过好，还是会制控制自己了，黑衣沈沐一直处于完全被压制状态，什么恶都做不了。
　　他一心魔活得这憋屈，很是心累，心魔是魔，体内不断有暴虐的气息乱窜，却没有抒发的时候，憋久了会死的，但每次他一消失，沈沐方又马上把他给造出来。
　　所以，虽贵为一魔，他最大的愿望是安心的死去。
　　…
　　顾安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大树，大树枝繁叶茂，一丛丛的绿给人一种雅静的感觉，他的腿要休养几阵才能下床，只能整日整夜躺在床上消磨时光，母亲因为他的腿告了假，在家里照顾他。
　　这是顾安第一次从顾母身上看到了生活的气息，顾母一开始做家务比较笨拙，后面也就熟能生巧了，饭菜也从一开始的不怎么样成了像模像样，这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父母不会遗忘他了，但他好像麻木了，几点喜悦在他心间跳跃，这不能使他嘴角上扬，他的性格原来是有一点傲的，心绪也总是清楚的，但现在他安安静静地捧着一本书在阅读，心绪却是躁动的不安的。
　　就好像一切都失了真，掺了假。
　　“母亲，”顾安面无表情地看着顾母，顾母正在削苹果，闻言茫然地抬起头。
　　“那天您很忙吗？”
　　顾母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天”指的是顾安出事的那天，小刀不小心割到了手，顾母红了眼眶低头去看伤口，不深但流出了血，顾母将苹果和刀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我去处理一下”顾母匆匆离开，顾安拿起床头柜的小刀对准苹果，狠狠插下去，来了个对穿，他表情很淡不像个真人，倒像个精致的娃娃。
　　他拖着受伤的右脚来到窗边，几只小鸟从树上四散，一只鸟竟朝顾安飞来，小鸟落在窗台上，啄弄自己的羽毛。
　　顾安伸手抚摸它，却被啄了一下，小鸟飞走了，顾安看着手上的伤，忽地笑了，遗忘什么的都去死吧！
　　几个月后，顾安的伤好了，脾气也臭回来了。
　　饭桌上，顾父跟顾安聊成绩下滑的事，顾母建议：“小安，要不要报补习班，你天赋好，只要愿意学，一定能补上来的”
　　顾安低头吃饭，淡淡回应：“嗯！”一顿饭下来顾父顾母将顾安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得一清二楚。
　　学校，补习班，家，三点一线。
　　一个月后，顾安的成绩好了上来，顾父顾母决定带顾安去野营，顾安满脸不乐意，讽刺道：“怎么，再玩断一次腿？”顾父板起脸但不语，顾母有些慌张地解释：“小安，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
　　“行了，我不去，想去的话，你们自己去吧！”顾安打断顾母的话，“我回房了。”
　　门外传来顾父生气摔东西的声音，顾母好声好气的劝顾父，顾安躲在门后安静地听着，嘴角下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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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的黑气变得越发浓郁，不由让黑衣心魔有些诧异：“顾安不会回不来了吧！”
　　“将军”一道淡淡的声音落下
　　顾安接受考验时他们一直在下棋，但时间不同，他们只下了五盘围棋，这是第一盘象棋。
　　虽然之前几局，沈沐方也赢过输过，但情绪波动都不大，这次明显是生气了。
　　心魔幸灾乐祸：“啧！多没样子，不就是人过不了考验吗？有必要那么生气吗？”
　　话音一落，一把剑横在心魔脖颈，心魔看清剑身，瞳孔扩大，连怕跳开：“日，斩魔剑！”
　　普天之下，谁魔不知，斩魔剑杀魔是炼化，魔要受煎熬七七四十九天后，变成空气。
　　沈沐方若无其事地将剑召回，心魔不敢相信沈沐方竟然拿斩魔剑吓唬他，破口大骂：“有病吧！不就说几句吗？气量这么小，再说了他过不了我比你还难受吧！谁特么想天天受你压制。”
　　发泄一通后心魔愤愤离开，走之前扫了一眼沈沐方，见对方没想拦着，便大踏步走了，沈沐方站在原地叹了一声也消失了。
　　…
　　顾安坐在教室里做题，教室里有些吵，弄得顾安心绪也不安宁了，上课铃还没响，班主任就带来了一名男生。
　　是新来的转校生，顾安撩起眼皮，随便看了一眼，又低头做题，只是刚拟好的思路此刻怎么串都串不起来。
　　“草！”他轻骂一声，撑着脑袋，转着笔看向窗外，身旁落下一道阴影。
　　“顾同学，你好！我是沈沐方。”干净清列的嗓音让人讨厌不起来。
　　顾安转过头看向沈沐方，清爽的少年，温润如玉，却让顾安的心绪很不安宁，顾安轻轻点头，不再管他，沈沐方坐在了顾安身旁。
　　他的教材还没领，上课同顾安一道看，顾安太过霸道，书全摆他这边了，沈沐方出声：“顾同学，不要太霸道。”顾安轻笑一声，将书送了一半过去。
　　放学后，沈沐方在校门口买了一盒冰淇淋，一边吃一边走，他走得很慢像是背了重物一样，一阵凉风吹过吹起几根发丝。
　　他来到一家酒吧外，站在外面吃完冰淇淋后，沈沐方进了酒吧，没人拦他。
　　沈沐方向前走，一路畅通无阻，他看到顾安正穿着一身便装坐在吧台喝酒，他旁边坐着一个女人，女人穿着小吊带肩上纹了一串英文，打扮艳丽，媚而不俗，她正和顾安说话，不知道聊了什么好笑的话，女人靠在顾安身上大笑，那架势好像要将自己无缝的地粘在顾安身上一样。
　　顾安笑着摩挲女人肩的英文，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女人怕痒，笑着离开了，离开前还送了顾安一个wink和飞吻。
　　在这样的场所做得如此放浪，完全脱离了一个高中生该有的正经。
　　其他人在酒精作用下“摇头摆尾”，很真又很假，顾安喝完最后一口酒，百无聊赖地把玩杯子。
　　“顾安”一道怒喝响起，顾安放下杯子，起身望向声源处，顾父正怒气冲冲地走过来，顾安好像不知道气氛不好，微笑道：“父亲”
　　顾父一上来就给了顾安一巴掌，顾安侧过脸视线与沈沐方对上，沈沐方静静地看着，置身事外。
　　顾安扭头，冷静地说：“父亲好手劲，可是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他又望向沈沐方：“你又有什么资格掌控我。”
　　躲在其他空间的心魔看着身上上涨的黑气：???
　　难道顾安真的没过关？心魔在空间里气得肝疼，这该死的日子到底有没有尽头。
　　…
　　酒吧里所有人都静止了，“咔——咔”他们像玻璃一样慢慢碎裂，消失，只留下一片白色和顾安，沈沐方。
　　沈沐方：“顾安，我的名字是沈沐方。”
　　顾安所有的记忆已经回归，他愣愣地看向身侧的数值0。
　　他开始变得透明，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一样，他问“遗忘了还是死亡了？”
　　沈沐方：“他们忘了。”
　　顾安露出一抹微笑，彻底消失，沈沐方站在原地，但我记得。
　　一瞬间一道光束从沈沐方脚底向上冲出，将沈沐方笼罩，他抬手将中指和无名指合并轻点额心，微微弯腰。
　　“顾安，遗忘的神种，此刻——”他的声线温柔而坚定，“诞生。”
　　话语一落，另一道光束冲出，里面站着一个小孩。
　　沈沐方嘴里念念有辞，一串奇异的古老咒语美妙动听。
　　他念完后，光束消失，一个赤身裸体的小男孩从光束里走出，奶声奶气道：“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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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笃笃”敲门声一下又一下地响起，顾安眯着眼，睡眼朦胧的他将被子上拉，企图不理那声响，却又猛地将被子拉下来，他有些慌张，拖鞋都没穿好就赶忙来开门了。
　　沈沐方看着顾安衣裳又皱又乱的样子，轻轻地笑了声道：“吃早饭了，你还要上学的。”
　　顾安仅剩的睡意立马消失了，他去收拾一番后来到餐桌上。
　　顾安喝了一口粥后问：“我这么小，难不成上小学？”鬼知道沈沐方把他弄活了，为什么整这么小。
　　沈沐方慢条斯理的撕了一块面包，递进嘴里，似乎味道不错，他微眯了下眼，瞥见顾安嘴里咬着瓷勺，阴沉沉地看着他。
　　沈沐方突然觉得这面包有些噎人，他喝了口牛奶方才答道：“使个障眼法叫你在外人面前是高个子，继续你的学业。”
　　“外人”二字叫顾安有些琢磨，是不是顾安他已经算得上沈沐方的“内人”了，沈沐方见顾安发呆，出声：“这主意你很不喜欢？”
　　顾安回神，瞧见对方嘴角的奶渍，舔了舔嘴角说：“喜欢”话未落下，顾安便抽了张纸，倾身去擦沈沐方的嘴角擦完后，他顺手将纸扔进了垃圾梅桶。
　　待他再次坐回原位置时，只见沈沐方正笑着看他，言辞端方：“有劳。”
　　顾安本是起着逗弄心思去擦嘴，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反应，顾安有一瞬间的崩溃，他难堪地捂了会儿脸，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他倏地站起身，那高度哪里是个小孩？
　　他有些茫然地望向沈沐方，不可置信：“我长大了？”
　　沈沐方面色不改，轻描淡写：“嗯！肥了可以吃了。”
　　说完手里多了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刀，顾安惊醒过来，松了一口气，还好是梦，不过他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他之前是趴在桌子上睡的，脸上印了一团红印，一道笑声传来，顾安扭头一看，只见沈沐方正懒懒地靠在沙发上，顾安眯着眼危险地问：“你入我梦了？”
　　沈沐方坦然应下，顾安起身朝沈沐方扑去，“你持么闲得慌。”
　　沈沐方见顾安是真生气了，连忙起身，一挥手，场景变成了蓝天白云青草地，顾安只匆匆看了几眼便又和沈沐方打了起来，拳拳到肉。
　　也不知打了多久，顾安微喘着气，恨恨地瞪了沈沐方一眼，转身准备离开，沈沐方开口：“特意为你造的，真的不打算待会儿？”
　　顾安放下了准备掐法决的手，径直向河边走去，他在河里看那些游鱼，时不时用脚弄出几个水花。
　　沈沐方在后面喊他，他也不应声，沈沐方无奈叹气，他走近顾安，拿花哄他：“不要生气了。”
　　顾安气没消，打开沈沐方的手，他正在气头上，手劲不小心用大了，沈沐方手中的花全部落入水中。
　　顾安看着那些漂亮的鸢尾花在水里漂浮，还是弯腰把他们都捡起来递还给沈沐方。
　　沈沐方接过花，笑道：“谢谢小顾安赠我的带露娇嫩鸢尾花，我很喜欢。”
　　顾安不言语，沈沐方只好放大招：“今日我生辰，就不能笑一个？”
　　顾安眨巴眨巴眼睛，又气又恼：“你怎么不早说，我什么都没准备。”
　　沈沐方将手中的花给顾安，顾安迷惑地看着他。
　　“给你的，”沈沐方说，“我从不过生日，但今年有你，便随意玩一玩，我不求什么生辰礼，这花本来也是为了让你开心才摘的。”
　　顾安接过花，沉默片刻道：“沈沐方”
　　后者看向他，等待下文。
　　“明年，”顾安摆弄手上的鸢尾花，“我一定记得你的生日但你也要记我的，我们都要过生日。”
　　沈沐方听到后笑颜逐开，温润的噪音响起，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