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同昼夜》一只断头鬼

8、病情加重

　　商陆下山将青霜留在了涿山，手上这把是他从西阁里随便拿的。
　　待他下了山，方知还是把有豁口的剑。
　　下都下来了，总不可能再回去，今晚先找家客栈投宿，待明早再去清霖城里买把新的好了。
　　第二日玄参把隔壁房里的人叫起来用药，商陆迷迷糊糊看他，“玄参？你怎么在这儿？”
　　说完又打量着四周，“我这是在哪？”
　　玄参懒得给他前情回顾，倒出药丸递了碗水给他，冷声道：“把药吃了你就知道了。”
　　商陆看着他掌心的药，死活不愿意，无法，玄参只好趁他不备，硬塞进他嘴里。
　　“吃了没？”玄参问。
　　商陆含糊道：“瓷了。”
　　玄参脸色一黑，“不要压在舌头下面！”
　　商陆把药丸吐回手里，口齿清晰道，“现在不在舌头下面了。”
　　他妈的！
　　玄参气地捏住他的脸将他手心化掉一些的药重新塞了回去，又用水强灌下。
　　服药后的商陆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棒似的，疼得受不住，握拳敲了敲头。
　　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眼眶发红。
　　近几日的记忆失而复得，商陆喘了口气，对玄参道：“谢了。”
　　玄参这才松口气，然而他并不知道，因为商陆早上这一遭折腾，药化掉了一些，从而导致他这一整天变得尤为不正常。
　　商陆想起来他需要去买把剑。
　　“老板，有一个人前来买剑！”一大早，站在门口的伙计远远瞧见商陆朝着自家的铺子走来，慌不择路地跑进去告知老板，并未看到商陆身后跟着的玄参。
　　“快快，动起来！”店老板连忙从柜台底层掏出生灰的算盘，拿袖子擦干净，又吹了两下。
　　这算盘自打前年就没用过，这次可得好好宰一笔。
　　于是，商陆一进来就看到店老板在柜台后，将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身旁的伙计正在认真擦拭着一柄剑。
　　商陆仔细扫视一番，虽说这里的剑比不上涿山的，不过用来应急应该没什么问题。
　　指着自己相中的一把，朗声开口：“老板，你这剑多少银子一把。”
　　“五百两！”店铺老板头也不抬，拿着毛笔纸上写着什么。
　　商陆听闻大惊，张口想说什么，结果那两个字没说出来，只瞳孔放大道：“你怎么不去抢啊，这么贵，你这剑身是金子做的，还是剑柄是金子做的？”
　　“嘶，”老板不屑看他，“你看这清霖城里哪有卖剑的，也就我这一家，这可都是涿山商陆曾经用过的剑，你嫌贵我还嫌贵呢！”
　　玄参闻言看了商陆两眼，没出声。
　　商陆不由皱眉，默了半晌又问他：“你刚才说的这个涿山商陆，厉害吗？”
　　“啧。”老板看出来这人不像是什么聪明人，可也没想到傻成这样，无奈看他道，“他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他真的是那种……”
　　忽而老板跟商陆招招手示意他挨近些。
　　只听得老板小声道：“他是很有名的那种，懂吗，能让你特有面子！”
　　“奥～”商陆心下了然，配合地点点头。
　　“你就说要不要吧！”
　　商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忽而低头，猛地拔出自己的剑，吓得老板身子往后一缩，惊恐道：“你要干什么？”
　　旁边的小伙计见状，高声呼道：“杀人啦！杀人啦！”
　　商陆箭步过去，捂住他的嘴，凶狠道：“喊什么！这不还没杀呢嘛！”
　　玄参：“……”
　　特么这东西真的是仙师？
　　商陆朝老板笑笑，道：“我不杀你，放心吧。你那剑，我买不起，你是想让你看我这把能修复一下吗？”
　　老板顿时松了口气，捂住胸口又警惕地看了看他，觉得他长得不像个坏人，这才稳住心神，将他手上的剑接过去，仔细看了看，肯定开口：“能修，只能修一点点。”
　　“为何只能修一点点？”玄参疑惑不解，能修就是能修，不能修就是不能修，怎么还能修一点点。
　　“因为……”老板故弄玄虚，皱眉沉默半晌，才抬头道，“这剑只坏了一点点。”
　　全是废话，玄参已经麻了。
　　倒是商陆毫不在意，兴奋问他：“那何时能修好？”
　　“最快明日。”
　　“那我今日就要。”
　　“你故意找碴是吧？”老板提剑反手指他鼻尖。
　　玄参连忙将商陆拉住，伸手挡开剑锋：“不必管他，就说多少钱吧。”
　　“六百两！”老板不满地看着他们。
　　“……”
　　“……”
　　“欸，玄参！别冲动，杀人犯法！”商陆一把抱住就要冲过前柜的玄参。
　　终于三人在你来我往的讲价调和中把价格谈拢，玄参和商陆回了客栈。
　　最后总共花了九百两，连同老板的医药费。
　　“师尊，我听说清霖城谢老爷贴出告示请人除妖。”玄参看着钱袋里的银子犯难，两人下山没带多少银两，商陆花钱也没个限制，刚才去买剑又花掉整整九百两。如今钱袋已经见底，若再不寻个挣钱的营生，恐怕二人不久就要露宿街头了。
　　“不去！”商陆果断地拒绝了他，在床上翻了个身。
　　“赏银一千两。”
　　“走！”
　　商陆立即从床上起身。
　　两人按照告示上的地址来到一家高门大院前，朱门黛瓦灰墙，石狮位列两旁，门前有名守门小厮正在打瞌睡。
　　二人上前搭话。
　　商陆拍拍小厮的脸：“欸，你睡着了吗？”
　　玄参没眼看他，独自叹气。
　　小厮看见有人拜访，连忙抹了一把嘴角的水渍，俯身行礼：“不知何人拜访我家老爷？”
　　“咦？你这小厮怎么这般有趣，为何你就笃定我们是来拜访你家老爷？”商陆第一次说人话，吓得玄参多看了他两眼。
　　“我二人今日上门，特地来拜访你家夫人。”
　　“……”
　　玄参就不该觉得商陆能说出来人话。
　　怎料那小厮笑道：“哈哈哈哈，我家夫人已逝世三年有余。”
　　玄参觉得很奇怪，人都没了这小厮在乐什么？
　　商陆又改口道：“那我们就拜访一下你家老爷的小妾。”
　　玄参连忙捂住商陆的嘴，禁止他再说废话，“我们就是来拜访你家老爷的。”
　　“那你们是……”
　　“你就说是他爹。”玄参一个不察，又让商陆来拉开他的手，语出惊人。
　　门前小厮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可我家老爷他爹不长这样啊。”
　　这特么是长不长这样的问题？
　　玄参将商陆拽到身后，抱歉一笑：“在下涿山弟子，路过城门看到谢老爷发出的除妖告示，今日特地登门拜访谢老爷询问妖怪细节，还请麻烦通禀一声。”
　　“涿山弟子？那可有证明身份之物？”
　　“有师门腰牌。”说完玄参将腰间挂的木牌解下递过去。
　　“你这腰牌……”小厮反复打量，又拿起来在阳光下照了照，盯着上面的字欣赏了有三刻，才将腰牌递回玄参手上，“我不识字，两位稍等，容我通禀一声吧。”
　　那你还看那么久！
　　玄参接过腰牌死死捏住，右手气得颤抖，还是商陆看他动怒，拍了拍他背部：“徒儿莫气，我觉得这个小厮脑子有些不正常，你不要同他计较。”
　　玄参神色晦暗地回头看他，谁还能比你不正常？罢了，跟商陆比起来，这个小厮正常多了。
　　过了一会儿，换了个小厮开门，探出头来道：“我家老爷请两位进去。”
　　这谢府站在外面看与别的富家府邸别无二致，可进来才晓得里面别有洞天。
　　翠阁红轩，白玉雕栏。石砌假山碧水绕，回廊曲折鸟悠然。东墙几丛寒竹傲，西角数株蜀锦娇。红艳艳硕果飘香，黄澄澄秋菊耀目，绿茸茸枫藤满墙，紫莹莹藤萝花廊。朱户门前迎久客，小轩窗下锦熏笼，瑶塘渌水冰菡萏，石径旁栽斗雪红。内有深山含笑常青树，圃种伊洛传芳不凋花。
　　玄参左右环顾，只觉好似来到瑶池宴，云蒸霞蔚堆满堂；恍若误入群仙殿，花团锦簇满庭芳。
　　两人跟着小厮转过九曲回廊，终于到了侧堂。
　　谢逢看到两人进来，眸底闪过一丝紧张，并未招呼，只是先警惕打量着两人。
　　玄参眼神一暗，悄悄嗅了嗅味道，却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谢兄！哎呀呀，真是好久不见，你怎么也在这儿？”商陆脸上带着喜色，踱步过去颇显亲切地拉起谢逢的手腕。
　　玄参不由朝两人望去，商陆和谢老爷认识？
　　“啊？”谢逢诡异地看着商陆，尴尬一笑，“这里是……是我家啊。”
　　这里应该还是谢府吧。
　　“啊也对，你瞧我这脑子，都给忘了。”商陆抱歉一笑。
　　谢逢：“……”
　　玄参：“……”
　　商陆拉着谢逢正欲攀谈，玄参假模假样地咳嗽了几声，商陆这才想起还有个人在旁边站着，于是又对谢逢道：“对了，谢兄，容我为你引荐一下，这位就是涿山风度翩翩美如冠玉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见多识广运筹帷幄的商陆仙师的大弟子，人称小商陆。”
　　谢逢古怪的看看玄参，又看看商陆。
　　商陆以为他不记得自己了（本来就不认识），了然一笑，道：“不认得我了是不是，我，商陆啊。”
　　谢逢面容惊恐，笑得尴尬，“哈，是，对对，商陆，这……我还不知这位小仙师名号。”
　　商陆挪步挡住玄参，一本正经道：“他叫什么不重要。”
　　玄参忍无可忍的一把将商陆拽开，朝谢老爷道：“在下玄参。”
　　谢逢点点头，视线扫过两人，觉得这位叫玄参的小仙师看起来比商陆靠谱多了，按捺不住内心好奇，悄声问玄参：“与你同行的这位仙师，是不是脑子有病。”
　　玄参觉得谢逢属实好眼光，一眼就看出商陆有病。
　　“你不必这么小声，我听得到。”商陆的修为如今又至大乘境界，再小的声音，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眼瞧着商陆又叹口气：“说来惭愧，我本来挺正常的，五十年前同魔族大战，被一头叫玄参的魔伤到了脑子，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这病也是时好时坏。”
　　玄参：？？？
　　看见谢老爷看自己，玄参连忙道：“只是恰好同名。”
　　看谢逢松了口气，玄参只觉得自己跟商陆许久，脑子都灵活了不少，还好自己反应快。
　　但很快他就又意识到自己错了。等等！商陆今年才二十七岁，特么哪里来的五十年前？
　　听商陆这么说，谢逢看他的眼神又中多了几分同情：“不知仙师这病情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坏。”
　　他需要挑个商陆情况好的时候。
　　商陆一要开口，玄参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惜没来得及捂住这人的嘴，商陆就已经脱口而出：“这病情况好的时候，它就好，情况不好的时候，它就坏。”
　　“……”
　　谢逢歉意一笑，朝外吼道：“来人啊，将这两人赶出去！”
　　两人被推搡出门，大门“啪”的一声被关上，玄参觉得好似那力气合该扇在两人脸上，不由叹气。
　　扭头望向商陆，只见人站在余晖中，抬头看着门上牌匾表情凝重，若有所思。
　　玄参没那个闲心再去关心一个脑子不怎么正常的人在想什么，拉拉他的袖子无奈道：“回去了，师尊。”
　　最后俩字叫得不情不愿。
　　商陆点点头，没再逗留，跟着人往回走，只是在街边遇到卖小食的时候，又站在摊子前不肯走，玄参又黑着脸给人买了，才顺利回去。
　　怎料晚上入睡前，商陆直接闯门过来，“那小妖下午的时候不在谢府上，我们现在去瞧瞧吧。”
　　玄参拳头都硬了……
　　转念一想，又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诧异看他：“师尊察觉到了？”
　　只是单纯地走了一遭，这人就能探知？
　　“没有啊。”商陆直摇头，“我们不是没遇到嘛，那肯定是不在府上。”
　　“……”
　　没见到就等于不在家，这逻辑无懈可击。玄参自嘲地笑了，不屑看他：“你真聪明！”
　　无可奈何，玄参又跟着商陆回去谢府。
　　然而商陆并未敲门，而是寻到侧墙，蹬墙而上又一跃而下，身影迅速消失在他眼前。
　　那动作熟练的好似做过千八百遍一样，这让玄参不知道第几次怀疑商陆这仙师的成分。
　　玄参也跟着商陆翻墙进去，环顾四周，也不知落在了哪一处院内，商陆丝毫没有在此逗留的意思，往外走去。穿过谢逢招待过两人的侧堂，商陆竟带着他回到了那处繁花锦簇的花园。
　　商陆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好似在寻找什么，玄参正要开口问他，“师……”
　　“嘘！”商陆食指压在唇上，示意他小声点，“有人来了。”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脚步声，伴着铃铛相撞的声响。
　　玄参被商陆一把拉入假山后。
　　回廊上走来一队人，有两位婢女在前提着灯，四四方方檀木雕牡丹，外层灯纸上朱笔绘的亦是牡丹，灯下挂红穗。身后四位婢女一个端盘一个执扇，一个腕上挂素袍，一个手中持帕。众人簇拥着中央的女子，朝那女子看去，隐隐约约能瞧见她头上挽着堕马髻，玉带绕翡翠环扣在发间，金簪步摇点缀青丝旁，红玉坠似血长滴落，银勾挂耳，项间青石宝玉红璎珞，手腕环着清透白玉镯。女子走着走着，离两人藏身的假山近了些，玄参也看清了容貌，但见这女子眸似琥珀泽，娇若桃李色，朱唇胭脂染，面上傅粉着。眼尾一点多情痣，眉间藏半缕秋愁。
　　女子突然咳嗽了几声，瘦弱的肩膀在秋风中颤抖，持帕的婢女急忙走上前去。
　　“夫人……”
　　女子接过帕子摆摆手，轻声道：“不妨事。”